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那是爹的手大，你看着虾爬子才多大点，就你的小手撕才快，爹的手大才撕不快！不信你伸手咱俩比比。” 玉子笑嘻嘻的伸出小手和唐山的大手对到一起，看着自己的手和她爹的手，也不知道乐些什么，笑的嘎嘎的，把唐山喜得大脑袋凑到玉子跟前和玉子的小脑袋顶在一块，爷俩一块傻乐。 张兰芝心里酸酸的，除开唐山对自己不是人，对别人都挺好，虽说和儿子不对付吧，但疼孩子的心是有的，到底是亲爹，有骨血在，平日里再怎么对你不好，可是在孩子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伸把手。何况，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亲。 上辈子自己一心以为离开唐山，可以给儿女更好的生活，但是现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就算自己在这段婚姻结束时占尽了优势，可又有什么用呢？苦日子还是苦日子，却对孩子有更大的伤害。好在现在重新来过，可以让两个孩子快快乐乐的成长。 第二天张兰芝起了个大早，不到四点就醒了，前一天就把清酱做好了，起来把饭热好了，对付吃了两口就挑着担子出门了。 这一次的清酱很好卖，张兰芝走到地方刚喊了两声，就有出来买的，买完了还不走，站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说起话来了。 “大嫂，你是哪里来卖的？这段日子怎么都不过来？” “我是山后那片的，前些日子不得收麦子么，忙割忙种的时候，可不敢耽误了。” “这说的倒是，咱老农民就靠着地吃饭，不伺候好它可没心思干别的。” 接着对话就发散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人一多，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就自动分成了好几拨，虽说这一个村子就卖了一半，但张兰芝走了老远出去还是觉得耳边唧唧喳喳的，有那嗓子尖的，都觉得冲脑子。 张兰芝出来的早，这次卖的也好卖，等卖完回家才九点多一点，进院子才发现该晒的都摆出来晒着，唐山拄着棍子看张兰芝笑，“和广子一块晒得，个臭小子干完活就跑了。” 可能是要求低了，也或者是张兰芝心里就没对唐山抱有什么希望，现在看唐山这么天天笑嘻嘻的，竟然还知道干点活，张兰芝一边骂自己犯贱一边觉得有点小感动，如果唐山能一直这样，自己想着法挣钱，这样的日子不也挺好的么。 今天的海比昨天要晚45分钟，看时间还来得及，就泡了地瓜干，中午用地瓜干加了糖精做的地瓜粥，说是粥，其实一粒米也没有，全是地瓜干，上面架上篦子热了玉米面麦子面的两混面馒头。 地瓜干粥放上糖精，甜丝丝的喝着还挺香的，现在早四季豆也能吃了，张兰芝择了一盆，用酱烹锅，和rou在一块炖，水加的多点，炖到不剩多少汤了才停火，切了点葱叶进去，盛了两大碗。 虽说就用的酱和盐，但张兰芝吃着觉得很香，也不知是这会没有污染呢，还是年轻了胃口变好了，以前吃豆角炖rou，放一堆rou也吃不出味来，不觉得好吃，现在吃进嘴里觉得怎么那么好吃呢，除了混了玉米面的馒头还是有点拉嗓子外。 下午赶完海，张兰芝看着又有小舢板靠岸，就寻思过去看看买点鱼回去吃，本想买点青鱼，结果看见一筐大嘴鱼，就是鮟鱇鱼，这会的鮟鱇鱼一点都不值钱，张兰芝问了问价钱，船夫还看了张兰芝好几眼。 “你要就给2分钱一斤，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实鮟鱇虽说头大，但是身上的rou很嫩，也没有小刺，比青鱼是好吃多了，张兰芝觉得趁这会便宜的时候能吃就多吃点，等以后价钱长高了不说，还吃不到这么新鲜的。 一筐鱼有20斤，张兰芝直接都称了，吃不了可以晒成干呀，张兰芝觉得上辈子真是蠢，虽说并不是住在海边的，但是离海也不远啊，怎么就不知道靠海吃海呢。 靠岸的小舢板能有十来条，这会都在往码头上搬东西，张兰芝刚把鱼搬车上，就看见旁边那条船搬了两大筐海蜇和一筐小虾。 看张兰芝看这些东西，船夫转过头瞅了一眼，冲着正一脸苦相搬东西的汉子笑，“国子今天臭手啊，怎么净网这些东西。” 