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富家公子哑着嗓子道谢,好一通的感激之言。 郁容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从对方口中知晓其下人大概会寻来的事实,便拉着聂昕之暂且留待一旁等着。 这个时代,山林暗藏着不少的凶险,人为的诸如劫道者且不提,虎害什么的一直是南方州府的心头大患。 差不多又等了两刻钟,两名患者的下人找到了这里,总共六七个人,其中有几人是彪壮的汉子,这样的一行人,安全问题无需人担心。 本职尽到,郁容没再多待,便与一众人告辞了。 除却得到了对方豪爽给予的十两银钱的报酬,还问到了去宁泰寺的正确路线。 得幸亏问了,他们原本走的是猎户进山打猎的路线,要真沿着小道前行,说不准今夜得露宿深山了。 当郁容站到了宁泰寺正门的牌坊前,看着西斜挂在檐牙尖的红日,一股慨然之情发自内心油然升起—— 爬个海拔不过五百米的山头,他居然有种披荆斩棘,走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的错觉。 烧柱香而已,至于吗! 天色将晚,山上的游客陆续下了山,偌大的寺庙,给人些许冷清之意。 “没想到这宁泰寺挺大的。”郁容不由得感叹。 聂昕之说明:“此是常鄱最有名的一间庙宇。” 郁容略感惊奇:“很厉害?” 聂昕之回:“据闻签文甚是精准。” 郁容尽管对抽签什么的不信,但跟很多天朝人一样,信与不信,反正凑一份热闹又少不了一块rou。 遂兴致勃勃地表示:“我们也抽个签罢?” 聂昕之颔首,忽而问:“姻缘?” 郁容:“……” 兄长怎么突然这么直接了? 不过…… “用得着抽姻缘签?” 他俩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嘛,总不可能他家兄长还想寻觅第二春吧? 聂昕之没回答。 郁容还想说甚么,突觉一阵异样感,好像有人在打量他,下意识地转头,即看到一个二八芳华的少女,身后跟着几名女使,袅袅娜娜地小步慢走。 少女薄纱遮面,却仍让人感觉得到她在笑。 对着郁容笑。 郁容有些迟疑,按照在现代的习惯,不管认不认识、熟不熟悉,别人对自己笑的话,便会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 可是…… 眼前一黑,被人捂着了双目。 好了,无需纠结了。郁容直接将少女抛在脑后,温声开口:“不是说烧香?咱们得抓紧时间,要不然等下天黑了可就不好下山了。” 烧香,祈福。 宁泰寺既以签文出名,入乡随俗,自是各抽了一支签。 如聂昕之所愿,姻缘签,咳! 郁容对着上上大吉的签发懵,按理说签文不是该写得拗口,让人读起来不知所云、不明觉厉吗? 为什么他的签文如此简单粗暴——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支签确定是说姻缘的? 总有一种宁泰寺的僧侣们偷懒了的感觉。 默然半晌,郁容转而探头,看向他家兄长的签:“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天长地久。”[*] “……” 不由自主地想歪了,话说,宁泰寺的大和尚们也太……不讲究了罢? “容儿,”聂昕之问,“下山何如?” 郁容蓦然回了神,下意识地应了声:“嗯。” 绝对不是错觉,他家兄长好像特别高兴。 下一刻…… 少女拦住了郁容的去路。 感觉到周身急转直下的低气压,他顿觉压力山大。 少女落落大方,对两人行了个万福礼,显然,她的真正目标不是冷着脸的聂昕之。 她对着郁容盈盈一笑。 郁容轻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却听少女抢先一步开口了:“容小女子冒昧,想问一声公子,不知你簪在发髻间的红花是甚么花?” 郁容嘴唇微动,待听清楚少女的问话,所有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等等,姑娘,你说是谁的发髻上簪了红花? 作者有话要说: ——签文引用、化用自四喜诗,及《西厢记》语句 第125章 郁容好歹没懵太久, 想到兄长给自己束发一事……很好,作案者是谁, 彰明昭著。 人家姑娘正在等着答案。便沉吟了一小会儿, 他忆起半山腰的那一棵大山茶树,给出了回答:“此花是为野山茶。” 脑海突兀地响起一段唱词—— 长子打把伞,矮子戴朵花, 此花叫作,呀得呀得喂呀…… 少女清亮带着笑的嗓音陡地响起:“多谢公子告知。” 又是个万福,便告辞离开了。 默默拉回一不小心唱起黄梅戏的思绪,郁容待少女走出一段了距离后,偏头看向一本正经浸沐着低气压的男人, 伸手摸了摸发髻。 一朵半开不阖、偌大的花苞,果真是野山茶……不对! 郁容换了只手, 摸到发髻另一侧。 非常好! 一左一右, 头顶着两朵大红花,他就这么一路登上山,在此期间,将宁泰寺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 郁容倏而笑开了:“兄长觉得我头顶着两朵大红花好看吗?” 聂昕之点了头, 词严义正道:“玉颜如花,好看之极。” 想象着自己此刻的形象……嗯, 确实“如花”。郁容盯着他家兄长默然不语。 聂昕之被看得疑惑:“容儿?” 观其一脸莫名所以的样子, 郁容忽地想起了,这个时代的审美跟现代不一致,所谓簪花傅粉赏风流, 堪是男性装扮的潮流……又逢春时百花朝,折花簪发更是一种时尚。 瞅着看着无辜的男人,他暗自叹了口气,懒得计较了。“代沟”什么的没办法,唯有相互理解了,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与对方置气吧? 这样想着,郁容伸手想摘去发髻间的红花。一不小心扯掉了一片花瓣,整朵的却不好取下来,扎得可真结实。 聂昕之见了,问:“容儿不喜山茶?” 郁容听罢,瞥着他家兄长,似笑非笑:“我比较喜欢山茶插在兄长的发上。” 聂昕之沉默,少刻,道:“待遇山茶时,再折一枝。” 郁容想象着这男人头戴大红花的模样,忍俊不禁,拉着对方的胳膊,兴冲冲地往山下奔去:“走,现在就去摘花。” 在半山腰找到了那一棵野山茶,郁容折了不止一枝的红花,让男人低下头,非常积极地在其弁帽左右前后,插了一圈的山茶。 聂昕之丝毫不见抵触,任由其施为。 郁容看着尊肃显严、威仪自现的男人,一身玄色,映衬着头顶一片艳艳的红色,不由自主地笑喷了。 聂昕之静静地注视着他家容儿“发癫”,面色未改无表情。 过了好半天,郁容才止住了笑,迎上男人沉静的目光,不由得汗颜,下意识地伸手轻点着脸颊。 大概是娱乐活动过度匮乏,他的笑点真的越来越低了,亏得他家兄长心有包容,没把自己当成神经病。 清了清嗓子,他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太阳落山了,咱们赶快回家罢?” 聂昕之自无不可。 一趟踏青,郁容略显恹恹的精神重整起来了。 每天的主要工作,仍是给从人贩子那救出的大家看病。 随着家属陆陆续续过来认领,如今没剩下几人了。 都是些小孩。 其实,这么久的时间,能治的伤与病,多数治好了; 没治好的,基本上是无法彻底痊愈; 诸如严重的筋骨伤,需得水磨工夫,经由长期的调理,或有可能慢慢康复。 人力终有限,作为医者,郁容只能尽力而为。 日头正好。 专作制药用的锅炉上,水气弥漫。 在助手的帮忙下,郁容正忙着制备一种给小儿服用的药——银花糖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