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傅明轩瞥见高璟脸上的笑意,松了口气,meimei没惹他不高兴。 傅书言发现他们在往曲斜街走,曲斜街是古代的红灯区,燕馆歌楼,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教坊里琴声袅袅,勾栏瓦舍,闲散客人驻足,傅书言纳闷,高璟是一代明君,不是醉心于声色犬马之徒,来这种地方,有何贵干。 这条街最大的卖笑的地方红馆,京城不少达官显贵光临过,暗夜开工,白日大门紧闭。 几个人来到一处搭着凉棚,里面木桌椅板凳,傅书言看像是说书的地方,已有一些人等在哪里,旁边方桌上泡壶茶水,静等听书,高璟找了个地方坐下,几个人跟着找板凳坐下。 盏茶功夫,帷幔后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此人穿着青布袍子,已洗得发白,剑眉朗目,不像一般白脸书生,面如梧桐色,傅书言觉得此人目光锐利清明。 出口便镇住所有人,场子鸦雀无声,这说书先生,嗓音低沉浑厚,口齿利落,今日说的书是三国赵子龙血战长坂坡。 建安十三年,曹cao取荆州,当阳长坂坡血战,刘备大败,弃下妻小南逃,不见了赵云。突然糜芳跑来说:“赵子龙反投曹cao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龙是吾故交,安肯反乎?”赵云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出甘夫人,又怀抱幼主杀出重围,赵云见到刘备,双手将刘禅递与玄德,玄德接过,掷之余地曰:‘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 傅书言读过三国,刘备城府极深,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谦恭待人,识人善用,历史上著名的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刘备一个卖草鞋的最后能得一分天下!在收买人心上做得挺到位的。 这说书的先生讲的事有声有色,言辞犀利不失幽默,低沉的嗓音不觉令人沉醉其中。 傅书言被这个说书的先生吸引,一段终了,高璟朝傅书言看了一眼,这小姑娘听得聚精会神,心里微微诧异,难道她听得懂? 散场,看客陆续走了,几个人离开,看天色将晚,回傅府。 轿子刚抬进傅府大门,一个荣亲王府下人等在哪里,高璟一下轿子,仆从便走过来,“世子爷,王妃唤世子爷去花厅。” 下人口中的荣王妃,据傅书言所知,不是荣亲王嫡妃,入王府时是侧妃,荣王嫡妃也是高璟的生母死后,立为正妃,继妃罗氏美貌出众,贤良温婉,生有二子。 傅书言恍惚记得高璟继位后,曾命人查荣亲王嫡妃的死因,朝野上下为之震动,傅书言出了事,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第29章 傅老太太和杜氏陪着几位王妃和有头脸的诰命夫人都在西偏厅喝茶。 荣王妃看见几个人进门,微笑着招呼傅书言和卫昭过去,温柔声问;“去哪里玩了?” 卫昭喜眉笑眼,爱说话,“跟哥哥们去南塘街了。” 靖安候夫人微笑道;“哥哥们也不嫌你们俩坠脚。” “南塘商街有什么好玩的吗?都去了什么地方?”荣王妃罗氏柔声亲昵地问。 “去了曲斜街,不过不好玩。”卫昭有口无心,毕竟几岁的小姑娘,想不到许多。 傅书言心一沉,曲斜街,比较敏感的地方,她往荣王妃脸上望去,荣王妃眉眼温柔,傅书言却从她的话里品出极不一样的味道,储君之争,历来无情,皇家 夫妻兄弟父子反目,骨rou相残屡有发生,天家无亲情。 傅书言插话道;“曲斜街言儿从来没有去过,央及哥哥们要进去看看,哥哥们要去马市看大宛的汗血宝马,陪言儿去了。” 高璟黝黑的眸子盯着傅书言。 “这孩子就是缠人。”杜氏嗔怪语气,含着宠溺。 “我这七丫头不是我夸口,最孝顺懂事,府里的兄弟姊妹都跟她好。”傅老太太当着外人自家的孙女没有不好的,何况这个孙女最得她的心。 靖安候夫人凑趣,问儿子卫廷昶,“你七meimei好不好?” 卫廷昶大声道;“好!” 靖安候夫人魏氏掩唇笑道:“我们家昶哥,就是老实头,恨不得把我家里好东西都拿来给他七meimei,不是我看得紧,把我卫家都搬空了。” “听说你们卫家的姑娘和贵府上七姑娘结拜姊妹,正好亲上做亲。”理亲王妃凑趣道。 “我是一百个愿意,不看别的,就看我昶儿这么喜欢她七meimei,我求也求傅家把七姑娘许给我们家,我卫家八抬大轿抬进门。”靖安候夫人瞅着傅老太太和杜氏道。 靖安候夫人借机把话挑明,两家门当户对,通家之好,七姑娘从小她看着长大,模样周正,性格大气随和。 “那敢情好,我没意见,就看她爹娘的。”傅老太太笑呵呵地对靖安候夫人道。 “我言儿有你这婆婆,嫁过去我放心,我们老爷没有不愿意的。”杜氏笑着接话茬道。 两家看似戏言,实则都有意思。 