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冯源自信满满地昂了昂下巴,“就你们俩还不用他们出手!”又吩咐他们道,“你们都听好了,只准在外围看着,不许靠近!” 那些下人应声散开。 薛劭把郑誉往旁边一推,两人比划开来。他拳脚生风,身姿矫健,冯源显然也是练过的,又仗着年纪大,手长腿长的,一时竟分不出胜负。 缠斗了足足一刻钟,薛劭看准了时机,躲开他一个扫堂腿,一拳头就砸在了他鼻梁上。 冯源痛呼一声,捂着鼻子连连退后。拿下手一看,鼻血沾了一手。 “你你你……”冯源指着薛劭说不出个完整话。 他身边的家丁和书童看他受了伤,忙争前恐后地上前关切。冯源拨开众人,仰着头道:“好你个小子!等小爷回去养好了伤,再来和你战个三百回合!” 说着也没有让家丁帮自己出气,只是招呼人把自己带回家去。 郑誉对薛劭崇拜成了星星眼,“阿劭你好厉害啊!” 薛劭却摇摇头,“如果他不是掉以轻心了,我或许也打不过他。” 郑誉不以为意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别这么说嘛,我相信你的!刚才你那一拳,真威风!” 两人说着话,一边回了家。 薛劭本是不想进去的,但想到他爹下午才上了山,应该是不会这么早回来的,便一起进了屋。 郑绣正在奇怪怎么郑誉这天下学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看到他凌乱的衣襟和薛劭脏兮兮地在地上打过滚似的外衫,便明白过来,问他们说:“你们是不是又在外头打架了?” 郑誉赶紧卖乖道:“不是的jiejie,是我们学堂里新来了一个叫冯源的,有事没事就欺负二宝。我看不过眼,替二宝说了几句话,他就打我了。后来阿劭帮我出头,狠狠教训了他一番!” 郑绣把两个孩子拉到眼前仔细看了,确认他们身上没有伤口,总算长吁一口气,“你们没受伤就好。”又问郑誉,“那个冯源,为什么欺负二宝?” 二宝是个白白胖胖的下胖子,天生的笑脸,对谁都挺和气的一个孩子,郑绣也挺喜欢的。 郑誉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冯源就是故意找二宝的麻烦,他坐在二宝后面,就说二宝长得胖,挡住他视线了,要让二宝跟他换位置。” 没想到这学堂里还来了个小霸王。郑绣也不由觉得头疼,“那是他坏,你没事就不要招惹他。但若是欺负到你头上,你也别怕,就是夫子罚你,jiejie也给你撑腰!” “恩!”郑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说:“我才不怕他,他都打不过阿劭。他以后要是再干坏事,我就让阿劭还打他!” 郑绣也知道男孩子小时候没有不打架的,不过也还是说:“阿劭又不能时时跟你在一处,能帮得了你一次,还能次次都帮到你?” 郑誉眼珠子一转,扭股糖似的黏上他jiejie,“jiejie,让阿劭也来上学好不好?我几天才能见他一次,本来就很想他。现在他要是不在,那个冯源肯定还要欺负我的。” 这个问题其实郑绣之前就想过。薛直那么忙,家里没个照看的人,若是把孩子送到学堂里,薛劭既能学到东西,又有人照看,实在不方便住到自家也是可以的,那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所以后来里正说田地已经租出去,让她回去签租契,她就想着顺便上门去跟薛直说说这事儿。 她去的时候薛家大门敞开,本以为是肯定有人在的,她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便一路找进去,家里竟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觉得破为奇怪,又等了会儿,不见有人回来,这才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她等的心焦,薛直也同样不好受——他听到她的声音,便急急地从自家后院翻墙出去,又在墙根底下足足蹲了两刻钟。起来的时候脚都麻了。 ☆、第29章 冯家用心 第二十九章 眼下薛劭上学的事又被提起,郑绣觉得不能放任不管了。 她很认真地问薛劭:“阿劭,你怎么想的?跟阿誉一起念书好不好?” 薛劭有些为难地绞着衣摆,他自然是愿意跟郑誉一起的,但是又有些担心,“我什么都不会,都不识字。” 