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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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仲九在床边坐下,尽管热血在体内流动,但他仍然清醒地知道,明芝不是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小姑娘了。他伸手摩挲她的鬓角,拂在掌心里的短发如同小动物的柔毛,一点点痒,慢慢升到心中。明芝安静地躺在那里,刚才的“活动筋骨”使她的脸色白里透粉。 “有汗。”她躲了一下,但幅度很小。 棚户区的那段日子,给了明芝若干个男女事上的“师傅”。越是苦苦挣扎的生活,越是萌生说不清道不楚的关系,她遇过在厂房角落里偷情的工头和女工,也撞到过两情相悦的小情侣。对徐仲九要做的事,她凭着本能和后天的见识有了知觉。 衬衫贴在徐仲九的背上,坚实的肌rou露了形。他毕竟年轻,虽然生过一场能要命的大病,但已经在时光中恢复过来。明芝的视线落在他胳膊上,想起很久以前有回他开车送她,雨水打湿了衬衫,她坐在后排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位先生看着修长,原来颇为健壮。 明芝脸一热,脑海里乱成一团,说不上具体有些什么,但……不悔。 徐仲九的指尖划过她的耳垂,用手背一下又一下蹭着她的下巴。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衣领的盘扣上。至于接下来会怎样,她不去想,但忍不住又要想。 有了明示,徐仲九简直狂喜了。他飞快地解开衬衫,把她拥在怀里。当肌肤相贴,他察觉到她在发抖。 “怎么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她莫名其妙地镇定下来,睁开眼瞪了他一下,“关灯。” 黑暗让触感更清晰,他的脸很烫,身体却带着凉意,不但不粘,摸上去又光滑又细腻。而他的小腹平坦而坚实,她能感觉到那些曲线,她曾经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然则那时心无旁念,从未想过原来可以这样。 到了这时候,他又不慌不忙了,慢腾腾地亲吻她的脖颈、肩膀、胸脯。 她咬牙,无声地蜷缩,想避开这些恼人的sao扰。他却非要和她缠绕在一起,固执地纠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破的那刻,她不自觉地低低叫了出来,他猛地停下,重头开始那些安抚与碾磨。 谁是谁的,说不清,道不楚,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少了谁也不行。 夜来风雨,打在窗上沙沙作响,徐仲九从后面把明芝紧紧箍在怀里,他把脸贴在她肩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他的旧伤,那里凹凸不平,和别处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知道自己没轻没重,也许弄痛了他,可她偏偏就想任性那么一回,不管不顾的。 第八十一章 作为亡命之徒,明芝居安思危,虽则一晌贪欢,到了第二天早上仍是老时间起身。她那个师父是山东人,潭腿上的基础打得十分扎实,年少时在大通学堂读过一年书,青年时当过兵,因此很有点本事可以教徒弟。明芝出手大方,又肯苦练,做师父的教得尽心,全是实打实管用的招数。 明芝练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出了一身大汗才停。她洗了个澡,然后去看还窝在床上的徐仲九此人裹着床被子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明芝迟疑了一下,论理也没事可做,可以由得他睡,但凭啥呢!她今天周身不自在,他倒好,安心睡大觉? 一旦拿定主意,明芝提手做了个起势。这一掌下去可以劈开三五块砖头,用在贪吃好睡的两脚猪身上呢,她自然手下留情,只叫他疼上两天,也尝尝行走不便的苦。