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去了又怕会怂。 她也是后来才咂摸过味儿来,那章得之看起来像只绅士的哈士奇,实际上就是头狼。 他是举事还是谋反,是不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都与她无关。 她没想着顺着哪根杆子往上爬,可他若死拉着她,这就不是个好现象。 若他谋反成了,她不一定有好果子吃。 若他谋反不成,恐怕就更没好果子吃了。 这就是叫人烦恼的地方。 徐昭星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去赴约。 倒是派人去藏书房将姜高良请到了内院的书房里。 徐昭星遣退了众人,与姜高良独处。 姜高良心中忐忑,不知不觉中,竟将自己的心思脱口而出:“三姑娘还好吗?” “谁?” 话一出口,自是不好瞒下去。姜高良只好道:“去年,我在临湘县侯家…见过三姑娘。” 顿了一下,又说:“那日,我并非有意……” 徐昭星不待他解释完,便打断他道:“那日的事情不提,我找你有另外的事情。章先生上回说他想要我家二爷的手稿,手稿都在这儿”,她指了指正中间的樟木箱子,“你去瞧瞧,他要的是什么,带给他便是。从此,我家与他……” 她又看了姜高良一眼,接着道:“与你,都再无任何关系。” 姜高良的心一沉,面色灰败。 “夫人,我……”他张口结舌,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心里很乱。 好容易恢复了些清明,他道:“我也不知先生要的是什么,待我问问他。”如此,至少还能上门一次。 谁知徐昭星不依,道:“你今日走晚一些,我叫人把这些手稿,给你送回去。” 那里头的不过是些山水游记,关于那本记录了两百多年前皇家破事儿的本子,早就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那样的东西,说它不是祸根谁信! 姜高良找不到反驳的话语,默默点头,心里想着,不知还能不能见上蒋三姑娘最后一面? 送姜高良和那箱手稿的是陈汤和陈酒,临走前,徐昭星说的很清楚,不止书不要了,就连人也不要了。 话是蒋肆来传的,他同陈氏兄弟道:“我家夫人说了,我家的庙小,养不了两尊大佛,还请二位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若再敢上门,直接打断了腿。” 这趟差办的……太不如意。 想他二人自年幼便跟随先生,哪有一件差事办砸过,这简直砸了他二人的“金字招牌”。 作为光卫的首领,简直没有脸面再继续带领光卫那群小子了。 陈氏兄弟面面相觑,先是送了公子到祁水旁的宅子,又趁着夜深人静,去了姜家老宅复命。 这一段时日,章得之多半待在这无人知的姜家老宅里。 陈氏兄弟负荆请罪。 他道:“你二人何罪之有!” 不过是那个女人太过机警,又心无他念而已。 若她贪慕权贵,他还可以用权势诱之。 若她爱财如命,他还可以投其所好。 可她偏偏选择明哲保身。 殊不知,这乱世里,最难的便是明哲保身了。 所以,想逃,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三更时分,章得之提了油灯,独自下到了老宅下头的地道。 作为废王之后,他自然知道前废王府的小液池底有一条幽深的地道。 ☆、第三十五章 章得之行的很快,最多走了一刻钟的功夫。 地道的出口因为年久,早就被淤泥堵塞,陈酒花了一月的功夫,才将那些淤泥清理干净。 章得之将油灯和火折子留在了暗道的高台上,打开了机关,逆着水势,奋力游了出去。 背后是闸门关住的怪声,眼前是黑乎乎的湖水,如今已是隆冬,冰冷的湖水,像是无数把刀子,穿破了他的身体。 他憋足了一口气,往上一窜,上来的时候,刚好搅破了月亮的倒影。 他没有上岸,而是辩明了方向,小心翼翼地划着水。 他还要感谢蒋福,是蒋福将小液池的水引到了后院。 还改了名字,叫福星湖,倒好似蒋福有先见之明,徐昭星就是他的福星。 看,想见福星一次,多不容易。 —— 三更一刻,这个点徐昭星还不睡,丫头们已经习以为常。 恰好今日她大姨妈造访,白日里肚子疼,抱着汤婆子睡过一回,便更是难睡了。 只是这天越发的冷,她叫慧玉自去榻上暖着,不多时,隔着个屏风,也听见了慧玉打鼾的声音。 徐昭星也不叫她,往炭炉里又加了几块银炭,便也准备上床去。 就是这时,她听见了异样的声音,窗户外面好像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风,待她脱了襦裙,只穿着中衣,想要转身吹灭油灯之时,忽地瞧见窗户下面立着一个湿漉漉的…… 徐昭星吓了一跳,第一眼没看见脸之时,真以为是水鬼之类的玩意儿。 若不然,大冷的天,谁有病了才会玩冬泳不是! 