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都市小说 - 坏爱情在线阅读 - 第97节

第97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梁女士的关系变成反着来,她是mama,而梁女士是那不懂事的女儿,房东要房租了“这个你去和小鳕说,我们家她在管账”,话说得很漂亮,家里哪有什么账单啊。

    鱼鲜市场的小贩们敲开她们家的门“小鳕不在家,放心吧,她早晚都会把账结了。”能怎么办?她在长高那个叫做梁姝的女人在变老,那个女人还有一颗极其脆弱的心。

    正因为这样她一向很少在梁女士面前哭,也正因为这样,梁女士一直觉得她的小鳕不会哭。

    可,这会儿,她的小鳕怎么哭了?

    她的眼泪惹得那站在法院门口的女人发了疯一般,她觉得一定是那些该死的记者惹得她的小鳕眼泪哗哗直流,抢过其中的一位记者的摄像机,摄像机朝着那些人挥去,“要拍就来拍我。”,“混蛋,我和你们说的话你们听不到是不是,那是我的心肝宝贝小鳕,”,“就是你们这些混蛋把的我的小鳕吓到了。”,“你们这些混蛋,来拍我啊,人是我杀的,那个王八蛋是我杀的。”“我不仅杀了那王八蛋,我还要把你们这些把小鳕惹哭的人一个个杀掉。”

    不不,mama,惹哭我的不是那些人,惹哭我的是温礼安,mama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等温礼安的那个拥抱等得脖子都长了。

    mama,温礼安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发了疯般的女人企图抢过距离她的小鳕最近的那台摄影机,扛着摄影机的那位记者身材强壮,也就手一挥,女人头结结实实撞到后面的那台摄影机上。

    那一下,肯定很疼。

    很久以后,梁鳕一直记住那条街,从警署通往法院的那条街有林立的商店,那都是外国人在马尼拉开的商店,商店门口清一色都是外国游客。

    林立的商店过后是街心公园,公园中央有喷泉,过了街心公园就是剧院影院这类的娱乐场所,最大的那个影院墙上贴着好莱坞明星海报。

    初升的日光从街道的角落渗透出来,若干呈现出圆筒状,依稀间梁鳕又看到齐天大圣挥舞起了金箍棒,还是出现在天使城的金箍棒比较可爱。

    过了影院剧院就是广场,广场上有若干政府组织,广场上还站着很多服装统一的孩子,孩子手上扯着标语。

    凑近一看,标语写着:谢谢特蕾莎公主,我们喜欢特蕾莎公主,我们会永远记得特蕾莎公主。

    那踏着月色来的特蕾莎公主要回去了。

    特蕾莎公主一定也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着她把一百四十比索还给她,她总是想不明白,一百四十比索对于特蕾莎公主来说,连小钱都算不上,可为什么就不把钱还给她。

    要知道,一百四十比索得需要她在海鲜餐馆干满二十五个小时,有时候连海鲜餐馆的工作都讨不上,她就只能去发传单,天气很热,站在烈日下她连饮料都舍不得买,家里还有不懂事的mama。

    mama?mama以后要怎么办?茫然看着街道。

    再行驶一小段,十几辆黑色轿车鱼贯和囚车擦肩而过,每辆车上都有行政标旗,让人一时之间以为哪个外国政要访问马尼拉。

    目光无意识落在那些车上,倒数第三辆车的车窗印着年轻女孩的脸,女孩有明媚的眼神、极短的头发。

    这时那短发女孩头缓缓往着窗外,目光从那个车窗拉离,低下头,木然看着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随着那句“到了”梁鳕被带下车。

    法院门口,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前来围观的马尼拉民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在那一群人中梁鳕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那都是平日里看着会让她打从心里笑出来的面孔。

    阿绣婆婆手里拉着小小的达也,达也身边站着妮卡的mama,那每次看到她都要朝她吐口水的女人此时表情担忧。

    心里默念“妮卡,看到没有,你mama现在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妮卡,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目光沿着妮卡的mama,妮卡的mama身边站着素颜的中年女人,目光落在那名中年女人脸上。

    忍了几天的泪水夺眶而出。

    “mama。”

    mama,最终,我还是变成了你。

    第82章 野蛮生长.上(番外)

    温礼安生于1991年,这也是美军把克拉克机场交还给菲律宾政府的年份,距离克拉克机场两公里处有一座天使城。

    那座天使城是温礼安的出生地。

    关于那座天使城,最开开始它甚至于连一座城市也不算,那只是美军们找乐子的场所,在1991年前的近半个世纪里,它是东南亚著名的红灯区。

    但随着美军把克拉克机场交还给菲律宾政府,随着1992年美军从苏比克湾撤军,天使城快速没落。

    天使城唯一没有没落地大约就是夜幕下流连于街道上的孩子们了,没有增多也不见得减少。

    极小的时候,mama就一再和他说“礼安,你和他们不一样。”

    在害怕被孤立的年岁里,温礼安也曾经尝试过理会别的孩子踢到他脚下的那颗皮球,把那颗皮球踢还给和他示好的孩子,然后加入那些孩子们,和他们在空地上奔跑,和他们爬到树上去眺望远方。

    脚刚刚压在皮球上。

    “礼安,和mama回家。”mama温柔地叫住他。

    mama并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把他带到狭隘的小巷里。

    那是位于拉斯维加斯馆附近的小巷,孩子们对于这条小巷敬而远之,因为那条小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来尸体腐烂的味道。

    小巷堆满了垃圾,脚踩在垃圾上,跟随着mama来到小巷尽头。

    白天已经结束了,可距离夜晚还有小段时间,天色要黑不黑要白不白的。

    在奇怪的天色下,周遭的垃圾堆里不时可以见到丢弃的头套和女人的胸罩,mama拨开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下露出男人的脸,男人的身体裹在破旧的卷帘里。