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明芝刚要运气的当口,徐仲九猛地睁开眼睛,腾地抱住她胳膊,呼噜也不打了,做痴做嗲把她拉上床。 眨眼间老母鸡变鸭,明芝吃了一惊失去先手,徐仲九又缠人得厉害。没等她想明白他是装睡呢还是警惕性高,形势已经变化,她被他紧紧实实抱在怀里,胳膊外有胳膊,腿上绕着腿。别说揍他,连动一动都像长了四条胳膊四条腿。 徐仲九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满足地叹了口气,“香!” 明芝动弹不得,苦笑道,“你不饿?” 他重重地一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饿了就吃你。”明芝心想这可真是……只能哑然。但此人脸皮厚得出乎她想象,居然还问她,“你饿不饿?也可以来吃我。” 明芝的脸火辣辣烧起来,他还不放过她,一个劲地追问,“怎么,心里想,不好意思说?” 明芝羞愤难当,怒道,“有本事你一辈子不放手。” 徐仲九哈哈大笑,“不放,我就是不放手。”话虽这么说,他不忍逼她过甚,低声下气讨饶了,“我心里高兴,说着逗你玩,别生气。”他在她脸上轻轻一吻,略放开了些,嘀嘀咕咕地说,“你也可怜可怜我,论到守身如玉我都快赶上沈……” 明芝心里格登一声,冷笑着打断道,“你就哄我吧!从前你衬衫上那些胭脂,哪里来的。” 徐仲九亲了亲她的手,一边脚还不老实,上上下下地蹭她的小腿,“天地良心,赌我是玩过的,女人却从来没碰过。逢场作戏哪里擦着一点胭脂是有的,实打实我倒真真没有。” 明芝听他说得恳切,再者她内里终究仍是饱受训诫的淑女。这些话题在淑女来说属于提都不能提的类别,即使不得不跟人说起来,也要躲躲闪闪,用上许多含蓄的词眼绕着圈。像这样直截了当的,是跌身份的事。她含含糊糊哼了声,“天晓得。” 是放过去的意思,但徐仲九很是委屈,“我要有经验,上回也不能弄伤你。” 这下明芝褪掉一点热度的脸又沸腾了起来,羞恼之下也顾不得隐晦,“你还说……”一时间也找不到更能表达心情的言语,“你还说!” 徐仲九连忙按住她,“是我错。”好一顿安抚,他小心翼翼地说,“这次痛吗?” 明芝知道他是好心,但她最想要彼此若无其事,当下只好硬着头皮答了,免得他纠缠不清,“不碍事。”徐仲九摸摸索索,最后掌心停留在她腹上,不过有些事情再也不提比重提来得好。明芝也是此意,挣扎着问,“你到底要不要吃早饭?” “有什么?” “夹心面包,煮鸡蛋。” 两人贴得如此之近,难免同时感觉到徐仲九身上的变化,明芝又是一窘,心道果然男女不同。固然徐仲九用了十二分的仔细,她仍是不适多过欢愉,还不如搂抱亲吻来得甜蜜。 徐仲九只觉她扭扭捏捏的,心里猜着了一点,凑到她耳边轻声慢气说那些夫妻间才能讲的昏话。明芝听得脸上起火,恨不得飞起一脚,她也确实动了,但被他的腿给绊住了。她别过头不理他,做出一付不要听的模样。他又附过去,只是叮咛她别动,一边试探着去撩拨,一边又是胡言乱语,招得她又是难堪又是难忍,咬住唇不肯出声。 着了的导线咝咝作响,带着火花一路蹿下去,热血涌向全身上下,轰地一声凝出一团火云。 以她的意志力也就在最后哼了两声,反而是他,撒娇似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单音,带着满头的汗一头靠在她肩窝里停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好像已经在刚才的欢好中用去所有精力,疲惫无力的躯壳像靠港的小船静了下来。 这样很好,明芝想。 她闭着眼,如同品尝美酒,所有的感受缓缓泛开,一波又一波荡漾着,灵魂轻飘飘地浮在上面。 青年人不懂节制,两天下来各自瘦了一圈,眼圈发青,脚下发虚。明芝心里着急,躲进房里怎么也不开门,饱饱地睡了一觉,她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人的样子。和徐仲九在一起,他不吃不喝不思睡眠,也不让她有歇的时候。 这件事虽然还行,但也不能时时刻刻做吧。明芝无可奈何地想,怎么船还不到呢。 也许接他们的人听见她的心声,从上海过来的海船终于到了塘沽。跟满船的棉纱一起来的还有顾国桓,他听说明芝做了一番大事,兴冲冲抢了接人的差使。顾先生知道此行没有风险,便也由得他去,反正儿子大了,总要接手一部分生意。 明芝出门已久,牵挂自己那个家,也牵挂宝生等人,连带看顾国桓都顺眼不少。