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二话不说,把五五分成扩张到所有单品,青哥表现算不错,但,这还不够。她还没回话,依然在等。 【还有,我已经联系了东莞和莆田那边的厂家,莆田那边的报价,罗马鞋成本可以压到100以下,翻倍卖应该不是问题吧,这里还有一笔,但销量不好预计,因为我不会在大店上架,让小号做吧,还能养养号。东莞那边,我是预定了白衬衫的减配版,原料就用之前说过的那款白棉布,不水洗了,成本可以压到30左右,做个半价版本,吸引廉价市场。】 【不过,人力有限,这个只能加30走批发了,但大批量出货,全国各地的量也不会少的,利润无法估量,如果按1w5翻倍来算的话,90w的利润应该是会有,不过这得赶时间差,等到后续n市这边拆版做出山寨款了,我们的批发肯定也受影响……我会把出货单给你看,到时候按实际走货量结算吧。】 服装批发市场其实还是较原始和混乱,除了正规服装企业以外,很少有签订合同的,出货单也就是个心理安慰,爱写多少写多少,真要实际掌控这款的盈利,只能是盯紧青哥的账户了。但,青哥现在的表现,已足以让乔韵点头了:说到这一步,青哥纵使保留也不太会有多少,这款衣服的利润空间,实际上已差不多被挖掘尽,而他在她没有给出一点提示的前提下,就晓得自行扩张利润空间,这才是最让人满意的一点,说白了,每个能做大的人都有慧根,青哥天分上,的确不缺什么。 【一款就能做到两三百万的利润,要是被算出来,直接都能上新闻了,干这行还是应该闷声大发财,从现在起多养小号肯定是对的。】她开始发糖赞许了,【选你合作,我眼光真没错。】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自夸?】青哥问,半开玩笑,半是催促,【但这也得建立在你的估计准确无误的基础上——】 【这几天有空的话,你来b市一趟吧。】乔韵也没回避,有些事她还是喜欢当面谈,【我们也到了该见面的时候了,不是吗?】 # 刚做了个爆款,青哥现在有多忙可以想象,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b市,仅仅只让乔韵等了两天。 “这是鞋和衣服的合同。”他身上仿佛还带了制鞋车间的胶水味道,身为一个刚赚到一百多万的小富翁,穿着一件洗到泛白磨毛的t恤,卡其布短裤,蹬着一双阿迪拖鞋,睡眼惺忪,整个人看起来迷茫得不行。乔韵看着他都忍不住要笑:作为一个合格的同性恋,陈靛一直骄傲地坚持着自己过分精致的着装准则,三件套基本没离过身,左耳永远有枚sao气的紫耳钉,现在这么个毛茸茸的邋遢形象,太新鲜了。 “你是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她拿过合同翻了几下,扫过几个关键细节就不再多看:青哥没来b市之前先去把两个单下了,尽显诚意,她也不会太过小气。“钱赚不完的,青哥,有些事也该学着放手给底下人做。” 青哥抓抓头发,笑得腼腆,他看乔韵的样子就像是看女神,充满敬畏,简直连试探都不敢。“其实也不是太忙,就是我有点认床——”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给乔韵推过去,有丝歉意,“这里有五十万,刚到账的批发预付款……抱歉,下了那两个大单以后手里现金真有点不凑手,剩下五十万,过几天打给你。” “不急。”乔韵手里拿着卡转了几圈,她往后靠了一下,方便服务生送上餐点。“咱们先说事吧——你早饭在飞机上吃的吧?快吃点,边吃边说,不耽误事的——” 青哥听话地狼吞虎咽,一边吃,双眼一边滴溜溜地看着她,流露出纯真的好奇。乔韵见了又忍不住要笑,她沉吟一下,单刀直入,“青哥,这一波做下来,大致的盈利模式你也清楚了,你觉得前景如何?如果还看好的话,你和我——咱俩组个队怎么样?” 邀请青哥组队,有感情分,也有青哥表现的加分,更是现实的需求。现在是2007年,整个行业才刚开始,一切都是草创,还会有个体户,但等到1、2年之后,真正做出水平的服饰网红,背后哪个没有团队?一开始没有,之后也会去找。一个网红能走多远,自身的素质占比多少?看她就知道了,脸都几乎是假造出来的,刚见面的时候,青哥犹豫了很久才敢认她——脸实在是网红的事业中最不重要的一环,搭配眼光、供应链、营销能力,这些才是关键要素,而她自己一个人显然无法提供全部。 “在咱们的组队里,我的优势是搭配眼光,这是我的核心竞争力。”她直言不讳,并不自我吹嘘,“工艺书、营销,这些其实你都可以找人去做,但选哪款来作,用哪种搭配把单品营销出去,这是我的专长,目前来说,还没人能够取代。” “而你也有优势,你对服装工艺内行,有服装厂和大批发商人脉,自己又有个经营得相当不错的淘宝店,零售渠道也强,我们两人的优势很互补,几乎不用磨合就能上路,在这个蓝海市场,早启动一步,得到的优势有多大,相信你也有所感觉。找你合作,我已经拿定主意了,你的意愿如何呢?” 这基本是废话,青哥如果不想继续合作,干嘛白白给她这么多分成?乔韵根本没想过他会拒绝,但还是大方扔下许诺,“想知道什么就随便问,这是大事,你有疑问也很正常。” 果然,青哥的表现就和所有走在路上忽然捡到巨款的人一样,有种‘我何德何能有此福报’的本能疑问,但仍反射性地把钱一把搂进怀里,“当然有强烈兴趣——” 他深呼吸几下,重拾镇定,这会也不再故作傻白甜了(乔韵早猜到他的狼狈有五分是装的,一方面卖惨博点同情分,一方面也降低别人对他的提防),而是垂头深思,柔和的眉眼时不时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青哥思考时眼皮会轻轻的跳,他管这叫迸发智慧光芒——片刻后,他坐直身子,双手搁上桌面,直直地望进乔韵眼底。 “合作的话,当然有强烈兴趣,”他说,语调也不再含糊不清,而是清晰又坚定,在在显露他的敏捷与才智,青哥确实不是扮猪吃老虎的那种老板,“但借此机会,我也想请教一个问题——乔小姐,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选定那件白衬衫做爆品,并且预估出它的当季销量落点会在一万五千件左右呢?” 乔韵不疑惑青哥会问这个问题,从敲定合作起,她就在多方试探青哥的底细,这一点,他不会全无感觉,也交上了一份让她满意的答卷。能力、诚意、才智、气魄都无可挑剔,现在轮到青哥发问,她当然怎么也得给点干货出来,否则,又如何体现自己的诚意? “你从没进过服装企业工作吧?”她明知故问,得到青哥肯定的点头,“预估销量当然是服装生产里很专业的一个分支,通常是交由商品企划经理来做——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会给你掉书袋,我只是告诉你,预估销量是每个专业人士必备的技能,至少你要有尝试去预估的这个勇气,才能称得上是个合格的服装团队,这件事以后你也要经常做。” “企业的销售额预估当然是建立在一大堆数据上的,去年的单品累计销售额,门店销量分布等等,但淘宝店怎么做预估这就不好说了,像是你这种货源受控的原单店根本没有做预估的意义,反正卖什么,卖多少都身不由己,所以你从未思考过怎么利用淘宝来做数据收集,怎么以此选款。这个做法,我只会复述一次,不可能手把手教你,所以我建议你仔细听——在选款之前,我思考的是,目前市场的痛点是什么,市场缺什么样的衣服。” “这答案当然很简单,市场永远缺性价比高的衣服,所以原单才会如此大行其道。扣掉了服装企业运行的所有成本,直接把设计拿来用,定价才能如此之低,原单或山寨当然是性价比之王,我发帖的onlylady也无疑以原单为主,所以为了导流我们也只能在山寨和原单之间选。接下来我问自己,现在市面上最红的原单是什么?” “日单,毫无疑问,还是日单最火,欧美大牌虽然认知度高,但品控严,生产成本也高,市面上绝对没有90%以上相似的原单,只有质量低劣的仿货。q市的韩单价格够低廉,但韩国品牌自己也是七零八落,没档次,日单在n市,可以用很低的成本价搞到90%以上的原单正品,所以现在说原单就是说日单,说日单就是说原单,这个市场已经有足够多的竞争者了,所以我要绕开日单擅长的仙衣领域,那么,我该做什么?” 她的语气是启发式的,再加上有结果推导,青哥很快跟上,和她一起说出结论,“一款有性价比,易仿的基础款——” “我在淘宝品类里划定了150400的价格区间,搜了一下女装品类,从返回的结果来看,在这个价格区间内,衬衫品类的搜索结果是最少的,ok,供给有缺陷。