虽说调侃着臭手，但是也没人真的在意，这会的船还都是公家的呢，出海网鱼不管是卖还是干嘛得来的钱都是要先归村里的，所以就算不值钱也没有人在乎。 “你那海蜇和小虾卖不卖？卖也卖给我得了。” “你要？一分钱两斤，你都拿走得了。” 两大筐海蜇60斤，一筐小虾30斤，张兰芝给了钱，船夫也都帮忙抬到车上，这才心满意足的推着车回家。 后面传来说笑声，张兰芝隐约听见是在调侃那汉子好运气，网到破烂也有人买，张兰芝也不在意，这会这些东西确实不值钱，像海鲶鱼还有今天买的鮟鱇鱼，还有小鱼小虾这些，没人吃也没人买，最后都被掀到粪坑里沤粪去了。 回到家，打发广子到供销社买矾，张兰芝先把院子里晒好的海参都裹上草木灰，放到箱子里放好，这才又开始忙活赶海赶来的东西。 也不知唐山怎么就勤快起来了，张兰芝也没有去探究的意思，好与不好的都得自己受着，这才勤快了两天，还得看着呢。 唐山烧火，广子把矾买回来了，张兰芝就不管锅里，把家里的大铁盆搬出来，兑了一大盆矾水，把海蜇一一放进去涮一遍，然后堆在筐里就不管了。 这一阵忙活完，张兰芝才有功夫出来看看海蜇，已经缩水的皱皱的，自从开始晒海参，家里的粗盐一直不缺，张兰芝看海蜇缩水的差不多了，拿出粗盐来一一抹上粗盐，把抹好盐的海蜇扔到刚刷干净以前用来腌咸菜的缸里。 “广子，过来，咱俩把这缸抬到屋里。”张兰芝试了试发现自己搬不动，只好叫儿子过来搭把手。 和广子一块把缸抬到屋里，盖上木盖子，上面再用个沉东西压好，就不用再管了，等过些日子海蜇就能矾成海蜇皮，拌个白菜心吃还是不错的。 好在唐山一直烧着火，省了张兰芝不少事，晚饭做的鮟鱇鱼顺带在锅边贴了一圈的玉米面粑粑（念四声），自己家做的酱做鱼很香，葱姜大料烹了锅，放了酱翻炒了两下，香味就出来了，再把鱼放进去翻炒几下，添上水，慢慢炖就可以了。 “家里白酒放哪了？没有了吗？”刚要盖上锅盖，张篮子想起还没有放酒，做海鱼的时候不放白酒就很腥，放点就很香。广子从东屋翻出来一个小瓶子，上面落了一层薄灰了，家里就只有唐山一个人喝酒，病了这么些日子了，也没人动，要不张兰芝也不能都忘了放哪了。 海边的鱼的做法都很简单粗暴，并不很精细，吃的最多的就是炖了，唐山火烧得好，汁收的刚刚好，稍稍有一点点糊边，吃起来更香。 吃了晚饭还不能消停，天热，剩下的鮟鱇鱼和那筐小虾不赶紧处理就要发臭了。 小虾先放水里烫熟，张兰芝打算用小虾做味精的，做法很简单，烫熟之后，再烘干之后用擀面杖擀成面就行了，这还是上辈子看电视学来的，不过那会什么都能买得到，也不愿意去费那功夫，现在这也是个能卖钱的方法啊。 第十八章 没看见的时候想不起来，一看见张兰芝就想起来小虾还有这样一个用途。把小虾都烫好了，张兰芝这才一次弄一点慢慢烘干，唐山火烧的挺好，不费草还热的挺均匀，看这张兰芝这通忙活，就挺好奇。 “你弄这小虾干什么？还弄这么多？” “我寻思着烘干以后擀成碎面，做菜调馅的时候放点，肯定鲜，要是能行就出去卖看看。” “怎么清酱不好卖？” “现在是好卖，到底不是个长久的买卖，很快供销社就有卖的了，到时候人哪还有再买咱家的这种清酱了？” 张兰芝手里不停，一直在不停地翻炒，避免糊锅，“再说了，现在做这种小生意都得偷偷摸摸的，要不是咱家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出去做买卖？”要做也得等到82年单干以后再说啊。张兰芝这句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 可是唐山不知道啊，心里愧疚的很，自己病着不能挣钱，家里什么指望都没有，逼得芝子出去干这样的买卖，这样好的媳妇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自己做的那个梦终究就是一个梦而已，当不得真的，这样好的媳妇自己脑子都是浆糊才会同意离婚呢。 刚都收拾好，旁边绣子过来了，“芝子嫂，你明天有闲功夫吗？”绣子也是刚刚下工回家都收拾完了，这才想起来家里一堆的纸壳子还占着地呢。 “家里这是弄得什么，这么香？” “今天看见有卖小虾的，买回来又怕坏了，就赶紧先炒炒。你这是刚收拾完了？赶紧进屋。”张兰芝赶紧从屋子里迎出来。 