第230节
“郎君快走!” 情况危急,部曲来不及多说,干脆以身为盾,不顾刺来的刀枪,一心冲开包围,将秦玒送出去。 两次冲锋之后,部曲仅余十一人,氐人的包围仍是密不透风。 眼见部曲一个接一个战死,敌人越逼越近,秦玒拉住战马,长枪斜指地面,枪杆紧贴肩后,几乎同手臂呈一条直线。 “我乃秦氏子!” 五个字铿锵有力,穿透呼啸的北风。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为秦氏骄傲!死有何惧!” “惧”字出口,秦玒猛地一拉缰绳,战马长嘶,扬起前蹄,人立而起。 马上小将一身玄甲,眸光如电,浑身煞气盈然,长枪所指,足令人胆颤心寒。 “杀!” 马蹄落下,狠狠踹在氐人胸口,骨裂声清晰可闻。 长枪过处,血光飞溅,氐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躺在地上,看到凌空踏下的马蹄,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被踩碎骨头,一命呜呼。 “杀!” 枪身很快被鲜血染红,秦玒身边的部曲越来越少,终至一个不剩。 落入陷阱的仆兵犹在冲杀,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回秦玒身边。 幢主斩杀两名氐人,终于破开防线,撕开一个缺口,大叫道:“郎君!这边!” 秦玒闻声调转马头,奋力同幢主汇合。 两人背靠背,使出全力御敌,倒在马下的氐人越来越多。 贺野斤看得焦急,大喊大叫:“放箭,为何不放箭?!” 一名氐人将官策马上前,轻蔑的扫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贺野斤气结。 “区区一个幢主,安敢如此无礼!”他好歹曾为凉国高官,又被王猛“赏识”,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一个背主叛族之人,在老子面前摆什么威风,呸!” 氐人将官丝毫不给贺野斤面子。 他奉命执行计划,设伏狙杀秦氏仆兵,不代表他愿意给这个小人好脸。 胡人天性悍勇,时常一言不合,就会在臣服之后举兵反叛。没有叛过几次,都不好意思说部落强悍。但无论如何,背叛他人可以,陷害出身的部落绝对不行。 如果贺野斤仅是背叛凉国,氐人还不会这般态度。可他不只毒杀旧主,害死昔日同僚,更背叛族人,使得贺野部被灭,这样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氐人视秦氏为劲敌,却也佩服后者。 这是崇尚强者的天性使然,更是对勇士的尊重! 反观贺野斤,十足十的无耻小人,不是王猛说他还有用,特别派人加以保护,别说高官厚禄,人头早被愤怒的西域胡取走。 “他是勇者,理应受到勇者的待遇!” 氐人将官越过马车,只留给贺野斤一个背影。嘴里没有明说,态度却十分明确:如你这样的鬼蜮之辈,不配在此指手画脚! 贺野斤满脸涨红,羞愤不已。 贺野氏面带冷嘲,抹去嘴角的鲜血,哑声道:“贺野斤,我早说过,你不会有好下场!背叛族人,你必定不得好死!” “闭嘴!” 贺野斤恼羞成怒,狠狠将她推到车下。 贺野氏咬住嘴唇,任凭肩膀被撞碎,双手牢牢护住腰腹。 可惜,在落地的刹那,腹部仍传来一阵绞痛。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湿意,贺野氏咬碎下唇,手指蘸血,在额前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号。 “贺野斤,我不求转生,只求生生世世变作厉鬼,吞吃你的血rou,撕碎你的灵魂!” 发出最后一句诅咒,贺野氏气绝身亡,双目圆整,身下长裙被鲜血染成暗红。 贺野斤跌倒在车辕上,刹那间面无人色。 战场中,秦玒用力挑飞一个氐人,眼见要冲出包围,忽有冷风自身后袭来。 秦玒闪避不及,刀锋过处,半条手臂跌落在地。伤口处血如泉涌,眨眼之间,半身被鲜血染红。 “为何?” 秦玒忍住剧痛,不可置信的看向偷袭之人。 方才并肩作战,现下竟举刀相向! “为何?”幢主冷笑道,“当初我父兄被羌贼所害,为报仇,我才投身秦氏坞堡!” “这些年来,我为坞堡冲锋陷阵,不顾性命的阵前拼杀,堡主早知我与羌贼的仇恨,就该助我报仇!结果呢?