然后,查询这个价格区间内销量最高的几家评价,大部分差评都集中在质量问题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衬衫不比仙衣,很多顾客是要穿到一定场合里去的,对布料和做工都有要求。所以痛点也呼之欲出:顾客需要性价比高,质量好的基础款衬衫。这个需求非常的旺盛,目前淘宝的市场不能满足,而且,需求人群量极大——估算一下,这个人群是日系仙衣爱好者的几倍?”“唔……其实日系衣服受众群挺狭小的,要这么说的话,日系牌子码数都小,而且对胸部有要求,胸太大穿着根本没法看,所以具体说,应该是身高从150到165之间,体重在80到100斤的女性群体……”青哥说着也笑了,“确实很苛刻,不过就这样的群体限定,我们家的爆款还能走出好几百件……” “可见现在市场潜伏着的购买力有多么恐怖了。”乔韵耸耸肩,“你不会以为onlylady就只有这种女孩在看吧?当然还有天涯,一个可以查询到的数据是,我国中学生的平均身高是女165厘米,这也就是说,在淘宝用户集中的年龄段,至少有一半的女孩是要比165为高,基本被日单排除在外,而且从自身着装风格来看,对日单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你是做原单的,你最清楚,l码每次都是最不好卖的,不是吗?” “对日单没兴趣,不意味着不上论坛,当然现在满论坛都是在秀日单的,但如果你留意一下那些秀大码衣服的贴主,你会发现虽然回帖率不高——这可以理解,她们的照片实在是不敢恭维——但点击量却并不会特别少。所以,我们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市场——这些女孩对原单市场很有兴趣,但不论从审美还是尺码来说,都罕有合适她们的商品,她们只能在论坛里幽怨地游荡,看着别的小码女孩捡便宜,自己却还是要到昂贵的专卖店去兜衣服来穿——” “然后你在这时候出了一款她们也合适穿的白衬衫。”青哥恍然大悟,他语调里的心悦诚服半真半假,但惊艳赞赏绝对是真的,“市场的需求一下就释放出来了——” “其实白t可能也可以,但那太好仿了。”乔韵耸耸肩,“工艺上毫无难点,别家的山寨会出得很快的,妨碍我们赚钱。——是的,所以,我出了一款不挑码数和气质,设计本身就极受赞赏,有一堆街照的白衬衫,基础款,性价比高,料子好,百搭,谁不需要这样一件白衬衫?它有什么理由不卖?在市面上本来就缺少一款能让大众满意的衬衫,市场饥渴的情况下,它有什么理由不爆呢?当然,也许时机不对,这衣服在春秋季的表现会更好,但……” 这一次是青哥帮她补完,“以我们现在的生产能力,如今的订单也足够全力消化了,真正在春秋季上档,过量订单吃不下,反而会手忙脚乱……” 他嘘出一口长气,这个在原单界也算是有点名气,自己做得风生水起的年轻人用含义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乔韵,这眼神她很熟悉:人对着从天资、长相到资源都全方面碾压自己的人时,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不能说是妒忌了,差距太大无从妒忌,只能说是一种茫然的失落——大家都是人,年纪也差不多,为什么差距会这么的大……? 以前她不是没见过这种表情,多数时候是对着秦巍,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是否也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表情的出现,她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总还跟不上秦巍的脚步?是不是有些差距,再努力也注定弥补不了? 现在,她也成为被注视的对象,但乔韵还未厚颜到会沾沾自喜的程度,这里有许多知识,其实本来就是将来的陈靛教给她的。“至于估算本季销量,和其实是有基本公式的,从上架前的收藏数量和页面浏览量就能预判,以后会有这样的数据软件来提供,很贵,但等你做大以后就很必要……但更重要的是,你之前和我说过,很多人一气买两个码数,因为做外套需要oversize,要买大一个码,所以它的销量理所当然会比正常款式还要更上浮。