待那人转过了身子,看清了脸……别说,还真是有病。 徐昭星思量了片刻,是叫人给他叉出去,还是自己把他踢出去,便听见他道:“夫人,可相信人有来世?” 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 呵呵,但那句“不信”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嗓子里,她怕乱说话遭雷劈。 章得之看清了她的神色,还以为她是受了惊,放慢语调道:“夫人莫怕,今夜我来,只是想给夫人讲一个故事。” 大半夜跟个水鬼一样从窗户爬进来,就为了给她说故事,可见这个故事的重要性! 徐昭星正色问他:“你冷吗?” 章得之抱了下臂膀,点了点头。 她的心情莫名就很好,嗤笑一声:“活该!冻死了才好!” 章得之也笑,捏了捏袖口,足捏出了二两水,而后道:“我坐炭炉边给夫人讲故事可好?” 徐昭星冷哼,背着他,重穿好衣裳。 再转回头,瞧见章得之已经坐在了炭炉边,衣服上的水落在炭炉上,“哧”一声,化作白烟。 这时,慧玉在屏风的那一边睁了眼,道:“二夫人,还没睡吗?暖炉里还温着热奶,要不要奴婢倒一碗来?” “不用,你回房去睡。” “二夫人,这怎么行?慧珠jiejie……” 徐昭星不耐地打断道:“哦,慧珠的话比我的话管用,可对?” “不是!”慧玉听出了话音中的不对劲,只听她又道:“去吧!” 慧玉思索一下,穿了鞋,没敢进到内里,便直接出了门。 她也并没有回房,而是找了个避风处,给二夫人看着门。 待慧玉出了门,徐昭星便道:“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我知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拐弯抹角,只是有些事情无从说起,我先和夫人说说我几年前做的一场梦可行?” “你做的梦与我有甚关系?” 章得之苦笑:“也罢,我便说一下梦里与夫人有关的几件事情。在我的那场梦里,夫人悬梁身死,圣上下旨给夫人建了贞洁碑,蒋博士也因此而获利,袭了宣平侯爵。我也不瞒夫人,我寻了先前给夫人看病的张大夫,他说,那日夫人悬梁,明明已经没了脉息……” 这无疑是在说“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蒋二夫人”。 徐昭星一直不动声色,手里的金簪攥了许久,陡然就对准了他的脖颈。 “深更半夜装神弄鬼,你当真以为我好欺!” 章得之还是苦笑:“夫人总是这样,为何不肯相信我?难道夫人不知世事的复杂?那些看起来像是恶人的人,实际上并不恶,歹毒的反倒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好人!夫人嫌陈汤陈酒是我的人,可夫人知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丫头又是谁的人?退一步说,哪怕她们与夫人无二心,难道就不会被收买吗?可夫人再想想,从始至终我可有一点加害于你的心思!” 他面上一副“你伤害了我”的表情,嘴上却干着挑拨离间的事情。徐昭星嘲讽道:“人心隔肚皮,你心里怎么想,我怎么知情!” “哦,那夫人就不想知道在我的梦里……我是何种下场?” 章得之轻易而举抛出了饵。 徐昭星才分了下心,金簪便落在了他的手里。 她下意识后退,却没快过章得之。 那金簪自下而上,划过她的脸,越过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她松垮垮的发髻上。 兴许是贴的太近,徐昭星闻见了他身上寒湿的水气,耳边又有他清润的声音响起:“夫人将世事看的太明,与夫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之举,只因夫人只信服自己的理。可我从未做过强迫夫人的事情,夫人实不该和我割袍断义。” “别说你今夜来此就是为了和我理论这个!” 她是想提膝,让他尝一下蛋疼的滋味。奈何被他提前扯住了胳膊,还压住了脚。 “嗯,就是这个。”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还咧开了嘴角朝她笑。 徐昭星最不耐烦的就是看他笑,不是说他笑起来吓人,而是笑起来怪瘆人的,活像个大变态。 “我一个寡妇,和你哪来的义?”她干脆不再挣扎,服服帖帖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可他下一步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道:“哦,原夫人是在怨这个,那夫人想与我有什么义?恩义,亦或是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