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既然如此,各安天命吧。 ………………………… “太太。” 桂枝走上前来,在董太太耳边低声轻语:“柳姨娘死了,老爷说她是得了疫症,尸身不洁,让人带出去烧了。” 董太太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低头饮了一口。 尸身不洁…… 这话倒也没错,确实是不洁,不然怎么会带着别人的骨rou在他们董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呢。 老爷连个全尸都不愿给她留,看来是恨到骨子里了。 当初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憎恶。一朝捧在天上,一朝挫骨扬灰。 情之一事也不过如此。 “娘。” 董家大郎一脸风霜的走了进来,笑着给自己的母亲请安。 董太太的目光放到自己的儿子身上,神色温和而又慈爱:“刚从外面回来?” “是啊娘,”董大郎说道,旋即压低声音,“儿子听说……柳姨娘病死了。” “是啊,你父亲是这么说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董大郎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神色又有些难看:“叶姑娘事情办得倒是不错,就是要价实在太狠了些。” “她当得起。”董太太温声道。 大郎已经十八岁了,以后要撑起董家偌大的家业,所以她做的那些事并没有隐瞒他。 他应该知道这个世上不止光明与正义,更有无数阴私和污秽。 只有知道了才能应对,才能在其中稳步徐行安身立命。 董大郎神情有些不屑:“咱们也就是事先不知道三郎是别人的孽种,不然的话哪里用得着她帮忙!” “大郎。” 董太太收起和蔼的神色,语气有些严厉:“你身为董家的孩子,应该想的是为什么人家身为外人能清楚知道咱们董家的事,而咱们自己身处其中十几年却不得知。或者想一想,若是没有叶姑娘,亦或叶姑娘明知实情而不相告,如今董家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董大郎一怔,神色有些惶惶,显然没想到母亲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发脾气。 “儿子……儿子知错了。” 董太太叹了口气,又问:“叶姑娘送回来的那些地契房契,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董大郎皱了皱眉。 定是那女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实在太黑心了,所以送回来一些免得董家记仇报复她呗。 前半句他自然不敢当着母亲的面说,便只说了后半句:“或许……或许是她不想跟咱们董家结仇吧。” 董太太蹙眉摇了摇头:“你就没想想,她是如何得知哪些铺子哪些田庄是我的嫁妆的?又是如何这么快就把这些铺子和庄子买下来的?” 话音一落,不单是董大郎,就是站在董太太身边的桂枝也愣住了。 对啊,叶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所以说,这不仅仅是她的诚意,同时也是示威。她是用这些地契房契告诉我们,董家一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董家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掌握。不要妄想找到她,更不要妄图伤害她,不然……诚意也能变成恶意。” 诚意,变成恶意? 董大郎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直视母亲的眼睛。 “好了,家里一下少了两个人,你父亲那里定然忙不过来,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帮他的。” 董大郎赶忙应了一声,垂首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董太太喃喃轻语:“柳姨娘有一句话说得对,我的确是不想让她的孩子继承家业。” ………………………… “叶姑娘,这是说好的银子,你点点。” 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将几张有些褶皱的银票推了过去,神色有些不舍。 一千两,对苏箬芸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对这老妇人来说显然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了。 王家向来不富裕,之前为了供王平芝念书赶考更是投了大笔的银子。 好不容易王平芝得以考中,投出去的银子还没能挣回来,却又病了,为了给他治病又花了许多银子,最终却仍旧没能治好。 本以为这就够倒霉的了,但王家的霉运却并未就此结束。 几个月前,王平芝留下的唯一的儿子也因病夭折了,年仅十岁。 王家本就人丁单薄,王平芝这一辈就只有他和他的一个大哥王平艺。 偏偏王平艺十几岁时不小心摔傻了,早几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找不到人,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所以,王家的第三代就只有那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这孩子一去,王家算是彻底绝了后! 就在王家人绝望之时,却听说王平芝身前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就在榕城董家。 为了确认消息是否属实,王老夫人亲自前往。 当她隔着街看到那张与她的亡夫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的脸时,当即确定了这就是王家的血脉! 可是她确定了没有用,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空口无凭,董家是不可能放人的。 所以后来有了那张画像,有了伺候过柳姨娘的丫头,又有了那个与跑丢的王平艺有五分相似的男人。 而这一切都是叶姑娘安排的,价钱是一千两。 一千两虽多,但换来王家血脉的延续,值了! 更何况那孩子被董家教养的十分好,身子康健人也聪慧,比先前那夭折的孩子不知强了多少。 小丫头拿起桌上的银票点了点,满意的嗯了一声:“不多不少,一千两。” 说完转身将银票放到了一个木匣子里。 苏箬芸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老妇人:“那王平艺毕竟是假的,老夫人记得过些日子找个机会放他离去,免得日后出了乱子。” 王老夫人点头:“我省得。还要多谢叶姑娘巧手,若非姑娘,那假的也不会看上去那么像真的。” “老夫人客气了。既然如此,恭喜老夫人寻回孙儿。” 王老夫人知道这是要送客了,说了声多谢,便起身告辞,不再多做停留。 第005章 狭路相逢 榕城郊外数十里的山路上,马蹄得得响个不停,拉动着身后马车又快又稳的前行。 赶车的老者身形消瘦,看上去弱不禁风,似乎连手里的马鞭都握不住,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马车却始终行驶的十分平稳,连路上的石子都很少碰到。 苏箬芸倚在车中闭目养神,一旁的小丫头瞪圆了眼睛,两颊鼓鼓,显然有些气恼。 “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去京城啊,不是说快了吗,怎么还在这山沟沟里呆着啊!” 苏箬芸却仿佛睡着了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答话。 “喂!” 小丫头伸手推了她一下:“你倒是说话啊!” “小雅。” 车外的老者轻声唤道:“小姐定是累了,你就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睡?她睡着了才怪呢!分明是装的!”小雅说着又戳了苏箬芸一下。 苏箬芸素手一抬,手腕儿一翻,小雅的胳膊立刻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还闹吗?”她睁开眼轻声问道,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不闹了不闹了!”小雅哭丧着脸说道。 苏箬芸这才放开她,倚着车壁懒懒开口:“茶。” 小雅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撇了撇嘴一边倒茶一边对车外的老者嘟囔:“箬芸又欺负我,莫叔你也不管管!” 莫安嘿嘿一笑,马鞭轻抖赶着马儿躲避迎面骑马而来的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却一扯马缰,竟直直对着他们的马车而来。 苏箬芸刚刚接过杯子递到唇边,冷不防马车忽然停下,身子一倾手上一抖,杯中茶水立时洒了一身一脸。 莫安好不容易停稳了车,就听车中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雅看着眼前难得脸色有些僵硬的苏箬芸,抱着肚子笑的直抖。 “我……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狼狈……哈哈哈哈……” 莫安紧张的回头看向车内:“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没事。” 苏箬芸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用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水渍,坐直身子隔着车帘回答。 车外那拦路的年轻人此时翻身下马,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疾步走到车前。 “老丈,不知车上是否带有金疮药?可否借来一用?” 明明是求人帮忙,但语气却十分生硬,显然并不习惯这般求助于人。 这年轻人也就十六七岁,身形挺拔容貌俊朗,身上披着雪青色织锦斗篷,华贵异常。 但那斗篷的前胸处此时却染上了大片的血迹,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迹象。 被他抱在怀中的孩童小脸儿苍白,左腿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汩汩的流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