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赵烛隐把玩了一会琉鞘刀:“逆鸧卫可从不做没名头的事,抓人之前怎么能少得了‘驾帖’?还有,校尉无所谓品级,就是个虚衔而非职位,跟‘郎卫’差不多的意思,懂了?下一回假装逆鸧卫,装得像模像样点……哦,不对,你大概是没有下回了!” 这边人在说着话,那边同样过来了的聂昕之一个手势,两郎卫“快很准”地拿下了“七品校尉”,以及跟着冒牌货一起的张油子。 “郁大夫。”聂昕之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郁容蓦然回神……看着被真正的逆鸧郎卫,凶狠地按压在地上的冒牌货与张油子,默默无语。 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场闹剧! 赵烛隐才过来打招呼:“又见面了,小鱼大夫。没被那假货吓着吧?” 郁容摇了摇头:“没什么。多谢。” 即使赵烛隐几人没来,或者他们并非真正的逆鸧卫,他也不担心自己会出事。 事实上,他之所以“松口”,故意问那冒牌货的职位,就是心里早有怀疑。唯一不确定的是,当真会有人敢吃熊心豹子胆,明知逆鸧卫凶名赫赫,还敢顶着他们的名头招摇撞骗吗? 真正的逆鸧卫来了,事情很快就解决了,不管是冒充逆鸧卫一事,或者让郁容背上莫须有罪名的张周氏之死,在赵烛隐亲自出手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真相大白了。 张周氏果然是被砒石毒死的。 从张油子那搜到的红信石“手串”就是铁证。 意料之中,又有几分意外。 张周氏确实不是张油子杀死的——或者说,并非亲自毒杀。 缘由简单又愚蠢。 张油子一贯好吃懒做,混迹与市井之间,结识到一些“志同道合”、尽想着歪门邪道的狐朋狗友。其中,假冒逆鸧卫的曹光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张油子原该是很难娶到老婆的。 不得不说一说张周氏。她自小患有羊痫风,嫁不出去,好在家境不错,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平常爱宠着,纵有流言蜚语,日子也过得下去。 哪料遇人不淑。 张油子无意间听人说起周家的情况,就生了歪念,对周家的财富起了觊觎之心,密谋了一番,使出了不可见人的手段……张周氏险些被毁了名节,最终受不住流言,嫁了过来。 初时,张周氏过得还不错,娘家没有因为她嫁人就撒手不管了,明里暗里周济了很多。 有着财色双重的诱惑,张油子安分了一段时间。哪料,没多久,周家二老相继过世,张周氏悲痛之极,羊痫风就发作了,被他看在眼里,害怕又厌恶,想休了她又舍不得周家的钱财…… 一开始顾忌着周家,可张周氏的父母已经不在了,那边不可能总去管人家出嫁女的事。时间久了,张油子的态度慢慢就变了。他一边挥霍着张周氏父母给张周氏留下的钱,一边动辄辱骂殴打对方。 村子里不是没人看不过眼,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周氏是个安分贤惠的女人,受到什么苦都咬牙忍着。 久而久之,顶多有几个不亲的长辈唠叨几句,张油子不听也没办法。 几年过去了,张周氏有再多的钱,也被掏光了。 张油子嫌弃她到了极点——觉得她有羊痫风,恶鬼上身,才害得他事事不顺,还没法有孩子——怨恨与厌恶积聚到一定程度,就起了恶念。 在这时候,他结识了曹光。 曹光送了他红信石,说是一位老道炼出的“神丹”。这“神丹”,如是长久地接触皮肤,就能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张油子将“神丹”弄成手串了,要求张周氏戴着。 世事难料。 张周氏戴着红信石手串没几天,不知是什么缘故致使砒石磕掉了一角,溶入了水罐里,被她不小心喝进肚子里,猝死而引发了后续这一桩案子。 张油子没想到张周氏突然就这样死了,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心虚啊……才送了“神丹”,人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一开始死活不愿意报官,还偷偷地将红信石藏了起来。 后因着老里长的要求,他害怕被官府查出张周氏的死因,不得不再度“动脑筋”了,就想到了郁容。 没别的,不是他知道郁容清楚张周氏的死因,纯粹因为……贪婪。 在张油子看来,郁容是外乡人,嫁祸容易;二则,难得大脑灵光了一把,想起张周氏提过一口,说小郁大夫提醒她注意放好药包,因为有的药是有毒性的;第三,便是他觉得这一位穿着华贵、听村里小孩说刚买了一牛车物什的小大夫,有钱! 于是找到了自诩其真实身份是逆鸧卫的“朋友”曹光,两人合谋策划出这一场嫁祸的戏。想着郁容年龄小,好骗,吓唬一顿讹一笔钱,然后找地方卖了他……这样既完美掩饰了张周氏之死,又白得了一笔横财。 真真是两全其美呀! 郁容听着赵烛隐的转述,心里五味杂陈。 当真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如此恶毒又愚蠢的人,竟让他碰上了。 而,当事者若不是他,或者没有逆鸧卫的出现,也许真有人就这样被毁了一生。 确实,张油子和曹光的计划漏洞百出,经不住一点推敲……可只要看看今天在场的村民——哪一个没被他们虚张声势的样子给唬住了——就知道,越是简单粗暴的骗局,越有可能会上当受骗。 好在,结局没那么糟糕。 