进了屋子，就不免要寒暄几句，坐下东拉西扯的好一会，绣子才说出来过来的正经事，“明天上午走趟娘家，铮子就说下午也别上工了，我这一看家里那堆纸壳子还占着地方呢，赶紧过来问问嫂子你明儿有没有时间。” “下晌是吧，行，你明天叫我。”虽说现在张兰芝很想赶快赚钱，因为现在还是生产队管着，并不是很自由，也不敢天天的往外走，总有些有心人乐意盯着你，想要赚钱还是得等到单干以后，那会家里都有闲钱了，小买卖也要好做些。 “行，那下晌我在院子里喊你。”绣子得了满意的答复，就笑着回去，张兰芝关了院子的大门，回屋子里，玉子仰着小脸，嘻嘻看着张兰芝，“妈，我吃药了。” 玉子早上起来有点淌鼻涕，这会天气热，感冒格外不爱好，张兰芝赶紧到赤脚医生那里拿了药回来，让玉子自己想着吃。 “恩，玉子真乖，知道自己吃药，真是好孩子。”张兰芝赶紧夸，美的玉子不行，得意的看着广子，广子和玉子就是两个极端，玉子吃药跟喝水似的，广子就不行，再怎么小的药粒，都和要杀了他似的。 广子瘪了瘪嘴，不和meimei计较，只有傻子才爱吃药呢。 第二天张兰芝起早去卖清酱，今天多带了一样，小虾做的味精，一斤小虾烘干能做出4两味精来，张兰芝用纸包成小包，2两一包，6分钱一包，1毛钱两包，昨天晚上展览至带夜做了5包出来，顺带着试试看看能不能卖，不好卖就留着自己家吃。 这一带张兰芝转的很熟了，卖的也挺快，顺带着还卖出去4包味精，挣了3块2毛2，装着一兜零钱回了家。 刚放下桶，玉子就笑嘻嘻的迎出来，“妈，我今天吃药了！” 张兰芝以为吃的是感冒药，就应了一句，“真听话，吃的什么药啊？” “吃的这个！”玉子蹬蹬回去把药拿出来，张兰芝一看，心里咯噔一下，玉子手里拿的是个小瓶子，哪里是什么感冒药，而是张兰芝以前买来治腰的强地松。 “你吃了多少？” “我都吃了！”玉子还是笑嘻嘻的，还摇了摇手里的空瓶子。。 张兰芝吓得身子都有点抖，要是记得没错，那是一瓶的强地松，自己买回来腰不疼就不怎么吃的。“你都吃了？吃多长时间了？” “刚刚吃的。” 张兰芝赶紧抱着玉子就往赤脚医生家里跑，“玉华爷，你赶紧给看看，孩子自己在家里吃强地松了，说是吃了一瓶了！” 玉华也吓了一跳，“吃了一瓶？玉子，你把这一瓶都吃了？” “不是，我就吃了两粒。”玉子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妈吓得那样，玉华一问就赶紧说实话。 张兰芝不信，确实是空瓶子，要是只吃了两粒，那那一瓶子药都去哪里了？玉华看玉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再三问玉子，都是回答说吃了两粒，就放下点心来，“真的就吃了两粒？” 玉子都有点烦了，“是啊，就吃了两粒！” 张兰芝还是不放心，虽说看着玉子一直都很有精神，但是强地松吃那么多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记得上辈子发生过这种事情，张兰芝心里揪的厉害，万一玉子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简直想都不敢想。 “看着挺有精神的，”玉华按着玉子的肚子，问了哪里也都不疼，笑，“那没事，要是真吃了那么多，早该有反应了，小闺女现在这不是还挺好的么。没事，抱回家去吧。” 张兰芝想的就多了，万一反应慢呢，现在没事一会再有事怎么办？到时候来不来得及救？张兰芝抱着玉子不敢走，心一直提着放不下。 玉华手里有点本事，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都很出名，谁家有点小毛病都会过来买点药吃，张兰芝在这里呆着这一会，就过来几波人了。见面打招呼，除了说两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此生老死不相往来，见面都会说两句话，看见张兰芝和玉子在这里，就不免会问上两句。 来个人知道了就会问玉子吃了几粒药，玉子都答烦了，中气十足的很，“就吃了两粒呀！” 一直呆了能有一个多钟头，看玉子确实一点事都没有，张兰芝这才放下心来，和玉华打了个招呼，这才牵着玉子的手回了家。 唐山拖着个腿就不爱在家里呆着，上午就拄着根棍子在门口溜达，张兰芝回家那会正好去了楚春子家和大妹坐着说话，楚春子看见唐山，又是想掉泪又是声音哽咽的，弄的唐山浑身不自在，对于楚春子试探着想挑拨的话也当做没听懂。 