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这种目光傅书琴些微不适,垂眸,手指捏着裙琚,冬季,绸缎料子冰凉柔滑,她心里突突的,想拔腿走,终是没敢挪步。 傅书言心里跟着紧张,不由握拳,手掌心一层薄汗,十二皇子高恪,是所有皇子里生母地位最为高贵,子凭母贵,入主东宫呼声最高,处在风口浪尖上。 傅书言不希望她jiejie跟高恪扯上关系,她jiejie还是嫁给敦厚的高沅,至于难产,是可以预防的,傅书言会尽力护住jiejie,理亲王府最后落难,高沅并没死,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深爱的人相守一生。 傅书言跨前一步,娇娇软软的口气,“我见过十二殿下。” 高恪侧头,凤眸微眯,想了片刻道;“你是庆国公府的七姑娘,五姑娘的meimei?” “十二殿下还记得我?” 高恪回忆,当年,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刚会走路的女婴,肥胖小身体笨拙,高恪凤眸中浮起薄薄的笑影,唇角勾起,“七姑娘女大十八变。” 高恪笑得意味深长,又补充一句,“你是五姑娘的亲meimei吗?” 傅书言不满,挑唇,歪头,“我和我姐是一奶同袍,需要跟我父母核实吗?” 高恪看这小姑娘挺有趣,“难道就我一个说你跟你姐长得不像一母所生。” “谁敢!”傅书言鼻子轻哼。 “看来我胆子很大。”高恪揶揄道,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令他微扬的唇角带着一丝倨傲。 东宫位虚,老皇帝年事已高,立太子提到日程,各已封王立府的皇子和住在宫里的皇子们,各显神通,高恪本来年初就要出宫立府,郑贵妃一再拖延,想直接问鼎东宫之位。 傅书言不想跟他纠缠,很明显,高恪对自己jiejie动了心思,她要带着jiejie尽快离开,道;“十二殿下,我们要去找修宁公主,十二殿下可以给我们指路吗?” 郑贵妃和惠妃不和,为争宠,郑贵妃连连出手打压惠妃,郑贵妃宠冠后宫的风头已过,惠妃年轻貌美,郑贵妃出于嫉妒,对付惠妃,惠妃聪慧机警,身后许国公府娘家撑腰,郑贵妃出身寒微,不如惠妃娘家体面,两人明里暗里斗不休。 母亲不和,子女之间不亲近,高恪听闻她们去找修宁公主,笑容冷凝,命一个太监带路,去惠妃娘娘宫里。 傅书言头一次见到这位惠妃娘娘,清丽绝俗,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深得老皇帝宠爱。 傅书言跟着jiejie傅书韫行礼,惠妃看眼傅书韫,“韫meimei来了,我早就想跟你见个面,借着节下这个机会,说说话。” 傅书韫复又叩头,“谢娘娘赏。” “起来,不用多礼,以后是一家人。”惠妃入宫几年,看尽各种各样的人,一眼能看出傅家大姑娘本分老实,虽说不太对她脾气,但一想自己弟弟的德行,母亲主张娶的姑娘是对的,若找个厉害的,还不把许国公府闹得乌烟瘴气。 惠妃对大姑娘傅书韫亲昵客气,又看眼傅府这两个小的,稍大点的姑娘标致,小点的姑娘顾盼神飞,显得傅家这位大姑娘相貌平平,毫无出彩的地方。 “母妃,听说言meimei来了。”人未到声音先到。 修宁公主提着裙子跑上殿,看见傅书言奔她过去,傅书言蹲身,“拜见公主。” 修宁公主拉着她的手,“言meimei,我不稍信你还不来。” 惠妃嗔怪,“你看你哪有一个公主的样子,别让傅家姑娘笑话。” “母妃,我要跟言meimei出去玩。”修宁公主趴在她耳边嘀咕,“高昀那小子我派人送信,正在进宫路上,一会教我们学骑马。” 傅书言听见高昀要来,很开心。 惠妃慈爱地笑着道;“去玩吧!” 傅书言跟修宁公主先到皇宫马场等高昀,不大一会,傅书言就看见皑皑白雪地一个颀长的身影,高昀身披一件大红羽缎狐狸皮的鹤氅,鲜艳夺目,一道明丽的风景。 高昀奔跑过来,站在傅书言面前,跑急了气喘,“言meimei,你来了,想学骑马。” 修宁公主在旁插嘴道;“骑马、射箭,都想学。” 高昀憨笑,讪讪的,“骑射我的功夫不好。” “一般的师傅教我们足够了。”修宁公主不介意。 傅书言和修宁公主两人各自挑了一匹小马,傅书言怕冷,穿棉衣,厚墩墩的,在高昀帮助下,费劲爬上马背,傅书言赧然一笑,“昀哥哥别笑话我笨。” 高昀站在雪地里,锦袍玉带,足蹬粉底鹿皮靴,束发嵌宝白玉冠,垂下淡金冠带,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阳光打在他身上,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眉如墨画,唇角弯成优美的弧度,“言meimei不笨,姑娘家没胆识的,连马都不敢碰。” 