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桓容坐在车里,默默关上车窗。 所谓人不可貌相,古人诚不欺我。 运粮队同前锋军汇合,上报途中遇鲜卑兵,杀敌七百,三个前锋将军都是目瞪口呆,满脸不可置信。 “多少?” “七百三十一人。” 典魁和钱实解开袋口,一地的耳朵就是证明! 刘牢之无语半晌,邓遐朱序面面相觑。 他们奔袭几百里,好不容易形成合围,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碾压,鲜卑兵愣是冲开包围圈,跑得跟兔子一样,咬住尾巴都杀不了几个,反而损失不小。 桓容带着一千多人慢悠悠走在后边,却是一次就杀敌几百? 看着霞姿月韵、眉目俊秀的桓容,再瞅瞅一身血渍、满面尘土的同袍,刘牢之三人顿感憋屈。 难道杀敌也看脸? 这还能不能愉快的打仗! 第七十一章 准备抢劫的秦璟 进入七月,天气愈发炎热,徐州、中州等地大旱,数月滴雨未落。 晋军一路高歌猛进,连续击败燕将慕容厉、慕容藏率领的军队,进驻武阳。 桓温下令军队短暂休整,不许靠近枋头。同时派遣豫州刺使袁真进攻谯郡、梁国,凿开石门,贯通粮道兵道,以防清水不通,后援不及,大军变生不测。 至此,桓温出兵的计划已完成大半,只等进入枋头,逼迫燕主割地求和,便可凯旋南地,携北伐之威迫晋帝退位,荣登大宝。 大军休整期间,中军主簿统计战果,见到前锋右军递送的官文,不信的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七百?” “然。” “一役取之?” “然。” “运粮队?” “然。” 正规军和运粮兵,四百对七百的战果,刘牢之被严重刺激到,整日加紧cao练,只等下次接战,定要洗雪前耻,给鲜卑人好看! 士卒叫苦不迭,却无人敢出声抗议。 这种情况下,上报战果之类的“小事”,自然不需刘将军亲自出面,军中谋士自可代劳。 来送官文的不是旁人,正是曾提议“策反”燕国官员的谋士曹岩。 事实上,他也不想来。 奈何旁人躲得快,实在没辙,只能肩负起重任,到中军大营走上一遭。 主簿犹是不信,曹岩一阵牙痒,也不多说,直接让步卒上前,解开数只布袋。 天气炎热,袋中之物早开始腐烂。 系绳刚一解开,刺鼻的味道便冲天而起。 主簿早已经习惯,神情间没有任何变化,淡定的令人翻过口袋,将里面的“战果”倾倒在地,仔细清点。 “七百三十一。” “三百三十九。” 刘牢之秉性刚正,又同桓容交情不错,自然不会贪图运粮队的战功。 清点完毕,主簿取出两枚竹简,分别记下数量,盖上官印,亲自递给曹岩。仗没打完,赏赐不能下发,这两枚竹简是日后请赏的凭证,对将兵尤其重要。 曹岩不敢马虎,确认竹简上的内容无误,用绢布裹起,仔细收入怀中。 “多谢刘主簿,告辞。” 留下一地的耳朵,曹岩转身离开中军大营。 无需主簿吩咐,步卒迅速收起地上的“战果”,运到营外焚烧掩埋。 天气太热,稍不注意就会发生疫病。 古代人未必知晓“细菌”“病毒”之类的词汇,但随军医者都有经验,不只督促兵卒焚烧“战果”,更调制成药粉,洒在营盘四周。 桓大司马和各州刺使的帐篷重点关照,确保不出丁点差错。 曹岩回到前锋右军,正赶上开饭时间。 因为桓容的坚持,运粮队严守军纪,没有抢割当地稻麦。 右军上下吃的仍是从兖州带来的军粮。没有rou汤搭配,好在蒸饼管饱,比起别的队伍,待遇已是相当不错。 刘牢之捧着一碗咸汤,蒸饼夹着咸菜,和普通步卒一样的伙食。连日在烈阳下cao练,皮肤更加黝黑,不是身上的铠甲,压根认不出他是军中将官。 “将军。”曹岩走上前,取出绢布裹着的竹简,道,“战功已上报,此乃凭证。” 刘牢之咽下蒸饼,喝下半碗水,擦擦嘴,唤来一名部曲,道:“请丰阳县公来。” “诺!” 按照常理,桓容现为刘牢之下属,后者本不该这样客气。 奈何桓容之前“风头”出得太大,带着一支千人的队伍,依靠竹枪竹盾斩杀七百余贼寇,己方伤亡不到两百,这样的战果简直惊人。