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旻朝并非没有走海路而来的所谓“风波客”,把好嘴门,省得哪天被抓住把柄,平白给兄长惹麻烦。 圣人也不过是随口一提,话锋一转,问:“勺子啊,可是该叫人呈膳了?” 聂昕之这一回没表示异议,略作了个手势,伺候在一旁的管事无声领命。 天都黑了,夏季白昼长,时辰确实晚了,是时候吃饭。 郁容有些囧。 官家刚刚才吃了那么多糕点…… 忽是心领神会,莫非,寻常在宫里拘得太狠?故此一出宫就放飞一下自我? 话说回来,一个时辰前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官家这么快就恢复“正常”,到底是心大,或者调节能力强,抑或…… 郁容不免纠结。 咳,有事没事纠结一下,反正在心里想想又不犯法。 回头用完了饭,郁容就将心里的疑惑说与他家兄长听了。 聂昕之说:“蝇蚁蜗虫,不胜枚举,官家胸藏天下,如何区区较量。” 呃…… 郁容默了默,细想之下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天子毕竟非凡人,就算真的“区区较量”,也没必要表露出来给人看。 这一想,官家真真可谓“喜怒不形于色”,至于笑……不就是传说中的“笑面瘫”麽! 帝王之心,果真深不可测。 郁容胡乱地想着,嘴上含笑道:“才知兄长仰慕官家至深,”平时要么爱答不理的,要么用不冷不热的话语“怼”一把,“原来是爱在心口难开吗?” 聂昕之不予置否没作声,只静静地注视着调侃他的人。 反倒是郁容,被自己的戏谑之言给雷了一把,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官家常在王府夜宿?” 说是要给侄子过生日的官家,用过了晚膳便当真没走,带着三个孩子,特别自觉地霸占了一座清暑亭。 聂昕之回答简洁:“禁中规矩多。” 郁容了然:“所以就找借口来府上放……松一下?” 想是做皇帝不免有压力过头的时候。 嗣王府戒备森严,能保障安全,无有闲杂人等,没什么条条框框。 就是景致太单调了,现如今也被改造得跟花园似的,尤其面对着那一片占地数百亩的湖泊,简直是心旷神怡,确实是个调节身心的好地方。 这样看来,官家对聂昕之当真信任不掺假。 想到,连“不明之物”蛋糕,对方吃得毫无心理障碍,便可见一斑。 “容儿。” 男人的低唤唤回走神的某人。 “嗯?” 聂昕之没头没尾道:“生辰。” 郁容一瞬获得“心有灵犀”之技能:这家伙堂而皇之地跟他要礼物吗? 也不配合配合想玩一下“惊喜”游戏。 尽管因着乱七八糟的事,他大脑一时木了,想不出也来不及准备合意的生日礼物。 “兄长的意思……”郁容故作不解。 聂昕之吐出一个字:“糕。” 郁容黑线。 这家伙就不能好好说话麽! “兄长素来对糕点没太大兴致吧?” “容儿之作。”聂昕之言罢,补充了句,“我未品尝到。” 郁容顿时哭笑不得:“本来就是做给小孩儿他们吃的。” 几块蛋糕都斤斤计较的,至于嘛!心眼儿忒小了。 聂昕之没吱声。 郁容瞥了他一眼,忽是语气一转:“好罢。明儿我亲手做给你吃,不过我的手艺远比不上御厨,兄长可别嫌弃。” 不常以麦面粉做吃的,尤其蛋糕属于知晓做法、没亲自动过手,在没电烤炉——哪怕是电饭锅也好——的情况下,他可不能全然保证自制蛋糕的质量。 聂昕之道:“无妨。” 他所在意的本非好不好吃的问题。 郁容心知肚明,不禁失笑了。 翌日便践行诺言。 郁容不但做了块小蛋糕,还跟着张御厨学了沧平的特色长寿面,像模像样地煮了一碗,喂食了寿星公。 无人刻意提及昨天的风波,好似没发生过。 于是一场生辰宴,虽不算如何规模宏大,气氛却是其乐融融,可谓宾主尽欢。 宴席在早上,吃完了官家提着两个小萝卜头,一脸恋恋不舍地回了皇宫。 