郑誉赶紧拍着小胸脯保证道:“我可以教你啊,先生百家姓还没有交完,只要你多用功,肯定能赶上的。” “那我爹……” “你爹那里我来想办法。”郑绣接口道。不过她老回村上也不方便,到时候碰不到人,她再在薛家等,难免招人口舌。 晚间郑仁回来,郑绣便把两个孩子的事同他说了。 郑仁并不把男孩子打架的事放在心上,男孩子嘛,不该娇养着的,若是同学之间的小小矛盾都解决不了,往后还能指望他什么,倒是对薛劭念书这事儿,郑仁也是颇为赞同的。那孩子看着机灵聪明,确实也是可造之材,便道:“那等爹休沐的时候,我把阿直请来吃饭,我来同他说,你多做两个菜。” 郑绣点头应下,她爹肯出面自然好,他的话肯定比自己的话更能让人信服。 不过他们父女打算的是好,没成想郑仁让薛劭回去带了话,薛直又让薛劭来传话,说是最近自己上山打猎忙得很,暂时没有功夫来赴宴。 “就这般忙?”听了薛劭的话,郑绣不禁纳罕,上回她去薛家没等到人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下倒好,连来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薛劭老老实实地道:“我也不知道爹在忙什么,只是最近经常上山,回来就在院子里打拳,一直到半夜才睡下。” 郑绣又去跟他爹求教,郑仁想了想,道:“刚开春,他们做猎户的休整了一个冬日,忙些也正常。那这样吧,等我休沐那天的晚上带些酒rou上门去。” 也只得这样了。 休沐那天,郑仁在镇上买了酒rou,又从自家带了一小坛梅子酒去了薛家。 晚上薛直自然在家的,没想到郑仁亲自上门,他去门口将人迎了进屋。 两人本就投缘,又一段时间没有小聚,自然是相谈甚欢。 席间,郑仁就提出了让薛劭去镇上念书的事儿。 薛劭在旁边听的忐忑极了,就怕他爹不同意,一口给回绝了。 薛直看了看低着头装作不在意,却竖着耳朵十分认真等待他回复的儿子,有些迟疑地道:“能念书自然是好事情,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并非本地人士,户籍也不在这里……” 郑仁道:“这不碍什么,我同学堂里的先生都有交情。户籍不是问题,我门下也有几个其他州府慕名而来的学生。” 薛劭怯生生地抬头打量他爹,薛直也正好看向他,两人心照不宣。 “好,那这件事就麻烦您了。”薛直对着郑仁一拱手,算是答应下来。 晚上郑仁离开后,薛劭殷勤地帮着收拾桌子,忍不住问他爹说:“爹,上学堂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薛直倒没想过这个,说:“大概不少吧。” “那要不然,我还是不去了吧。”家里以他爹打猎为生,两人平时吃喝都是从镇上买的,想来也存不下什么钱。 薛直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子家家,担心这个做什么。爹出得起。” 当天晚上薛直就整理了一下自己床头的私房匣子,在外几年,身上带的盘缠早就用光了。倒是还有几样随身的东西可以典当。 选来选去,他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玉扇坠儿。这东西是还在家时,忘了是他哥还是他嫂子随手给的,那时候京城中以文为贵,但凡世家公子手里都拿柄折扇摇啊摇的,就是冬日里都能见到。他少年时也跟风玩过两年扇子,这东西就一直随身带着。 薛直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当铺,怕镇上的当铺掌柜不开眼,还特地跑了一趟县城。县城掌柜看到那碧油油的玉扇坠儿,知道是好东西,不由打量了薛直,见他虽然衣着朴素,却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不似那等鸡鸣狗盗之辈,倒也没多想,只是问他死当还是活当。 薛直想了想,这在外头,这扇坠儿完全没地方用。若是回了家,这东西也不值当什么,便当了死当。 最后当得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这也是当铺掌柜可以压低的价格了,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薛直心满意足地拿了银票回家。 薛劭的入学手续很快就办了下来,毕竟有熟人好办事,在哪个朝代都是这个理儿。 郑仁薛家父子一起割了rou,带了酒,去了王先生那里。 