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夏国富夫妻俩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女儿的大嗓门“哈哈哈，王炸，没人要吧，就剩一张牌了，我赢了，二哥，快把你的脸伸过来”。推开门之后，三张花猫脸同时往门口瞅来，脸上挂着还没有退却的兴奋，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儿女形象，孩子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很拘谨的，从来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大声笑。可能是因为夏国富的严厉教育，才使得他虽是孩子的父亲但却并不是很亲近几个孩子。

    夏国富是个很严谨并且大男子主义的人，因为他早年从军，军中所有一切都是按照军纪行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所以他对子女的要求就比较高，以军中的一套教育子女，并且不允许子女反驳自己，但是他是一个好父亲，在饥荒中他每日吃的还没有夏建军多，总是将口粮留给老婆孩子，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而孩子们的母亲王杜鹃是个很温婉传统的女人，以夫为天，教育孩子时也给孩子传输要谦恭识礼的信念。有这样的父母教导，夏家三兄妹的礼仪规范都是很好的，但同时都与父母之间升起了一层隔膜，不会特别的亲近他们。

    三人见父母回来了，赶紧散了场，一个个的赶紧冲到水盆前去洗自己的大花脸，不用照镜子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脸上有多么搞笑，毕竟有两个参照物在眼前呢。

    洗过脸后，夏建国显得有些无措，毕竟父亲一直教导他要成熟稳重，可今天玩的太开心了，一个个都忘我了，估计父亲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他了。

    夏眉看出了大哥的顾虑，但是她觉得平日里大哥太过古板了，今天的大哥才让她感到了人情味，才像是一个符合他年龄的孩子。

    “原来是我家三个孩子啊，我还以为走错了家门走到小花猫的家里了。”夏建国怀着忐忑的心情和弟弟meimei走到父母面前，没想到的是夏国富非但没有批评他，反而还和他们开起了玩笑，不禁心中顿感轻松。

    夏眉觉得想来她爹也是觉得大哥太过古板了吧，虽然成熟稳重是好，但是却没有了少年的天性，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可能以后会有挺大的成就，但是压力过大，对孩子的成长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爹爹，哥哥是大花猫，他一直输一直输的，我赢得最多了。”夏眉也顺势接话道，全家升起了一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爹，你猜我们晚上吃什么？”

    “还能是什么，难道我们小梅还给爹爹做了rou吃？”

    “对呀，爹，今天咱们晚饭是鱼汤，我带哥哥去抓的，我们没有下水的，而是让哥哥用咱家的竹篓去抓，可快就抓到了，中午吃的就是这个，味道可好了”夏眉看到她爹听到鱼汤之后眉头一皱就知道她爹误以为自己又下水玩了，赶紧连忙解释她爹表情才好转。

    夏国富本来是开玩笑的的一提，没想到真的是吃rou，赶紧去到锅前一看，差不多有半锅的鱼汤，里面还飘散着野菜，看上去就很香。

    夏国富也是很久没有吃rou了，好久以前大队过年过节也是会分一斤rou的，但是前两年灾荒，别说是rou了，粮食也只有一点。

    也不是没有人想着去河里捞鱼，只是干旱那会河水快干了，鱼也被晒的到处乱飘，都是死鱼而且又飘了那么多天可没人敢吃，吃了容易得疫病。两三年过去了，大家都想着鱼苗早就死光了，也没人再去那河附近看。所以也都不知道河里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新的小鱼苗。

    知道那个河中现在又有小鱼苗了，夏国富连忙嘱咐兄妹几个千万不能说出去这件事，虽然早晚都会有人发现，但能少一个人知道就意味着他们家能有更多的口粮，在这个缺粮的年代，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

    第八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一个月中，夏家三兄妹多次去河边捞鱼，小鱼苗慢慢长大了一些，有一次他们竟然捞到了一条差不多一斤多的大鱼。玉田村有两三条河，这条是离得最远的，所以平日根本没有人到这里，夏小梅当初也是跑远了点玩耍然后不小心发现这条河中有鱼的，也是她幸运，刚好有人赶集路过这条河附近，要不然现在她早就葬身鱼腹了。