    男人瘦得仿佛拆开那层皮就可以看到骨头,如果不是眼睛睁大着,温礼安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礼安,看着他的眼睛。”

    “不,mama。”

    平常说话一直很温柔的mama那一刻变得很凶:“温礼安,看着他的眼睛,集中注意力去看。”

    硬着头皮去凝视那双眼睛。

    mama说那是在等死的人的眼睛,那男人再也拿不出钱去毒贩那里购买毒品了。

    吃一口饭都难更何况找个容身之所,毒品榨干他的身体,他无法和普通人一样用劳动力去换来生存。

    站在小巷里,温礼安拉扯着mama的手“mama,我们回去。”

    一动也不动。

    夜幕临近,垃圾堆上的男人已经闭上眼睛。

    “mama,我们回去。”

    “再等一会。”

    等一会要干什么呢?

    他的mama费迪南德.容女士要她的二儿子去触碰死人的尸体。

    三分钟前你摸起来还很温暖,三分钟后你和速冻库的死鱼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间的差别。

    那天,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见证一个人的死去。

    一个人死去的过程是那样的:死亡前幻象所产生的喃喃自语,喃喃自语后瞳孔扩大,抓住残留的意识用灰色的眼球看着你,不,也许是看这个世界。

    慢慢地,慢慢地磕上眼帘。

    费迪南德女士用那半个钟头总觉出:“礼安,别的地方mama不知道,但在天使城,如果你变得懒惰了,你也会和这个人一样。”

    当晚,温礼安梦到了垃圾堆那个男人的眼睛,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看着你。

    大汗淋漓醒来,打开窗,房间充斥着那个男人的喃喃自语,类似于“艾米丽我要把你干得底裤一刻也不愿意穿。”“迈克先生,我发誓,我会当你最忠诚的狗。”“mama你就是一婊子。”“小汤米,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对不起,小汤米。”“小汤米,我看见你了。”

    关于那些喃喃自语mama说那是男人在临死前把爱的人和恨的人都回忆了一遍,爱的人也就只有小汤米。

    只是,小汤米并没有出现,但那男人说他看见小汤米了。

    大致是从那天起,面对着滚到脚边的皮球温礼安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1996年初夏,在克拉克机场通往天使城的路口出现了喜力啤酒的广告。

    那是天使城位数不多一道晚上就会亮起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有一个巨人展开双手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白天,那副广告牌平淡无奇,但夜幕降临时,广告牌上的那座城市就变成淡蓝色,那俯瞰城市的巨人眼睛也变成蓝色的。

    广告牌前是站点,那是出天使城的候车点,那个候车点只有在深夜时分才会热闹起来。

    广告牌和站点隔着约五米宽的公路相互凝望。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夜幕刚刚拉上,温礼安怀里抱着从神父那里借到的书,在经过喜力啤酒广告牌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心情,脸转向站点。

    巨幅广告牌上的淡蓝色光晕投射在站点处,在大片淡蓝色光晕中有一抹小小的身影站立着。

    梳着牛角辫的小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红豆冰棒,小小的头颅在仰望着那座淡蓝色的城市。

    看了穿在小女孩身上的那件白色连衣裙一眼,尼龙的,那是天使城的孩子们穿不起的布料。

    “她应该是跟着自己爸爸mama到这里来旅行的吧?”温礼安心里想着。

    如果当时那穿着白色尼龙裙的小女孩没再出现的话,那抹被淡蓝色光晕所包围的小小身影应该很快消失在日常当中。

    第二天,温礼安再次经过喜力广告牌时又看到那小女孩,还是穿着那件白色尼龙裙,手里依然拿着红豆冰棒。

    “她还没有回去吗?”温礼安心里想。

    第三天,也不知道出于有意还是无心,远远地目光先往那个站点而不是广告牌,那小女孩还在那里。

    脚步在穿过广告牌和女孩之间时,脚步比起之前两次还要慢上一些。

    这一次温礼安大致看清楚女孩的模样了,身高应该比他还高出一丁点,黑头发,瞳孔颜色他没仔细去看清楚。

    女孩整体给他的印象是皮肤特别白。

    第四天,温礼安再经过广告牌前时,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猜错了。

    女孩也许不是跟着爸爸mama到天使城来旅行的,也许女孩的mama也和天使城的女人们一样靠出售自己的身体来过日子。

    连续七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温礼安都看到了那女孩,那女孩都穿着同样的裙子,手里每次都拿着红豆冰棒。

    “她都不用换衣服吗?还有红豆冰棒有什么好吃的?”在温礼安的印象里,红豆冰棒味道难以下咽。

    可他每次经过广告牌时都看到女孩一脸甜滋滋的,让人看了心生怀疑,那甜是女孩手中的红豆冰棒所导致的。

    第八天,广告牌前的淡蓝色站点空无一人,温礼安确信他没有早一分钟离开教堂,也没有晚一分钟离开教堂。

    三分钟过去,站点处还是空无一人,站点旁边有冰店,红豆冰棒一支一比索,三支两比索。

    拿着红豆冰棒,温礼安来到站点。

    站在之前那女孩站的地方,仰望着那蓝色的广告牌,第一口冰棒还是他讨厌的味道。

    再等等看,那女孩口中的红豆冰棒看起来味道好极了的样子,第二口、第三口红豆冰棒还是温礼安所讨厌的味道。

    温礼安所讨厌的红豆冰棒少了二分之一,时间已经过去不下五分钟,他还是没有从那副广告牌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