张兰芝和玉子回家，唐山刚从楚春子家回来，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想着回来热点饭等张兰芝回来做点菜就行了，看见张兰芝领着玉子回来，还笑呵呵的，“娘俩这是干什么去了？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这还寻思着把馒头热热。” “你上午干什么去了？腿不好你不老实的在家里呆着，你能走了显着你了是不是，没有别的心事了，孩子就这么扔在家里，你老太爷啊？”张兰芝一惊一吓的，这会看见唐山，火气就上来了。 “这是怎么了，我就闲着练练腿，顺道到妈家里坐坐。” “是，腿刚好了就到你妈家里去，嫌弃我伺候的不好，你妈伺候的好，你别回来，你在你妈家住着就行了，弟妹的都在家里呢，凑齐了，不正合你心意了，你一家人凑一块，还用管别人么。” 唐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张兰芝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心里有火，也就没吱声，任由张兰芝骂几句把心里的火发出来再说。 张兰芝数落着唐山，领着玉子进了屋子，在西屋到处找，玉子说吃药的时候瓶子里就剩下两粒了，张兰芝才想起来可能是吃的上一瓶剩下的，但是心里还是不放心，回了家就找那一整瓶的药。 终于在桌子角下找到那一整瓶的强地松，张兰芝一颗心可是放下了，顺势坐在凳子上，那边唐山早在张兰芝翻找的时候，小声的问闺女怎么了，听到玉子说的话，也吓了一跳，赶紧问玉子到底吃了几粒药，看闺女伸出两个手指头才放心。 “找着了？闺女说就吃了两粒，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这是就吃了两粒，要是都吃了怎么办？你心是真大啊，说自己出去就自己出去了，你真当你是小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说你上你妈家，你不能领着玉子啊，你尽管放心，玉子我教的好，不贪你妈家那点东西。” “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是那个心思，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吗，咱闺女又聪明，我就寻思着闺女都这么大了，自己在家里能没有事呢。” “这么大了，这么大了是多大了，5岁，你5岁的时候懂个屁事，你闺女再怎么聪明，她还能成精啊，你把她自己扔在家里。” 其实这会把孩子自己扔在家里的很普遍，家家户户的都是这样，5岁的孩子也都是小大人一样，大人都上工，孩子也就只能扔在家里，有的都是大的看着小的。只是张兰芝这会不讲道理，冲着唐山发火。 第十九章 唐山笑呵呵的也不反驳，张兰芝数落了一气，这才贱兮兮的看这张兰芝，“你快轻点声，你说咱家这窗户也不能挡个声音，都让人家听见了，你压压火，等以后咱有钱了盖个大房子，你再在家里骂我。” 张兰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滚你妈的，我这辈子还能等着你盖房子。你少气气我就好了。” 风平浪静，唐山大手揉玉子的头发，“你个憨妮子，以后可不许乱吃药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一遍我就知道了，还用你说好几遍吗？” 张兰芝憋不住笑，也不知道这孩子像了谁了，古灵精怪的，张兰芝想，这辈子闺女一定要上大学，以后有个好工作，有个美好的人生，不要被自己错误的决定耽误了一辈子。 下午绣子在院子里喊张兰芝，到绣子家一看，一大捆还没有叠起来的酒盒子，都是这里那里有点残缺的，“芝子嫂，你看看，多可惜这些东西，这么废了也没什么用，铮子还说烧火，那多费东西。” 没一会香子也过来了，拿了一个大车的白线，“我来晚了？在家翻箱倒柜的找这白线，要说我这人也是不行，那会我妹子给我一大包白线，都不知道叫我藏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