——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青哥死瞪着她,沉默了大概一分钟,迸发出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什么都会,还要我……干嘛呢?” 他有点沮丧,但更多的还是疑问:两人素昧平生,没有任何感情而言,平等的合作,必然建立在平等的能力上,总要互有长短才能和乐融融。乔韵刚才说得好听,其实屈指算算,她会挑款,能扒版,可以导流,所差的无非就是去跑厂而已,至于大批发商,那更是纯属讲笑,以乔韵今时今日的导流能力,会愁结识不了大批发商?青哥不是没筹码,只是他的筹码并非无可取代,且过分稀少,让他自己都建立不起和乔韵平起平坐的信心,而他的心气,又让他不愿屈居人下,做乔韵的小弟。 “其实你说得没错,现在,我还真没什么非你不可的地方。”乔韵也没有空言安慰,“如果我想做的只是这个团队的话,并不需要第二个老板来话事……” “但你想做的并不只是一个团队?”青哥真正来了兴趣——他好像终于真正抓住乔韵的需求点了。 “当然,”乔韵毫无犹豫,一口承认。“我们现在在做只是服装生意而已,时尚圈都尚未入门,钱是多,但有多少格调?就好像收废品,年年都出几个亿万富翁,但你绝对不会说它能和制造厂家平起平坐……”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青哥亦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山寨原单,的确也处于整个行业金字塔底部,甚至只能说是隐形的那环夯土基,利润率的盘子的确大,但那不过是拾人牙慧,的确,尚不能说进入时尚圈。 “而你想要做的,是……” 乔韵笑而不语:她现在找青哥搭档做的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又不是创业要忽悠天使投资,青哥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余下的,保留一点神秘感也好。网红这边,只会是她的起步,必然不是她的全部。乔韵要混的是时尚圈,并不是服装界,这二者虽然交融,但却也有本质的不同。青哥的能力足以打理好一个网红小团队,之后的机会,得靠青哥自己争取。当然,能否让青哥想要这个机会,也需要她的努力。 青哥生意场里打滚的人,不会读不出乔韵的潜台词,他不由有些气馁:乔韵是名校t大的学生,这个青哥是知道的,他寄过快递,也因此解开她会做工艺书的谜团,这种名校生的心气一向高,尤其乔韵又有本事挣钱,不想被原单业局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想做什么,此时此刻他并无半点概念,就连想都想不出来,服装业现在最好赚也最简单的商业模式,在他看来,也就是他和乔韵现在在筹划的红人商业了。能把这条路走通,能在这个时机进入,在青哥看来,已经是让他心满意足甚至有些惶恐的幸运,但……这模式,对乔韵来说,却只不过是她的一块踏脚石? 虽然他也是年少多金,在服装这行不能说是毫无建树,但……在乔韵跟前,青哥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她是大学刚毕业的新鲜人,他是混迹圈内有年的达人,但在他跟前却总是建立不起自信,这女孩没有矫饰,没有夸耀,甚至颇多保留,但在言谈间隐隐透露出的那种……心气儿,她的那种谈吐,那种利剑一样言出不二的气质,他不知怎么描述,只知道结果—— 在乔韵面前,他感到了自己的平庸、无知与空虚。他隐隐能感受到,世界的帘幕对他掀开了一角,行业的帘幕对他掀开了一角,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界上真存在这样的人,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天资和长相和气魄,但还有比常人更可怕的决心和意志力,数百万的巨额财富都无法让她动容—— 原来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活法,原来—— 他甚至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心头已若有若无地起了sao动:是否,他也可以像这样的活?