虽然是走后门的,王先生倒也要对薛劭考校一二,问了他一些寻常的问题,见他思维敏捷,对答流利,才放下心来。不然因为关系而收了笨学生,拉低了整个学堂的素质,他也是很难办的。 这时候的束脩按年和季度交付,薛直直接给薛劭交了一年的,一共十两银子。加上给薛劭置办新书,新文具,和几件得体的新春衫,一共花了二十两。倒是比薛直预计的少很多,他依稀记得自己幼时,家里请的先生就教他和他哥两个人,一个季度的束脩就是三五百两。 不过乡野之地,又是许多人一起上课的学堂,自然不能同京城家里相提并论。 * 在薛劭入学前,郑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冯员外亲自带着礼物来了一趟郑家,是带着自家侄子来赔礼道歉的。他家侄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打了郑誉的冯源。冯源鼻子上乌青一片,就是之前薛劭打的。 冯员外是个白皮圆脸的中年人,蓄了胡须,看起来颇为儒雅。特地趁着郑仁休沐那天来的。 郑绣迎了他二人进堂屋。 冯员外便笑道:“冯源这孩子打小生活在京城,家里孩子也多,他又格外顽劣些,兄嫂管不过来,便送回了镇上,让我看着。没想到他第一天上学,就惹是生非,还冲撞了府上的小公子。郑举人可在?我亲自同他道个歉。” 因前头朱氏曾给郑绣说过冯家的亲事,加上她见过冯公子那油腻猥琐的模样,郑绣对冯家一直没什么好印象。没想到冯员外竟是这般和气的人,说话也妥帖细致。 “爹外出有事,怕是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冯员外也并不着急,仍旧笑呵呵的,“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吧。让这小子先去同小公子道歉。”说着轻轻退了冯源一把。 郑绣便唤了郑誉到一旁。 冯源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对着郑誉作了个揖,“我给你赔礼道歉。” 郑誉也有些不太习惯,有些紧张地道:“没、没事,我并不怪你。只是你往后不要……不要再欺负二宝了。” 冯源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欺负他的,谁让他长那么胖,还坐我前头。” “闭嘴!”冯员外正色轻声呵斥道,“学堂里的位子都是先生安排的,你要是觉得有不妥当,回来与家里说,家里再去同老师交涉,你怎么能这般胡闹!” 冯源闭上了嘴。 * 郑仁当天上午跟薛直忙活薛劭入学的事情了,到了下回才归家。 冯员外是饭后来的,见郑仁不在家,竟十分耐心地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郑绣也不方便招待,便在堂屋里上了茶,自己去跟郑老头说了一声,让她爷爷来招呼了。 郑老头是个爽利人。冯员外虽谈吐儒雅,不似商人,倒似个读书人,但到底是从商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着实不凡,跟着郑老头这庄稼老汉谈起田地间的事也是滔滔不绝。 两人一直聊了下去,倒也没有冷场。 后来郑仁就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薛直父子。 看到家里来了客人,薛直便想告辞。 冯员外却站起身道:“之前自家侄子不懂事,打了府上的小公子,我特地来登门致歉的。” 薛直也知道这件事,而且还知道眼前那半大少年的鼻子就是自家儿子打肿的,他就也不方便再走了,也道:“我家犬子也动了手,实在抱歉。” 冯员外摆手道:“是我家侄子挑事儿在先,活该吃些教训。” 三人说上了话,郑老头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回屋去了。 他们三人又说了足两刻钟的话,冯员外才带着冯源告辞。 回府的路上,冯源扁着嘴,老大不高兴了。他不就是跟人打了架么,叔叔犯得着特地带着自己,又带着礼物登门道歉么。况且受伤最严重的还是他自己呢。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往后自己还怎么在学堂里建立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