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姑娘,”艾叶儿哪里还顾得,凑到她耳边,急急道,“我哥哥找到玄俊了!” “什么?”莞初一惊,赶紧拉了她往房里去,“在哪儿?她在哪儿呢?” “是那鸨娘的侄子,一个叫张保儿的人把她藏起来了!我哥哥是在赌场外头放债的人那儿听说的,说他为一位恩客养了个女孩儿,每日尽是银子。” “恩客??”莞初一听一身的冷汗,“那,那她岂不是……” “姑娘莫急,我哥哥一直等着跟了他,原当还要耗些时日,谁知没几日他就花光身上的钱,往北城山边儿去了。去的是一户农家,玄俊就在里头呢!” “农家?”莞初惊讶。 “嗯!听我哥说那恩客只是寄养她,从未来过。” “只是寄养?”莞初蹙了眉,“这可奇了……那恩客若是养着她个正经地方学戏上台,挣钱吃碗清白饭也倒罢了,这在农户里是做什么?。” “姑娘,我哥说若是恩客供养,那要赎的银子可就不知多少了。那农户倒没什么防备,不如咱们去把人……” “莫急。”莞初摇摇头,“那恩客既是无意伤她,咱们就不能先行不义。”想了想又道,“回话给你哥哥,看能否与那张保儿通融,问出恩客是哪家,咱们还是想办法赎。” “哎!” 艾叶儿接了话匆匆离去,莞初又返回房中,从恩客手中赎人,银子肯定不够,得再卖些谱子。打开自己随身的箱笼,拿出叶从夕给她的信,坐下来,蘸蘸笔…… ☆、第57章 …… 难得日头晴好,轻风拂过,水面上微波漾漾;早春深蓝的湖水将柔和的日光没入,点点晶莹,落在眼中,一片珍珠洒玉盘…… 叶从夕站在画楼之上,望向不远处那座雕栏玉砌的画舫,不远处临湖边几块冲得浑圆的大青石,青石边钉下一张厚重的雕花木头摇椅,摇椅的扶手上卧了一只金黄的小鸟儿,一会儿跳在一旁的老柳弯枝上,一会儿跳回摇椅,点点啄啄;只那主人,站在老树与摇椅之间,清清荷叶的衣裙随风撩起玉带,如此轻柔;那熟悉的小脸凝神远眺,日头下似细琢的白玉;人儿青涩,婷婷而立,似一朵含苞未绽的青莲,与这湖,这树,这天地,一道入画来…… 她知道他在,每天都会来,只是今日却一直不曾抬头。她似有心事,连那只小鸟儿落在肩头都不觉。 她瘦了,看不清那面上颜色,只见那女儿衣裙,裹着娇小的身型,她又复了从前的模样。正月见她,齐家二奶奶的华贵如此隆重,她被装在里头,扛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山中相会,一身女孩儿妆,如此俏皮,如此明丽,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不浓,不艳,却将她娇娇可人的甜美。若是料得不错,该是天睿。 想到此,叶从夕微微露笑,天睿倒是果然会打扮她,宁家拮据,新三年旧三年,她纵有这般颜色也都洗得寡淡;落在天睿手中,方复了她原本该有的模样。只是那一日,该是为的他。如今,在这私宅之中,怎的又是往日旧衣衫? 静静地望着湖面,神思远去,她最美的时候就是出神的时候;她出神的时候,那耳中,那心里,她的天地正是天籁之音…… 莞儿,这片湖水又要流淌你的琴弦之上么?为何这几日的谱子竟似有些烦缠的思绪…… “爷,齐二爷来了。” 身后有家人轻声回禀,叶从夕并未回头,只淡淡应道,“请。” 齐天睿从外头上来,进了门就见叶从夕临窗而立。这画楼正座在水面之上,半圆凸出,四面环窗,既可观日出,又可赏日落,一日十二时,时时景致,不得不叹那巧匠之工。此刻打开的这扇窗并非正对湖面,齐天睿一看就知道,那下面正是自己的小码头,画舫所落之地。 兄弟二人是幼年发小之谊,无需多礼,叶从夕没有迎,齐天睿自顾自走到他身旁,一起看向窗外那唯一的景致。 “傻丫头,又发什么呆?” 纵是再有情思也要被这厮拦腰斩断,叶从夕无奈地笑笑,扭头看向他,“今儿为寿星贺寿了。” 齐天睿毫不留情,“真是虚情假意,为我贺寿还得我登门来!” 叶从夕瞥他一眼,回身往桌边去,“邀你来自有邀你的道理,未见真神,少得聒噪。” 齐天睿随在他身后一道落座,“今儿给我预备什么好吃的了?” 叶从夕抬手斟茶,“我大哥前儿猎了一只雏鹿,我特意留了里脊,今儿给你烤了吃。” “哎呀!”齐天睿立刻绽笑,“我最好这口儿了!大哥这回回来可带好酒了?” 叶从夕看了他一眼,“你晚上不是还要往千落那儿去,这就吃醉了怎么行?我只吩咐预备了些酒酿。” “也好。”齐天睿笑笑,接过茶抿了一口。 叶从夕又问,“今儿怎的过来晚了?厨房都问了几次了。” “昨儿睡的太晚了,今儿早起险些就起不来。”齐天睿顺势抻了抻筋骨,又道,“丫头知道我今儿不在,昨儿夜里非要给我贺寿,预备了那鸟儿的本事还预备了全本的《雅观楼》,你说说,得多晚。” “哦?”叶从夕笑了,“她预备了《雅观楼》?如何?” 齐天睿被问的略略一怔,义兄这度量果然不同凡响,轻嗽了一声方道,“差强人意。” “那是你识不得。”叶从夕捡起茶盅抿了一口,淡淡道,“对牛弹琴。” “你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齐天睿白了一眼,语声却不势气。 叶从夕未再搭话,只吩咐下人预备午饭,只兄弟二人,摆在这楼上便是。又吩咐书童将书架上一只紫檀的木盒取了下来,递给去,“给寿星的贺礼。” “什么好物件儿?”齐天睿接过来,打开一看,“哎呀!从夕兄!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见他大喜的神色小孩子一般,叶从夕也笑,“瞧瞧,哪像是大名鼎鼎的九州行当家人。” 木盒中是一只紫铜的捣药罐和药杵,惊奇之处自是这唐朝之物本就简直不菲,可让此物价值连城的是那罐底药王孙思邈的印章,莫说千金,万两难求。 齐天睿大喜过望,拿起来只管盯着看,“从夕兄,你放心,我定给你开个好价!” “算了,”叶从夕佯作无奈道,“你都聒噪我这些年缠着非要,不如给你,免得你再叨扰我们老爷子去。” 齐天睿笑,“多谢哥哥,你可真是有我想要的东西。” 一语出,叶从夕微微一挑眉,齐天睿方觉话头有失,四目相视,笑笑。 不一会儿楼上上了烤盘烤架并木炭炉子,兄弟二人围坐了,叶从夕亲自上手烤rou。齐天睿坐在他下手,一块接一块,大快朵颐。新酿的酒酿,冰在酒窖里,此时拿出来,冒着丝丝的寒气,叶从夕提醒道天凉,待放一放再吃,齐天睿哪里肯听,抿下一勺,酒香四溢,冰甜爽口,真是神仙享受。 “从夕兄,当初你可没跟我说实话。” 一点子酒酿而已,齐天睿倒眯了醉眼,叶从夕一片一片翻着烤架上rou,缓声道,“何出此言啊?” “你没说,丫头是这么个的模样。” 叶从夕将烤好的rou片捡下来,沾沾料,放入齐天睿的盘中,“那是因为,你若在她身边,就看不着那模样了。” 齐天睿低头抿了口茶,叶从夕也放下筷子,捡起了茶盅,“她天性纯良,心窍玲珑,又,才华横溢,这样的女孩儿,还如何看得见她的模样。” 第一次,兄弟二人之间避讳的话题如此敞开,第一次,听叶从夕说她“才华横溢”,连女子的才情二字都被舍去,齐天睿微微蹙了蹙眉…… “天睿,你可是有话跟为兄说?” 叶从夕转过头,双目含笑,那清雅淡然之气让齐天睿忽觉异样,放下茶盅,也正色道,“当初你我有约,为的是你们两情相悦。可我看丫头情愫未开,只知长大要嫁给我这个相公,如何与你两情相悦?