    夏家最近因为有河中的鱼来改善生活所以家中人一个个气色好了许多，夏家三兄妹捞鱼只是隔三差五的去一趟，平日里还是去挖野菜，就算是有人在他们没有去挖野菜的日子看到他们背着一大篓菜也没有怀疑，只是想着他们可能去了别处挖菜。就这样，夏家三兄妹捕捞了一个多月的鱼竟然也无人发现。

    这一个月他们将鱼做了各种尝试，红烧鱼，清蒸鱼，鱼丸汤，都吃了一个遍，不过因为兄妹几人都得去挖野菜所以这些东西中午是吃不到的，只能晚上吃。

    不过黑馍馍和野菜团子真的是很难入口，而他们家中又不缺鱼去rou所以想了两种方法改善味道，一种是将鱼丸和野菜掺在一起包在黑馍馍里面，这样外表虽然是馍馍但是入口却带着鱼丸的鲜香。第二种是将鱼rou汤浸泡野菜再搓成野菜团子，和原来的野菜团子看着是一样的，但是吃到嘴里却大不相同。每天带着这样的午饭出去干活，和别家比起来，算是最好的午饭了。

    一个月的过去也意味着一件事，夏建国要开学了。玉田村只是一个小村庄，在六十年代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村小学，要想让孩子读书只能将孩子送到离家三十里远的镇上，这年代虽然穷苦但是农民仍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去学校的，毕竟华夏从古至今讲究的都是“唯有读书高”，他们虽然是没有什么文化的，但是也知道上学会改变命运。

    玉田村除了家中实在是负担太重的人家孩子不去学校，其余的大部分都送到学校去了，最起码也都读了个小学。

    八月初，天还未亮夏家就忙活起来，夏母早早的将早饭准备好，就赶忙去叫醒了其余的四人。今天是夏建国报道的前一天，在这个路没有修，农民能拿出最好的交通工具只是牛车，想要去到三十里远只能一大早就出门，最快下午两三点才能走到的年代。他们家里只能这么早就起床赶路。

    昨天晚上夏国富就已经去大队长那里告了一天的假说是要送儿子去办理入学手续，夏家情况算是比较好一点的，每次开学就能将两块钱的学费交好，但是两块钱在那时候也是能买好多东西的，夏国富害怕儿子年龄小弄丢，所以每次开学都是他直接带着钱去帮夏建国交学费。

    夏眉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村中摸了个遍后就觉得很无聊了，每天她哥哥要不就是带她去挖野菜要不就是去捞鱼，她想自由行动两个人压根就不肯。所以这次听说她爹要带大哥去镇上的学校她赶紧央求她爹带上自己，夏建军听meimei这么说也闹和着要去，夏国富被两人缠的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田间小路上，只见一行四人走在路上，打头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身上穿着一身劳动布做成的衣服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一身打扮虽不是顶新的但是干净大方，看得出来是认真拾掇过的。后面跟着三个小孩子，其中看起来稍微大一点孩子一左一右的牵着两着小孩子。这一行人就是夏家父子四人。

    山村小路最是难走，他们一大早就出门现在都已经到了晌午还只是走了一半路，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别的孩子，都是一个人背着个小黄包走在路上，脚程比他们只快不慢。夏家这一行人因为夏眉走的速度太慢所以被落在了后方，要是按照这样的速度是要到黄昏才能赶到的。夏国富并没有让村长开介绍信所以去到镇上连旅店也住不了，连夜赶路回来的话晚上夜路更难走。

    夏国富看这样实在是速度太慢了就说要背夏眉，夏眉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也知道以自己的速度确实没办法跟上大家于是只能同意。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背，前世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都是一些老阿姨，最多也就是在夏眉小的时候抱抱她。夏国富的肩膀宽宽的，趴着很舒服，夏眉本就因为没有走过山路而感觉疲惫不堪，所以不到一会竟然睡着了。