傅书言心下一咯噔,靖安候夫人是难得的好婆婆,跟卫昭姑嫂亲,靖安候为人仗义,最主要是卫廷昶对她十成十的好,古代能嫁给这样憨厚老实人,一辈子被他捧在手心里,即便没有男女爱慕之情,一方甘愿付出,这桩婚事结果不会差的,无可挑剔的亲事,除了卫廷瑾,傅书言一想到卫廷瑾,这辈子再也不想跟他有牵扯。 一直没说话的安王妃摆手招呼她,“七姑娘过来,让本王妃好好看看。” 傅书言正担心可别话赶话把亲事订下来,安王妃一招呼,提裙走过去,安王妃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傅府的七姑娘她见过一次,头两年还小,胖胖的讨喜,小婴儿都差不多一个样子,七姑娘长高了,还没退尽婴儿肥,珠圆玉润,大眼睛看人清透明亮,长大定是一副好模样。 皇家媳妇都是经过千挑百选,美貌聪慧并重,除了相夫教子,多了一重责任,辅佐夫君,皇后无子,东宫太子未定,几个妯娌各踹心思,面和心不合,皇家兄弟之间明争暗斗,皇家媳妇们暗地里较劲。 安王妃一双美眸闪着慧黠的光,荣王妃那点小心思,她都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进门时,安王妃没十分注意七姑娘,只觉得她眼睛特别亮,傅府七姑娘的 回答,让这安王妃心中赞许,六岁小姑娘,如此聪慧,难怪卫家相中她。 安王妃打量片刻,突然道;“好,七姑娘入我的眼,做本王妃的儿媳怎么样?” 靖安候夫人魏氏调笑道:“王妃要跟我抢儿媳妇?” 安王妃半真半假地道;“一家女百家求,七姑娘还没定亲,我婆媳有眼缘,这个儿媳我要了。” 安王世子今年十五岁,安王有嫡出二子。 傅书言更不想嫁到安王府,高璟登基后,铲除异己,成王败寇,参与储君之争几位成年皇子,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傅书言别说还小,就是及笄,也无权过问自己婚事。 傅老太太和杜氏当然高兴,孙女长脸,王府和侯府争着聘,碍着跟靖安候府的关系,不好表态,好在傅书言年龄小,当说笑,没真的提亲,傅书言婚事的话题就过了。 杜氏问傅明轩,“你们还没吃饭吧?” “没吃,方才看热闹,不饿。”傅书轩道。 花厅酒宴已开,杜氏吩咐人,“另外开两桌席面。”高璟和卫廷昶虽说是少年,身份贵重,怎能吃残羹剩饭。 傅老太太道:“我看摆在花园里,通风凉快。” 杜氏命人在花园凉亭里开了一桌酒席,几个孩子用饭。 傅书言面前摆着一满碗碧绿的梗米饭,闷头吃,她已经吃了一碗,出门走累了,早饿了,吃了一碗还觉得腹内没填满,几个人中,能吃下两小碗米饭的,除了傅书言,还有高璟和卫廷昶,卫廷昶胃口好,吃饭快,傅书言人小,消灭两小碗饭费些工夫,傅明轩吃下一碗半饭,都没他这个胖meimei吃的多,卫昭吃一平碗饭,就饱了。 傅明轩和卫廷昶、卫昭先吃完,站在亭子外面,对面是一片池塘,早荷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开了。 高璟今儿用膳较慢,撂下碗筷,一旁三四个丫鬟端着漱口茶水,铜盆,拿着帛帕和香胰。 高璟净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雪白帛帕擦手。 对面,傅书言眼珠子盯在饭碗,小脸一抹,不管高璟是否又要取笑她,她将来不嫁给他,他对她印象好坏,她也不在乎。 高璟净手后,坐在椅子上却没走,看傅书言把碗里的饭粒扒拉干净,突然问了句,“你为何帮我?” 傅书言眼睛离开饭碗,对面的人跟她说话,当时那种情况下,傅书言对荣王妃很反感,傅书言是成年人,她察觉出荣王妃的心机,败坏高璟的名声,她对高璟没好感,然她也反感荣王妃所为,纯粹路见不平。 傅书言看对面少年目光犀利,撒谎料定必瞒不过他,又不能实话实说,眨巴几下大眼睛,“言儿说错了吗?璟哥哥。”偷换话题,明知故问,装傻充愣。 高璟看这个小女孩水润眸子澄澈干净,不染微尘,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的心思他竟然猜不透,他没接着这个话题,而是道;“你不喜欢我。” 下句话傅书言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何帮我?傅书言除了意气用事,存着想讨好巴结未来的皇帝。 “我哥哥是璟哥哥的伴读,言儿当璟哥哥和我哥哥是一样的。”睁眼说谎话。 傅书言笑容灿烂,日光渐次暗淡的亭子里,刹那明亮起来,少顷,高璟低声道:“言meimei,我记下了。” 高璟后悔自己疏忽,去见那个说书人,cao之过急。王府下人奉王妃命等在门口,看来母妃对自己的行踪已了如指掌,今儿傅府来的都是王妃诰命夫人,有风吹草动,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皇孙沉溺于声色犬马,有人会从中作祟,皇祖跟前自然有人大做文章,不是傅明轩这个meimei机灵,这事真没法解释,生在皇家,看惯了尔虞我诈,稍不留神,落入圈套。 