像她这样的活? 服务生从隔壁经过,擦撞到他的椅背,陈靛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蠢蠢欲动的野心镇压下去,露出惯有的温和笑容。 但眼神仍盯紧乔韵,云淡风轻之下,隐藏深深紧绷,甚至还有连自己都未察觉流露的自卑,“你觉得,有朝一日,我能让自己,变得不可或缺?” 现在不知全部,不要紧,他有足够耐心,也肯付出足够努力,但乔韵有没有这个诚意,让他至少在这块版图里不可或缺?或者,他在这段时间的合作里所表现出的能力,能否让她,有这个信心? 这问题,让乔韵微怔,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 这笑容染遍双眼,让她在这一瞬如花绽放出灼灼光华,即使以青哥性向,仍有片刻目眩:对美的欣赏,是全人类的本能。 她举起手,隔空一指点中青哥,压低声音,理所当然,像是在告诉他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玩笑的口吻不掩笃定。 “当然,”乔韵说,“就算你本来不会,我选中了你,你也会变得特别。” 乔韵是真的很美,绝非coco妖妖能比拟的美,那个经过重度ps的二次元瓷娃娃,怎能和现在这熊熊燃烧的精神与气质比较?她勾起的唇角,如刀锋的自信,眼波流转间,妩媚的霸气,让青哥被震慑到哑口无言。 “……好。”他说,片刻后忽然回神,慌乱地调整姿势,眼神四处漂移,掩饰这瞬间的激动与失态,根本不知自己在答应什么,“好,可以,那可以……”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凝定在柜台边,从触动中渐渐平复,“嗯,妖……不,乔小姐。” “你叫我乔乔就好了。”乔韵说,跟着他的眼神一起往回看,她的眉头跳了一下:是傅展。 没想到真的遇到他。 傅展当然早就也看到她了,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对她遥遥举了一下,笑容灿烂地走了过来。“乔小姐。” # 会遇到傅展,是巧合,也不能说是巧合——这间咖啡馆就在专卖店斜对角,青哥找的靠窗座位,傅展打理生意之余,只要有点余裕走到橱窗边看看风景,确实也有很高的几率发现他们。 但要说是乔韵刻意为之,那又过了,青哥落脚的酒店就在这附近,这间咖啡馆下午人少,乔韵就带他来了,她思考过遇到傅展的几率,只是没特别在意。现在看到他,有些意料之外,但又隐隐觉得这仿佛也在意料之中。 遇到他,说不上欢喜,但被打扰了正事,她居然也不恼怒,只有隐隐的兴味,随着他含笑的俊脸重燃,似有一个乔韵从事业心之下活转回来,有那么一秒,她在想自己的发型和衣着—— 乔韵斜眉打招呼,似笑非笑,“傅先生,好巧呀。” 她没招呼他坐,但青哥似因傅展熟稔语气发生误会,殷勤友好地为他拉开椅子,傅展也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是真的好巧,我下午偶尔会过来买咖啡——没想到,今天下午有这么美丽的惊喜等着我,看来以后要常来。” 这台词太烂俗,若以阔少口中自命风流说出,那就很好笑了,偏偏傅展语气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又有点自嘲,乔韵就被他逗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得和真的一样。” 傅展也笑了,他的长相是很适合笑的,这笑容文雅、温存而真诚,让人忍不住想要加入。刚才那隐隐的生涩和尴尬一下就全被化解开,气氛变得温馨又随意,“对了,乔小姐,有件很有趣的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乔韵举起咖啡喝一口,黑漆漆的眼珠溜溜地转,从咖啡杯上瞥傅展,有点俏皮的意思。 青哥看看左,看看右,站起来去洗手间,傅展说,“您买的那个lady dior,最近忽然间很走红,现在全亚太都没货了。尤其是樱花粉,我听说,这颜色现在外面二手市场已经涨到了三万块。” “真的呀?”