不只是刘牢之,左军将官对桓容都客气了几分。 杀一是贼,屠万成雄。 经士卒口中传扬,桓容“水煮活人”的凶名竟变成威名。 没有人再议论桓容的残暴不仁,反称他有秦汉勇烈之风,值得推崇,更值得大家仿效学习。 当然,这种推崇只在晋军之内。 换成鲜卑胡,别说敬佩,简直快将他传成了“杀神”。 照面就能杀掉几百,用的还是竹枪竹盾,换成铁器长矛,岂不是杀得更多! 侥幸逃跑的贼匪和溃兵将竹枪阵传得神乎其神,桓容坐在武车上的举动,也被认为是成竹在胸,高深莫测,压根不将千余的敌军放在眼里。 “遇上那辆黑色的大车,不能找死的往上冲,赶紧跑!” “听说那人是遗晋大司马的嫡子,腰围三丈,青面獠牙,夜半要吃生rou,竟是比羯族还要凶狠!” 甭管汉人还是胡人,对八卦的热衷程度都很惊人。 上嘴皮碰下嘴皮,好好的一个俊秀郎君,竟成了凶神恶煞之辈。 晋军在武阳停驻,秦璟留给桓容的部曲发挥优势,凭借和胡人“打交道”的经验,连续抓到三波慕容鲜卑的探子,得知北地最新的八卦流言。 听完部曲转述,桓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无语。 下意识摸摸脸,虽说他不是那么注重长相,可大好青年被说成是青面獠牙状似凶鬼,这感觉当真是难以形容。 抓获的探子被带到刘牢之跟前,详细拷问之后,全部送到郗愔的营盘之中。 刘将军做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桓容没有提出异议,邓遐朱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军中各有山头。 大家都晓得郗刺使和桓大司马不和,刘将军是郗刺使的铁杆,把人送到郗愔面前实是无可厚非。 至于郗刺使会不会把人交给桓大司马,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 有那个时间,不如多cao练手下的兵卒,下次遇上鲜卑兵,好歹多杀几个,别再让运粮队给压得抬不起头。 刘牢之的部曲来请人时,桓容正躺在车厢里小憩。 阿黍端着漆盘下车,见到来人,问明来意,让其稍等片刻,转身回到车上,唤醒正会周公的桓容。 “郎君,刘将军请您过去。” “刘将军?”桓容迷迷糊糊的撑起身,眼睛半睁半闭,懒洋洋的打个哈欠。 阿黍浸湿布巾,轻轻擦着桓容的手心,随后取来绢布,道:“郎君有些暑热,奴让人备下冰盆,驱一驱车内的热意。” “好。”桓容点点头,接过绢布覆上额前,擦了擦眼角,舒服的叹息一声,总算清醒许多。 “说了是为何事?” “并未。”阿黍打开木柜,取出一条玉带,系在桓容腰间,道,“不过,曹掾刚从中军大营返回,奴以为应是战功之事。” “恩。” 桓容整了整衣袍,坐直身体。 阿黍手执象齿梳,利落的为他梳理长发,用葛巾束紧。 车外的部曲未等太久,就见一身青色深衣,腰束玉带的桓容从车厢走出,单手一撑跃下车辕。 行动间,长袖翻飞,袍角轻扬,说不出的潇洒恣意。 部曲竟看得愣住,遇上阿黍不善的目光,忙低下头,不敢久看。 “走吧。” 桓容离开武车,典魁和钱实立即跟上。 三人身后集合十余名部曲健仆,各个雄健高壮,威武霸气。尤其是秦雷秦俭等人,比外表论武力值,更是远超他人,桓大司马的部曲都得靠边站。 这已经成为桓容出行的“标配”。 无论兵卒还是役夫,均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倒是别军将官心生羡慕,如此猛士,得一即是大幸,眼前一溜十来个,当真是让人眼热。 可惜,再眼热也没辙。 典魁钱实认准了桓容,根本不可能转投他人。桓冲的部曲身负使命,自然也不会离开。 秦璟留下的二十部曲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