盘子留在了府上,照官家的说法,嗣王府清净适合休养。 再则有郁容这个“妙手保宜郎”在,不担心万一再发病的情况。 聂昕之不置可否,除了偶尔客串老师的角色,考验一下盘子的功课,寻常忙于公务,白日在府上基本找不到人。 郁容挺高兴的,家里多一个能说话的人。 ——到底尊卑分明,即便不觉有什么身份好自持的,府上一应人等却是视其为主,没事闲聊天之类的多有顾忌。 回了京城,聂昕之太太太忙,甚者有时夜不归宿,某人难免深闺寂寞……口误,只是偶尔觉得无聊罢了。 艾炷隔着姜片,灸着小少年的背部。 如经外奇xue者定喘,顾名思义,主治包括哮喘、支气管炎等在内的呼吸系统疾病,另对落枕、肩背痛等也有缓解或纠正的作用。 再如命门,盘子之夙根源于先天不足。命门是为先天气之蕴藏,谓之“阴阳之宅、精气之海、死生之窦”,是为生化之源。故而,诸多肝肾疾患,刺灸选此xue。 “好了。” 郁容收回手,心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到底盘子在不久前发作了哮病,药物调理的同时,配合针灸疗法,也好尽快使病情得以有效控制。 官家留盘子在府上,未必没有方便郁容贴身治疗的用意。 毕竟盘子的“主治大夫”,年龄在那,有时候难免会精力不足。 周防御显然跟官家是一个想法,将盘子哮病有关的医案,遣人送至府上。 郁容一方面有些诚惶诚恐,感觉抢了防御大人的病人; 另一方面,有种被认可的感觉,防御大人在他心里,是类似偶像兼老师一样尊崇的存在。 对方的认同,不免让人感到小高兴。 盘子一如既往满口的感激与麻烦人的歉意。 郁容摇头,温声说着不要紧,心里禁不住慨叹: 跟诸多聂家儿郎不太一样,盘子真是又懂事又贴心。 聂昕之说其慈软天真,他倒觉得不过是其天生豁达,以宽容的态度对人对事……虽然,这样的心性也许略微不适合皇家。 郁容正暗搓搓地赞美着盘子的生性,他心中“豁达宽容”的小少年忽是幽幽然地叹了一声。 “……” 看着面带忧虑的盘子,郁容迟疑了下,到底忍不住关切地问:“好好的,怎么叹气了?”补了一句,“忧伤肺,思伤脾。” 盘子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屋里的侍者。 郁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渐渐有所了悟。 落水之事,到底让官家重视了,一改过度放任孩子的态度,虽没限制盘子的行动,却是派了一些人手,说是侍者,其实也算是“看”着孩子不再出什么意外吧。 郁容对官家的心理还是能理解的,也十分赞同其做法,总归盘子的身份与其他皇子皇女有些不同,再如何谨慎不为过。 盘子收回视线,刻意压低了嗓门,模糊地说:“不习惯。” “习惯都是养成的。”郁容笑,“再者,宫里人更多吧?” 盘子难得露出些许孩子气:“就是因为宫里……”含糊其辞,“才喜欢来大兄府上。” 郁容默然,对此不好说太多。 盘子明显也是理解其父的安排,除了低声叹气,没任何抱怨之词。 郁容莫名觉得有些囧。 眉头轻蹙、面带轻愁,真真一副少年盘子之烦恼的姿态。 不过…… 郁容大抵推测,盘子也不是真的为这些随扈、侍者烦恼,真正的原因还是在碗儿身上吧? 却是没法子开解,又不能坐视不理。 想了想,他刻意开着玩笑,带上哄人的口吻道:“小孩儿别想太多,小心老得快,就变成你大兄那个样子了。” 盘子笑开了,遂正色表示:“我也不是小孩,马上就可以成婚了。” 郁容:“……” 忘了古代孩子早熟,皇家的更是在小不点时就熟透了。 想是这样想,他口中说着:“未满十四,距离成婚得有几年,不算大人。” 盘子回道:“也就一两年的事,爹爹说了,让我先相好人。” 郁容闻言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