为了称王,他竟招揽羌胡!” “昔日的敌人,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秦王麾下的仆兵!” “何等可笑!” “秦氏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本该是秦玚的人头,如今换成你,虽说只是个庶子,一样能让王出丞相满意!” 说话间,幢主再次举刀,就要取秦玒性命。 噍—— 一声鹰鸣忽自头顶响起。 氐人不觉端地,幢主却是心头一凛。 噍—— 鹰鸣声再起,巨大的金雕自天空直扑而下,锋利的脚爪对准幢主,有力的双翼带起冷风,一击之后,立即振翅飞起。 “啊!我的眼睛!” 幢主大声惨叫,双手捂在眼前,浓稠的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噍—— 伴着鸣叫声,两颗破碎的眼球被丢到地上,正好砸在幢主马前。 秦玒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变得模糊。见到这一幕,仍是咧开嘴角,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好!” 天空中,金雕和黑鹰盘旋高鸣,避开氐人的箭矢,抓住时机就会俯冲而下,用利爪和尖喙发起致命的攻击。 五六个氐人相继中招,或是捂住双眼,或是按住耳朵,不断的惨叫哀嚎。 一阵奔雷声骤然响起。 循声望去,氐人俱是一惊。 黑色的骑兵仿如洪流,正自地平线出席卷而来。距离百步远,骑兵变换队形,横托长刀,猛然冲进了包围圈。 刀戈声骤起,刀锋划开皮甲,斩断长矛,惨叫声不绝于耳。 氐人措手不及,一个照面就留下几十具尸体。 “阿兄!” 秦玸和秦玦分别率领一队骑兵,拼命杀开血路,踩着氐人的尸首冲到秦玒面前。 两人带来的骑兵足有一千,虽少于敌人数量,但气势更盛,杀意更重。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同袍,秦氏仆兵赤红双眼,发疯般冲向敌人,犹如发狂的狼群。 秦玒失去半条手臂,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按住伤口,强撑着没有落马。 氐人慑于他的气势,一时竟不敢上前。 直到秦玸和秦玦杀到跟前,秦玒才放心倒下,身体伏在马背上,很快失去意识。 “阿兄!” 三人都是刘媵所生,因年岁相差不大,幼时感情最好。 今见秦玒失去半臂,浑身染血,生死不知,秦玦和秦玸悲愤交加,心知不能耽搁,立即一人护住兄长,一人打出唿哨。 秦氏仆兵攻势更加凌厉,千人合成一队,左冲右突之下,将氐人杀得丢盔弃甲,狼奔豕突,互相踩踏。甚至有人为了活命,砍杀跑在前面的同袍。 氐人再凶悍,终究是血rou之躯。 一人转身逃跑,很容易带走十人乃至百人。 氐人将领砍杀两个逃兵,半点没有用处,眼见兵败如山倒,实在无可挽回,只能狠狠咬牙,下令撤退。 事实上,没有这道命令,氐人也无心再战。 秦玸和秦玦没有失去理智,见多数氐人跑远,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整合队伍,留下五百人清理战场,掩埋战死的仆兵和部曲,提防氐人去而复返,余下尽数返回豫州。 贺野氏的尸身被仔细收敛,就地进行安葬,立起一块墓碑。 至于贺野斤,早被氐人丢下,却命大的没死,仅是断了一条腿,被仆兵五花大绑,捆上马背。 “这人还不能死。”拦住要砍人的秦玦,秦玸低声道,“他能投靠王猛,想必知道得不少。将他送回西河,交给阿父处置。” 秦玦冷哼一声,收刀还鞘。终究是怒气难消,狠狠给了贺野斤两鞭子。 鞭子落下,皮开rou绽,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贺野斤嘴被堵住,想叫都叫不出声音。 秦玒面如金纸,气息微弱,胸口的起伏几不可见。 秦玸和秦玦来得匆忙,没有备下武车,只能用贺野斤乘坐的马车。为秦玒简单包扎,用过伤药,勉强止住血。想要进一步治疗,还要再寻医者。 “幸亏四兄来信。” 秦玦抓起秦玒的长枪,看到已成血色的枪杆,眼圈阵阵发涩。 “不是阿兄在盱眙见到西域胡,得知沙州的消息,怕是阿父还被蒙在鼓里。” 秦玸没说话,担忧的看着马车上的秦玒,走了一段路,干脆弃马登车,每隔一段距离就要探出手指,确认他是否还有气息。 见状,秦玦忍住鼻根酸涩,撕开两条绢布,用手指蘸着血水写成短信。随后打了一声唿哨,将绢布绑在金雕和黑鹰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