乔韵问,对这消息她是真的很有兴趣:lady dior会走红,当然在她算中。不是每件商品经过炒作都会红,能大红的单品,肯定是投合了一大部分人群潜意识中的审美。就像是lv老花,香奈儿2.55,你现在吐槽它,也许只是因为欣赏它的时间点还没到。既然前世这个包一度红得发紫,可见它确实很投合网络人群的审美,她只是没想到,才一次搭配就有这么大的效果,还以为尚且需要几个月的频繁出镜,没想到,销量发酵居然如此立竿见影。 “……看起来,中国的有钱人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多。”想来想去,也只能下这个结论了,乔韵耸耸肩,“这消息是很有趣,傅先生,谢谢你告诉我。” “是我要谢谢乔小姐才对。”傅展的笑意更浓,对她举举咖啡杯。“谢谢你帮我拉动业绩,这个月都多拿不少奖金。” 傅展知道了?乔韵眼仁微缩。 “傅先生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买樱花粉了吗?”她问,没有回避,有疑惑就单刀直入。 “知道了。”傅展浅呷一口咖啡,姿态依然一如既往,漫不经意又深思熟虑的优雅,和初次见面比,没有丝毫变化。“乔小姐的智慧,让我非常震惊和欣赏——” 又是那一本正经的自嘲语气,乔韵些微的紧绷散去,她强忍笑意,傅展把这桃花一样浅淡的笑靥尽收眼底,他也笑了。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乔小姐背红色,最好看。” 他的语气亲热又真诚,贴心贴肺,熨帖珍惜得叫人无法招架——他就只是想要让乔韵拥有最好的东西,不是为市场,不是为事业,只是为了美丽,拥有一件能让她最美丽的东西。 乔韵双眼微微瞠大,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傅展从怀里掏出名片,放在桌上推过来。“乔小姐,那个漆皮红,我还为你留着,主意有改变的话,欢迎随时给我电话。” 乔韵手指按在名片上,没有马上拾起来,而是又推回桌中。“我已经有一张你的名片了。” “我知道啊。”傅展说,眼神柔和,“但,名片是为了某种仪式而存在的——” 名片被发明,是为了交换的,乔韵不给他自己的名字,这交流怎么完成? 乔韵失笑,“我填过会员卡呀——连手机都在上面,难道你不知道?” 傅展又故作正经,“那是乔小姐基于信任,交付给敝司的资料,保管它是我的职务行为。没有乔小姐的允许,我怎能公器私用。” 他半带着笑意的双眼不离开乔韵,言下之意,两个人都知道很明显:他要的是乔韵的允许不假,但这允许,却又不仅仅只意味着这么一点点。 这个傅大卫,实在是有点狡猾,乔韵往后一缩,半眯起眼看他,倒不想让他太得意:气焰太嚣张,必须予以坚定打击。 “年中总有那么一百几十人问我要号码,”她随随便便地说,刁难的,傲慢的,又是这么理所当然的——她说的本来也就是实话,如果傅展利用会员卡上的资料打电话给她,她亦不会觉得反感,三不五时,总有人通过各种手段弄到她的手机打来,乔韵早习惯了。“傅先生,你有什么特别的,凭什么,能要到我的电话?” 连刚坐下的青哥都被她的气势震得缩缩肩膀,一脸同情地看傅展,但傅展却仍不为所动,这世上很可能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去从容与镇定,还有那一点点调剂的谐趣。 “我确实是个普通人,”他说,对乔韵眨眨眼,“但如果乔小姐选了我,我不就能变得特别了?” 这话,理直气壮,把皮球又踢回乔韵这边,她愕然眨眨眼,被巧合震得再度说不出话,显露出罕见的怔忪之色。 傅展微微一笑,修长的指头压住名片,又把它推到乔韵跟前。 “你有我的电话,乔小姐。”他还是叫她乔小姐,“新包到货,有什么需求,随时给我打电话——对您,我有特别优待。” 说罢,他站起身,掸掸西服对襟上的灰尘,冲青哥点点头,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容退后。 “他是……”青哥还是一脸震惊地目送他,向乔韵倾过身含糊八卦耳语。 乔韵低头把玩这张素净的名片,她的嘴先嘟了一下,似有点不服气,想想,又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