    等她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到了镇上，街上行人匆匆，一眼看去，男人女人都几乎穿着蓝黑色的棉布衣服，让人看着感觉压抑，大街上没有人穿亮色的衣服，女人也没有披着头发的，全都是扎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

    夏国富领着他们一起往学校走去，沿途中路过一些厂房，只见上面标着的都是类似“总路线光芒照，□□快步跑，人民公社办得好”这一种的宣传标语。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学校，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学校建的都是很气派的，砖红的墙上竟然还贴着瓷片，一眼看去就跟附近的平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多数学生都是三三两两的自己朝学校走进去，也有极个别像夏建国这样是父母陪同的。

    夏建国今年上四年级，夏国富将学费交给了老师并且拜托了老师好好教育夏建国，不听话了随便打随便骂。这时代的老师都是很有威严的，学生不听话了都是可以直接体罚，家长一般都会拜托老师好好教育自家孩子，大家都相信棍棒下才能成才。

    在镇上上学是只能每周回去一趟的，明天就开课了，夏建国带了一周的粮食，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口粮都是里面掺了鱼rou的，因为他们兄妹在暑假一直挖野菜所以野菜团子带了很多，绝对能保证夏建国这周不会挨饿。

    安顿好夏建国后他们就准备回去了，但是自从早上吃过饭现在三点多了他们什么都没吃，带着的吃食也都交给夏建国了，夏国富父子三人都觉得饿了，夏眉提议他们去饭馆吃饭，夏国富咬咬牙同意了，反正一年来不了几次，就让闺女儿子尝尝鲜。

    夏国富带着兄妹二人进入一间国营饭馆，空气中飘荡着油沫子的香味，饭馆中只有一两个人在吃饭，两个女服务员在那里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看到夏国富三人进来后连眼皮子都不抬。

    “同志，来三碗裤带面。”听到夏国富的叫唤后其中一个女服务员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他跟前。

    “一碗两毛五，三碗一共七毛五和两斤粮票。”夏国富听到居然要两斤粮票本来是不想吃的，两斤粮票换成粮食够一个人吃一个礼拜了，但是看到闺女儿子都萎靡疲劳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就准备付钱了。

    可能是看到夏国富掏粮票的手掏的有点慢，收到付款后的女服务员边走边不停地瞎嘀咕。

    走到厨房跟前懒洋洋的往里头喊了声“三碗裤带面”之后就又坐过去跟刚才那个女服务员聊天了。

    夏眉有点无语，这样的人要是在现代早就开除了，在现代去饭店吃饭那服务员一个个别提有多热情了，现在的一个个就这素质也不知道怎么选上的。

    等了十来分钟就听见厨房喊做好了，让过去端。夏眉父女几人等了会也没见人家服务员帮他们端过来，再看那俩服务员正聊的火热，仿佛没有听见，丝毫不准备起身。看着他爹带着二哥去端碗了，夏眉气的上前去和两个服务员理论。

    “为什么我们饭做好了你们也不帮我们端上桌？”

    “小姑娘都这么大了，你没长手啊。”

    “那你们俩的工作是干嘛，就是在这瞎聊天看见顾客上门理都不理一下吗？”

    “你不服你来干啊。”说了就不再搭理夏眉了。

    夏国富带着夏建军端完饭回来就看见夏眉去和人家吵起来了，赶紧把夏眉拉走，还向那两个女服务员道了歉。

    夏眉被拉到桌上夏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她赶紧吃饭，面条做的很不错，两三点香葱撒在上面，辣椒油泼的红彤彤的，闻着满是香味但是夏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想不明白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她爹反而去向人家道歉。

    回去的途中满是低电压，夏眉和夏国富都不吭气，本来活泼爱开玩笑的夏建军也就不敢多发一言。夏眉走到半途脚就发麻了，因为生着闷气所以也不想说话，最后累的直冒冷汗。

    “小梅，来爹背你。”夏眉装作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