唯一可惜的是张周氏…… 曹光被逆鸧卫当场押走了,张油子也顺便由他们移交给提点刑狱司的人。 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 赵烛隐和聂昕之在义庄还没走。 “……哪想会这么巧。我们原本就是路过,顺道给小鱼大夫送个东西。” 赵烛隐摇头感慨,看他分外活力的样子,想是肠痈已愈。 郁容微微笑着没接话。 赵烛隐忽是抖擞起精神,快步向前,拎起放在篱笆角落的一个篮子,转头对少年大夫说:“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揭开了篮子上的麻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郁容见了,十分讶异:“这是……” 第20章 圆润富态,“威武霸气”,好大一只猫! 最惹眼的是,这一只大猫有着一身与众不同的粉毛——“粉”如桃红,颇有“少女”之感。 尽管模样与之前有少许不一样吧,郁容还是认出了,这只可不就是在鬼市子看到的“赤炎将军”吗?忽然在这又遇上了,怎能不觉得诧然? 赵烛隐显然会意错了他的惊讶,语气得意洋洋:“怎么样,没见过这样的猫吧?它可不是一般的猫,乃是拜月成精、独一无二的猫大神……”洋洋洒洒、天花乱坠,堪比是鬼市子上托儿的口才了,吹完了,不忘把装猫的篮子提到少年大夫跟前,“小鱼大夫,你要不要跟它握个手?” 郁容:“……” “胡说什么。”如隐形人般的聂昕之,这时出声了,语气淡淡,像是对郁容解释一般,“别被骗了,不过是普通的家猫,染了色罢了。” 郁容当然不会被骗了,瞧了瞧大猫,又看了看赵烛隐,有些一言难尽:听这家伙吹的,当初到底花了多少钱,才请回这一只“猫大神”啊? 被自家表兄拆了台的赵烛隐,摸了摸鼻子,干笑,打着哈哈:“开个玩笑。喏,小鱼大夫,这猫大神就送你了!” “不知赵大人……这是何意?” “欸?还不是这儿老鼠太多了吗,前晚我一夜没睡好,被啃了好几次脚趾头……小鱼大夫你住这太遭罪了,怎么说也是我救命恩人啊,送你只猫大神,抓抓老鼠没问题。” “大人的好意,小民心领了。不过是尽本职之责,谈不上什么恩情。小民已收了酬劳,不敢再受更多的好处……” 扯什么救命之恩也太荒谬了,不过是普通的医生与患者的关系。萍水相逢的,郁容自是不会莫名其妙地就收下“礼物”。 然而…… 少年大夫站在木板栅起的隔板前,目光从自己的床上,一点点移到下面…… 面无表情。 粉红的大猫,老神在在地趴在他精心布置的、铺着软乎乎小毛毯的猫窝里。 鉴于其体态过于庞大,一只猫就把供两只猫睡的窝给占满了。 被强势抢走了窝的橘猫,高贵冷艳地……占领了主人的床。 至于白手套三秀,则一直在猫窝前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呼噜,“凶狠”地威慑着入侵者。可惜,它的“敌人”在霸占了猫窝后,就按兵不动了,打着盹,完全无视它。 忍住想扶额的冲动,郁容叹了口气,认命地弯下腰,抱起了“赤炎将军”。 ——赖都赖上了,还是先给驱虫吧,好在昨晚熬制的药液剩下不少,暂且够用了。 “赤炎将军”看着挺霸道的,一来就“欺负”另外两只、抢了猫窝,其实性子特别懒,不怎么闹腾,给它洗澡比给桑臣洗还省心些。 一番洗刷,粉红的毛色又明显浅淡了许多,郁容看了看手上沾满的红色,不由得失笑了,还以为是鬼市子的灯光问题,才让他觉得赤炎将军的颜色前后有些不一样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褪色了。 想到赵烛隐说的“三百贯身价”,挺庆幸某被坑的冤大头,没在一怒之下宰了这“猫大神”给烧成rou……也不知短短两天的功夫里,“猫大神”都有哪些奇遇,落到了赵烛隐的手里,被做顺手人情,送给了郁容。 原是不打算接收的,只是赵烛隐着实挺会来事……到最后,不仅上次留下的五十两银锭没能退还,还又得了这一只“猫大神”。 暗自摇了摇头,郁容没再纠结。 ——几位郎卫特意路过,其实不是真就为了送猫。之前赵烛隐走得仓促,虽带了汤药,仍是担心肠痈未被彻底治好,留有隐患。这不,大概是处理好了急事,多跑这一趟是让郁容为他“复查”。 “复查”没有问题,一行人便没逗留,急匆匆的又上马赶路。 郁容从系统的药典里,找到了一治伤病的方子,挥笔写下送了出去……药方不特别珍贵,但旻国的大夫约莫是没有的,抵得上一只猫加一锭银的价值了。 乱揉了一把湿哒哒的粉毛,少年大夫语气含笑:“还是叫你赤炎将军吧。” 这霸气的名字挺适合这只大家伙的。 费了点功夫,拾掇好赤炎将军,将它放回了猫窝。 又备好猫饭和清水,才离开房间。 这一天从大早上的,闹腾得不得安宁。 到现在,时辰已不太早了,原本自制驱虫药粉的计划,今天就暂且搁置了……虽说距离天黑有一段距离,可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安排。 明儿是定好的新房子开工动土的日子。 按照当地习俗,得办酒席,邀亲戚邻居的,主要是提前犒劳一下“施工队”——营造行行老,以及他带来的一干匠户——请吃一顿,顺带招些村民打零工,做些如挖坑、挑土之类的活。 郁容是孤家寡人,筹办酒席之事靠他一双手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早两天就与村口的客栈约好了,请他们一家子帮忙。原想义庄地广,屋子多也有厨房,就在这儿办一场露天流水席。哪料今天死了人,尸体虽安置在殓房,可继续在这里办酒待客……怕是不太合适了。 这一趟就是去客栈与老板重新议定明天酒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