高昀牵着傅书言的马,溜了一圈,修宁公主可以自己单独骑马。 高昀松开缰绳,让傅书言自己遛,修宁公主骑在马上,趾高气昂,“昀小子,你怎么不给你姑姑牵马?专为言儿牵马。” 高昀争辩道:“言meimei刚学。” 修宁公主跟傅书言马头并排缓行,修宁公主问;“言meimei,你现在都学什么?” 傅书言刚开始紧张,跟修宁公主并行,精神放松,“在我们府上私塾学女四书,还学歌舞,别的没学。” 当朝皇帝已老,修宁公主是最小的公主,老皇帝的皇孙都比她大,修宁公主在深宫缺少玩伴,惠妃得宠,一干妃嫔嫉妒,惠妃不许她去别的宫里玩,修宁公主孤独寂寞,跟傅书言脾气相投,道;“言meimei,我过了年去南书房读书,你做我的伴读如何?” 皇子皇女到年龄都要去南书房读书,只不过分开教,教导皇女读书是宫里的女官。 皇女们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傅书言求之不得,“承蒙公主看得起言儿,言儿当然愿意。” “我回去跟我母妃说,母妃会答应的。” 雪后,空气骤然变冷,傅书言抓缰绳的小手冻红了,高昀注意到了,对修宁公主道;“两位meimei,我们回宫暖和暖和。” 修宁公主摸摸脸颊,冰凉一片,“好,回宫。” 修宁公主常骑马,娴熟地溜下马背,傅书言第二次骑马,还有点不敢,高昀搭着她的手,扶着她下马。 高昀触手傅书言冰凉的指尖,握在手里,傅书言感觉高昀指腹的柔软,掌心温热,一会,就把傅书言的小手捂热乎了。 三个人回宫,惠妃跟傅书韫和傅书琴闲聊,问问庆国公府情况,兄弟姊妹几个。 惠妃看一个个冻得小鼻尖通红,赶紧吩咐太监,“升两个炭火盆,烤烤,去去身上的寒气。” 宫里的地龙烧得旺,一会大衣裳就穿不住,脱下来,穿着里面夹袄。 惠妃问;“三个人做什么去了,冻成这样才回来?” “马场骑马。”高昀道。 惠妃宠溺地看着女儿,温婉地笑道;“你别把傅家姑娘吓坏了,堂堂公主,哪还有公主的样子。” “我和言meimei投缘,母妃,我要言meimei做我的伴读。”修宁公主撒娇地摇着母亲的手臂。 惠妃略一沉吟,每个公主都有个伴读,庆国公府和许国公府是亲家,傅家七姑娘看上去机灵,既然是亲戚,总比找一个外人当伴读好,公主喜欢她,愿意一处玩,随她心意,遂道;“等我回了你父皇,请旨傅七姑娘当你伴读。” 傅书言赶紧站起身,拜倒,“臣女傅书言谢惠妃娘娘恩典。” 傅书琴听meimei要当公主伴读,跟着高兴,朝meimei挤了一下眼睛。 高昀拍手,高兴地道;“太好了,以后可以跟言meimei一处玩了。” 杜氏带着三个姑娘从皇宫出来,坐在车里里,傅书琴告诉母亲meimei要给公主当伴读的事,杜氏欢喜,“回去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高兴高兴,你三哥是世子伴读,你如今又要做公主伴读,这是国公府的荣耀。” 杜氏暗想,惠妃娘娘深得皇帝宠爱,修宁公主皇上视为掌上明珠,言儿成了修宁公主的伴读,以后身份抬高了,将来找婆家,眼界高了。 杜氏回府,到老太太上院,把好消息跟老太太说了,孙女的好事,老太太比谁都高兴,把孙女搂在怀里,笑的合不拢嘴,“七丫头没白进宫,挣了个公主伴读回来。” 杜氏道;“咱们家跟惠妃娘娘的娘家许国公府是亲家,有这一层关系,言儿沾了光。” 傅书韫闻言,低头,羞红脸,惠妃娘娘今儿对她和气,傅书韫本来对婚事的不满,进宫后惠妃娘娘对她另眼相看,家人跟着体面荣耀,心里的郁结慢慢散了。 杜氏晚间看见傅鸿,把女儿选做公主伴读的事说了,傅鸿脸上有光,一儿一女皇宫伴皇孙、公主读书,开阔眼界不说,接触皇家的人,身份提升。 傅鸿想得比杜氏远,道:“给言儿多做几套衣裳,进宫读书不比府里私塾,你把宫里的规矩和厉害关系都跟她交代清楚,那些人该巴结讨好的,那些人躲着,那些人是得罪不起的,莽撞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惹麻烦。” 傅鸿官场一套教导女儿,杜氏想女儿年幼,一下子记不住许多,好在年后,还有一个多月入宫,慢慢说给她知道。 年前,打扫除尘,傅老太太上房焕然一新。 傅四老爷派去柴氏娘家的人回来,傅四老爷问;“见到太太了?” 派去柴家的是一个妥当的傅四老爷信任的老家人,答道;“没看见太太,柴家不让老奴见太太,让老奴捎个口信给老爷,说天寒地冻的,行走不便,太太开春天暖上路,余下的什么话也没说,也没留老奴。” 