唯一不开心的人是徐仲九,这一回去他有他的事,明芝有明芝的生活,又得聚少离多,难有尽兴的时候。 顾国桓仔细打量徐仲九,“徐兄心事重重,又有新任务?”他拍拍徐仲九的肩,极其豪迈地承诺,“放心,回程更快,不过三四天就到了。”又对明芝笑,“反正请了假,回到家玩几天再去学校,我那边又有好些新鲜玩艺,保证有趣。” 明芝看看徐仲九一脸的黑,暗道一声,该! 大货轮乘风破浪,果然轻轻松松几天里回到上海。 *** 船在泊位下了锚,徐仲九和明芝按商量好的分头上岸。码头上人来人往,明芝叫了辆黄包车,回到她熟悉的世界。徐仲九比她早下船,已经汇入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顾国桓,他不得不跟着随行的管事去办理卸货事宜,履行东家大少爷学做接班人的责任。 本来顾先生说要派人接明芝,接风兼庆祝,但被她婉辞了,只说“替先生做事,侥幸得成,不辱命而已,不算什么。而且已经收到厚酬,实不敢再居功劳。” 明芝不愿和顾先生走得太近,顾先生则不想把这枚暗子过多暴露在人前,所以明芝的话倒是合了他的意,只觉小姑娘能干且低调,是个难得的人才。 天气晴好,明芝穿着月白色竹布长衫,在太阳下出了薄薄的一层汗。黄包车穿过闹市转进小巷,把喧哗抛在身后。深巷里雀鸟闻声掠过,蔷薇在围墙上漫延,花团锦簇得闹哄哄,却是初夏的风光。 明芝在巷口付了车钱,提着小行李箱缓步而行。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明芝侧头看去,却是宝生。小孩子家长得快,不过个把月竟然蹿了小半个头,衣服吊在脚踝上,瘦零零的像豆芽菜,开口说话是把公鸭嗓,“jiejie,你回来了!” 明芝一呆,又复一乐,“这些天你吃的是糠?” 宝生挠着脑袋干笑数声。他抢过明芝的行李,兴头头冲在前面,“总算回来了,我娘去庙里烧过两回香,逼着我也跟着吃素,她说不诚心菩萨要怪的。” 明芝轻描淡写,“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在家还好?” 宝生呱呱呱说个不停:顾国桓时常过来,说是帮她看家,还送来两盆石榴,花繁叶茂的,估计能结不少果实;宝生娘和娘姨精力旺盛,晒了许多菜干和酱瓜;顾国桓漏下话,说过几天她就要回来了,让他们准备下好吃的,娘姨每天炖的汤最后进了他的肚子。 两扇院门都开了,宝生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老远就听到声音。”她仔细地看明芝,肯定地说,“瘦了,要补。” 明芝并没把出行的目的告诉宝生娘和娘姨,但两个妇人以她们在尘世打滚的智慧猜到此行的风险,暗暗担心,幸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一小时后,明芝泡在温水里,舒适得差点睡过去。即使有顾国桓的特殊优待,货轮就是那个条件,强也强不到哪。 她原要处理一些文书,但疲惫从骨头里泛出来,洗完澡还是睡了。 那些事,等休息好再说,明芝想。出门前她把所有财产,包括徐仲九拿来的那些理了一遍,又列了一份清单,一式两份,一份存在银行,一份放在保险箱。她叮嘱宝生,万一她竟没回来,叫他去找徐仲九来处理。宝生再伶俐,毕竟仍是孩子,因此掉了金豆,她连哄带压的好不容易才镇住。 只是没想到他也去了,明芝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微微作热。另外也有一点烦恼,不知道他做的事倒也罢了,一旦知道,怎么能放心。 第八十二章 徐仲九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那帮狐朋狗友顿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哪家的小嫂子在想你?”徐仲九也是哈哈一笑,“让我想想。”他轻佻地一扬眉,“数不过来。” 众人知道他容貌俊朗,颇有女人自动贴上去,不认为他的话是吹嘘,反而哄笑道,“那是,凭你的脸可以去做折白党。” 此时已至凌晨,半宿下来房里乌烟瘴气,牌桌边的数人有些精力不济,有吞药丸的,也有光顾着跟身边女人调笑的,徐仲九孤身一人,唇边叼了根烟,漫不经心地出牌。他出门许久,回来便约人在俱乐部见面,消磨大半天时间,也算摸清了近来的风向。 北边的事早已登过报,算是对蠢蠢欲动者的一个警戒,然则如今的世道,各怀心思者多,也难说有多少作用。