你我之约她并不知情,三年后又如何……” 不待他话毕,叶从夕仰天笑,“天睿啊,齐天睿,你真荒唐,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三年之约?” 这一笑,笑得齐天睿蹙起眉头,“从夕兄,何出此言?” 叶从夕笑着轻轻摇摇头,“我曾求你不要娶她,那一日,我心神烦乱,所有的话都说给了你,遂,那是我的最后一计。” “这么说,之后的计较都是我一人?从夕兄,你如此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信她。” “信她?” 叶从夕拨着那哑去的火势,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去,半晌才道,“我知道只要她到了你身边,你心仪于她是早晚的事。” 齐天睿闻言即刻想反驳,可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你又是个凡事霸道之人,想要的古董玩物尚不肯与人,更况是人?” 齐天睿闻言,长长吁了口,低头将茶盅里的茶一饮而尽,“既如此,那今儿咱们就把话说明白,她既嫁与我,就是我的。” “慢着。”叶从夕转过头,面色如常,只道,“三年之约虽说荒唐,可是你当下的承诺,如今,不可说罢就罢。” “你的意思是?” “我此生逍遥,从不计较,却知今生再不会遇见第二个宁莞初。世间珍品,只此一件,怎可轻易放手?” “这么说,从夕兄你定要夺人所爱?” 叶从夕闻言笑了,“夺你所爱?你果然认下。” “这有什么不能认的?”齐天睿不以为然,“丫头是我的。” “此话可早。” “怎讲?” “你将才驳我,驳的是两情相悦;那我来问你,你与她可已然两情相悦?” 齐天睿闻言一挑眉,“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叶从夕轻轻摇头,“这么说,就是还没有。” “你想怎样?” 叶从夕未立刻接话,只将热茶斟满齐天睿的茶盅,道,“天睿,莞儿难得,早已受尽苦难,你我都不该再强她所难,你以为呢?” 齐天睿蹙蹙眉,没吭声。 叶从夕看看他的脸色,微微一笑,“我比你先走一步,如今说两情相悦有些为难你,不如还以三年为约,若是你二人情投意合,为兄自当远走,拱手相让;若是……” “若是什么?”齐天睿拧眉道,“你以为她如今日夜与我相伴,日后心里还会想跟你走?” 被他抢白,叶从夕抿抿唇,依旧缓声道,“若是有朝一日她传话要我带她走,一,你不许问;二,你不许拦;三,再不许纠缠。” 齐天睿冷眼看着,心生异样,“你如此笃定?” “此刻我若说是,你必不能信。不如咱们边走边看。” “好,我答应你。”齐天睿冷道,“既如此,你我各自行事。可有言在先,她相公我不会再为你二人传信,安排私会。” “你混账。” 叶从夕一句骂,骂得轻描淡写,两人相视,不觉都笑了。 “我已然让步,你若得寸进尺,莫怪我……” “慢着慢着,”齐天睿赶紧摆手,此刻就打擂台,心里果然没底,“这么着,你说咱们不为难丫头,凡事都依着她,她若要我传信,我传;她若说要见你,我接,如何?” “真真是个无赖。” “谁说的?”齐天睿一挑眉,“似我这般玉树临风、风华正茂,女人在我身边就定会心仪于我。” 叶从夕展开两个手指,“两个‘风’,足见风流成性。” 齐天睿拔拉开他,“人不风流枉少年。” 叶从夕看着他,轻轻咬咬牙,“天睿,还有一事你必须答应我。” “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