傅瑞捏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暴跳,冷声道;“到底还是不回来,你下去歇着吧!” 老家人下去,傅瑞坐着不动,良久,待气平了些,才往老太太屋里去。 傅老太太一听柴家的话,早已料到,阖眼,半天睁开,“柴家不懂事,不能怪我们傅家心狠,出了年,我给你张罗纳个妾,不用去接她了,她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傅瑞休妻的念头在心里滚了两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腊月二十三、二十四祭灶神,转眼到了除夕,阖家吃团圆饭,饭后阖家围炉守岁。 傅家一群孩子,女孩以大姑娘傅书韫为首,在西暖阁里吃着瓜果零食,炕桌上散着瓜子、核桃、榛子、板栗、红枣,梅子、荔枝、几碟子糕点,新栗藕粉桂糖糕、雪花酥、松糕,蜜饯金枣。 姑娘们跟大人们一起守岁。 到子时,傅书言哈气连天,傅书锦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勉强支撑着。 一会,傅书言窝在炕上睡着了,傅老太太命丫鬟桂枝过来看看姑娘们。 桂枝回到堂屋,笑道;“七姑娘偎在炕上睡了。” 傅老太太笑道:“衣裳没脱,睡不舒服,把她叫醒,脱衣裳好好睡。” 丫鬟们叫醒傅书言,傅书言迷迷糊糊脱了衣裳,跟傅书锦两个穿着中衣,躺在南炕上睡了。 其她几位姑娘东倒西歪,没有精神,强撑着不好意思睡。 大年初一,祭祖,阖府上下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儿孙们给长辈们拜寿,要压岁钱,下人给主子拜年,讨赏。 京城上下,上至朝官,下至庶民,往来交错,亲朋好友,望门投贴,互至拜年。 亲戚们过年互相走动,二太太宁氏的嫂子来傅府拜年,还有一个傅家 本家的媳妇来给老太太拜年,傅老太太和二太太宁氏,三太太杜氏陪着闲聊。 宁氏的嫂子说起,“我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做庾吏,人赶上倒霉,冬天干燥,官府粮仓失火,损失包赔,家里卖房卖地,东西都典当了,朝廷问责,失察之罪,一股急火,人殁了,家中陪得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妻子愁苦,没几个月也跟着去了,留下一个姑娘,年方十七岁,孤苦无依,投奔舅父,舅父吃喝嫖赌,几次预卖了外甥女,舅母心善,死活拦下。” 傅老太太动了心,问;“姑娘样貌怎么样?” 宁氏的嫂子道;“长相文秀,知书达理,挺好的姑娘,可惜摊上这个不是人的舅父,说给她找婆家,寻了一个商人,年过半百,姑娘不同意,日夜啼哭。” 傅老太太道;“你亲戚的姑娘愿意给人做妾吗?” 宁氏的嫂子道;“商人有大妇,也是做妾。” 傅老太太对宁氏道;“二媳妇,你看给老四说下怎么样?这姑娘的舅父不就是要钱吗?只要姑娘好,多给他点钱。” 宁氏的嫂子满心愿意,“傅家就是好人家,老太太明理,姑娘嫁到傅家做妾,比一般人家妻强百倍,我回去跟她舅父商量,她舅父保管一百个愿意,这样,我明儿把姑娘领来,老太太相看相看,成不成,就当亲戚串个门。” 宁氏的嫂子是个热心肠,可怜那个姑娘,如果给商人做妾,不如跟傅家四老爷,傅家四老爷跟她丈夫同在翰林院,傅四老爷的人品都是了解的,四房的事她听小姑子说起过,纳妾也是不得已,傅家这样的人家没有凌虐妾氏的,嫁过来放心。 宁氏待她嫂子走后,回房,跟陪嫁大丫鬟兰香说,“我们太太不知怎么今儿来了说起这宗事,偏生老太太上心了,定下来了,四弟妹回来,要是知道我娘家亲戚保媒,不定怎么生我的气。” 兰香把汤婆子放在被子里,道;“四太太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四老爷多好的人,几次三番派人接四太太,四太太回来知道了,也是老太太做主,没太太什么事。” 宁氏坐在妆台前绣墩上,对镜拔去钗环,自言自语,“四弟妹当真不想跟四弟过了?” 宁氏的嫂子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宁氏埋怨她也晚了,就随她去了,宁氏的嫂子是个急性子,大年初二,便把人领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