显然,小姑娘撒谎,傅明轩这个meimei引起他的兴趣。 高璟坐在亭子间一根柱子投下的暗影里,傅书言看不清他表情,跟他呆在一起,傅书言表示有压力,维持脸上虚假的笑容,“璟哥哥,我跟昭jiejie玩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亭子间。 傅府花厅四角玉盘里放着夜明珠,数十盏茜素红宫灯,亮如白昼,众女眷吃酒,也学着男人猜拳行令,四太太柴氏有身孕在身,少饮了半盏果酒。 花厅外,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急慌中进门没留神,差点绊了一跤,寻到四太太柴氏跟前,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柴氏不易察觉皱了下眉头,起身走出花厅,贴身丫鬟手里托着一件大红羽缎披风替她披在身上,一个小丫鬟提灯在前,柴氏扶着丫鬟回四房。 ☆、第30章 四太太柴氏扶着丫鬟进了四房上院,看东间屋灯亮着,东屋里八姑娘守在床前,心急如焚,安哥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安哥晚膳没吃,没有胃口,嚷着嗓子疼。 八姑娘傅书锦听见兄弟不舒服,也没去花厅吃酒,一直守着安哥,安哥下晌低热,打蔫,没了往日活泼,傅书锦以为夜里蹬掉被子冻着了,她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命丫鬟烧热水,督促安哥多喝水。 傍晚,安哥浑身烧起来,热得烫手,傅书锦懂事,然毕竟是小孩子,没了主意,不得不命丫鬟去花厅请柴氏。 柴氏进门,傅书锦正喂兄弟喝水,看见柴氏回来,仿佛有了主心骨,把水碗放桌子,皱着小脸,道:“母亲,安弟病了,烧得厉害。” 柴氏怀孕初期,胎儿尚未坐稳,平素特别小心,听说安哥发热,便不上前,隔着三两步远,道:“昨儿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病了?是不是这两日出去淘气疯跑,闪了汗。” 八姑娘看柴氏站着离床远,不敢靠前,隐约有责怪之意,替安哥辩解道:“这两日没去哪里,一直在屋里,大概是晚上凉着了。” “小孩子头痛脑热的,多盖几床被子,发发汗,烧就退了。”柴氏语气轻松,没当一回事,心里想着方才吃酒,饭没吃一口,回头叫丫鬟去大厨房取些饭菜,在房里吃,既然都走回来,懒得折腾再回花厅。 傅书锦心里却不轻松,央求道;“母亲,快叫人请大夫来,给安弟瞧病,安弟身子越来越热。”傅书锦说着,眼泪在眼圈里。 “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请大夫闹得阖府惊天动地,让老太太怎么想?心里能自在?找退热的药给哥儿喂下去,烧也就退了,小孩子发烧吃点小药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柴氏一口回绝。 那厢,安哥嗓子紧,干咳了两声,柴氏忙用绣帕掩住嘴,往后退了一步,傅书锦见状,心发凉,无奈上前跪倒,含泪央求道;“母亲,请大夫给安弟开点退热的药,万一半夜烧大发了,烧坏了肺。” 柴氏些许的不耐烦,“你这孩子,平常懂事,现在怎么不听话,一点小病,没的邪乎。” 一旁站着的四老爷傅瑞的侍妾桂姐,是前头四太太陪嫁丫鬟,太太做主收房,跟着担心,干着急,束手无策。 挂姐自跟了老爷,也没生下一儿半女,念在跟旧主子的情分,同情这姊弟俩,帮腔道;“太太,哥儿病得厉害,还是找大夫给哥儿瞧瞧吧!万一耽误了,老爷回来怪罪…….” 柴氏向来烦这个傅瑞嫡妻留下的侍妾,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屋里人,竟敢拿老爷来压我?” 桂姐唬的忙道;“卑妾不敢。”就不敢再替姊弟俩求情了。 柴氏的贴身丫鬟扶着柴氏,开言道:“太太有身子,这半天也累了,去西屋躺一会吧!” 柴氏正不想待在这屋里,安哥病着,窗户门关着,屋里空气不通畅,怕过了病气,借坡下驴,对傅书锦道;“你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一点小病以为天塌下来,不用担心,明儿就好了,我站这半天累了,略躺躺,歇歇脚。” 说着,一手扶着腰,搭着丫鬟的手,走了出去。 安哥的奶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包退热的小药,看见柴氏,像看见救星似的叫了声,“太太,您可回来了。” 柴氏看眼她手里的草黄色纸包,淡淡地说了句,“拿来药就给哥儿服下去吧!” 边说进了西屋,这奶娘愣了片刻,急忙进了东间。 傅书锦拿碗用温水把药末化开,端着坐在床边,招呼,“安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