只看身边这群人,滚油锅里的钱都能下手捞出来花,哪管得到身前身后名,更别说他人死活。徐仲九也没有忧国忧民的心肠,但跟沈凤书相处日久,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确实有人是不一样的,只是如此的人少而又少。 此刻,不知不觉,徐仲九于索然无味中生出一点寂寥:还救得了吗?冷眼旁观,一个个但恨没地方发财,这头拿到钱,那头吃喝玩乐有一千花一万,败光祖业就想办法到外头找。 外头一阵喧嚷,房里的人听到热闹来了精神,使眼色叫人出去探听。仆役去了一阵回来说有人赌输回家拿了地契想翻本,家里的女眷追了来,是个挺泼辣的女学生,正指着男人们骂。仆役看向徐仲九笑道,“恐怕徐先生认得。是沈五少爷,从前他是俱乐部的常客,最近有阵子没来,没想到来了闹出这事” 徐仲九也是一笑,他自然记得沈五,沈五出的那些产业堪称价廉物美。沈家已经分家,不知动的是哪个姐妹的嫁妆,以至于追来了闹。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俱乐部见惯这些场面,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 说时门外声音渐低,想必已经有人出来干涉,徐仲九他们又玩了一会牌,眼看曙色已现,打着呵欠各自散了。 徐仲九纵是年轻力壮,长途跋涉之下通宵未睡,眼睛发干,头里嗡嗡作响,太阳xue紧一阵松一阵,喉咙也是火撩似的。他知道不妙,大病过的人不能过于劳累,这是身体在发出讯号了。 他靠在车里略略养了会精神,虽是累,却也睡不着,千头万绪尽皆萦绕心头,一时想起明芝,不知她是否已经起床。看了看时间,想必已经起来,她可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勤快人,徐仲九嘴角浮起笑,真是年轻,饶是他也觉得自己捱不住那些苦了。 他长长打了个呵欠,发动车子打算离开。 才开过街角,徐仲九就看到一出活剧:沈家的五少爷和八小姐打作一团。 严格地说,是八小姐朝五少爷挥着拳头,只是她既没受过相关培训,又毫无力气,所以这顿粉拳绝无章法,最多只能给五少爷松筋骨。不痛不痒之下,五少爷毕竟心怀愧疚,抱着头无声地忍了。 徐仲九停下车,按了按喇叭,放下车窗朝两人打了声招呼,又主动要送他俩回家。 五少爷如蒙大赦,几乎是跳上了车,而八小姐涨红一张脸,含着两泡热泪,犹犹豫豫地跟着上了车。 徐仲九问起沈家老小,才知道老太太带了最小的孙子去了季家消夏。刚刚立夏,哪里需要避暑,分明老人装聋作哑,免得有不争气的儿孙求到跟前,已经分家,帮不好,不帮也不好。 五少爷冷笑着道,“当初替我定的好亲!只说好生养,给沈家开枝散叶,现在养是养了一堆,她倒不管了。”他哼了一声,到底吃过教训,不敢当别人的面再骂沈凤书。 八小姐上车后闻到徐仲九身上的烟酒脂粉味,正在不自在中,闻言怒气勃发,勉强忍住不骂出口,扭转头看向车窗外。她这使气的样子有两分像明芝,徐仲九看在眼里不觉好笑,也不去劝他俩,仍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五少爷说得兴起,又想起明芝的悔婚,“没看出来二表妹是个厉害角色,前阵子我才知道上海滩上鼎鼎大名的顾老板的独生子竟然看上了她。”他嘿嘿笑道,“要做了我们大嫂,可就没这好事了。” 坐在后面的八小姐听得不耐烦,出言讽刺道,“这算什么好事!不就是流氓头子,算什么好人家!” 他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恨家人统统不顾惜他,一个怪兄长不争气,连累不相干的明芝无缘无故挨了许多背后的冷言冷语,无非八小姐咬准她早晚沦落街头,走上生母的老路。 徐仲九怒极反笑,这对兄妹说得起劲,竟忘了明芝与他的关系,他就不信他们会不知道,不外是目中无人,没把明芝和他当回事。他心中默默呸了数声,落泊?以明芝如今的财产,只要不突然改了性子,只怕用一世也够。哪怕她爱上奢华,以她的身手自己也挣得回来这份开销,更别说还有一个他。 五少爷和八小姐争争吵吵回到家,到了第二天门上收到徐仲九送来的礼物,老少都有份,八小姐的是一枝金笔。收好之余,八小姐未免多了点想头她说五少爷不配当哥,连她的金笔都偷去卖,没想到徐仲九立马买一枝送她。难道他竟然对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