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贾诩没有立即出城,他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荀攸的意思,便站在沈娴身后耐心地等着。 荀攸跟沈娴东拉西扯了一会儿,连司马懿都看出来他似乎心不在焉,但鉴于贾诩和郭嘉都没说话,他也坚决贯彻前辈的教导,安静闭嘴。 “公达,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娴忽然问道:“磨叨半天了,有什么话直说。” “是这样的,”荀攸深吸一口气:“主公,不知友若……” 等等!抱着刘曦的郭嘉忽然抬头,贾诩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的视线相撞,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信没送啊! “友若?”沈娴皱起眉头:“他怎么了?不是给你写信了吗?没收到?” 荀攸微微一愣,随即冷汗就下来了:“信?什么信?” “让张儁义赶紧投降的信啊,”沈娴眯起眼睛:“陛下驾崩了,长安我要撑不住了,所以让你们赶紧把他给我忽悠进城,咱们收拾收拾去打袁本初了。” 荀攸:…… 荀攸的声音有些颤抖:“陛下……何时驾崩的?可有遗诏?” 他原本还想问问刘协是怎么死的,但转念一想万一是沈娴恁死的呢?还是少问一句比较好。 沈娴没有回答荀攸的话,她慢腾腾地转过身,看着把自己装扮成背景板的谋士团。 沈娴轻声说道:“没送?” “咳,”贾诩低声解释:“公达那边不会再等下去了,就算不用信,他也会把张儁义忽悠……请进城的。” 贾诩说完,郭嘉接话,当着荀攸的面,他很淡定地抹掉了荀谌的名字:“不过我们确实在信里发现了沮公与想要传递出去的消息,” 沈娴的注意力果然被从“你们特么竟然消极怠工胆子不小”转移到了“沮公与包藏祸心”上,她接过了郭嘉递来的信件,按照郭嘉的指点一处一处看。 沮授水平很高,能在短短一页纸里把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藏了进去,沈娴看了之后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个人才。然而再人才,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只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算了,没收到就没收到吧,”看完信后,沈娴深吸一口气,把信拍进了荀攸的怀里:“正好,你去接友若的时候顺便教训沮公与一顿,告诉他张儁义的大军已经被我吞了,问他降不降,要是降,就老老实实地当个谋士出谋划策;要是不降,就回老家种地去吧。” “我说的是,”沈娴阴森森地看着荀攸,一字一顿地补充道:“回、老、家。” 这次我绝对没理解错回老家的意思,司马懿默默地想。 荀攸抖了抖,抱着信风中凌乱地走了。 见荀攸无事,贾诩也离开去城外调兵了,沈娴身边只剩下了司马懿和郭嘉。 看郭嘉抱着刘曦往前走,而沈娴时不时抬手挠挠刘曦逗她玩,司马懿忽然觉得自己正闪亮亮地发光,他全身不自在,刚想找个借口也开溜,就听见沈娴幽幽地说:“为什么没送信。” ……您老怎么还记着呢?不是说好注意力被转移了吗! “郭奉孝绝对是你,”沈娴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司马懿,决定放过萌新,拿老油条开刀:“说吧,为什么不好好干活?” 郭嘉把刘曦抱在身前,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脸色微变:“主公,我不太舒服……” 沈娴:…… “之前你让我静养身体,但是一直没时间,现在恐怕是……”郭嘉按了按太阳xue,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病了?”沈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行啊,养吧,我给你开药,记得每、天、吃。” 郭嘉僵住了。 哦,糟糕,忘记这茬了。 郭嘉自作自受,主动提了出来,让沈娴忽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催过郭嘉吃药这回事了。 于是沈娴强行给郭嘉把了脉。在确定郭嘉现在身体还算不错,但相比于其他人依旧虚弱后,沈娴毫不客气地啪啪啪开了一堆药,吩咐太医令在煎药的时候记得加一味黄连。 趁着沈娴去帮贾诩和孙策重编军队的空档,郭嘉偷偷地潜行去找太医令,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威逼利诱,哄了半天终于把可恶的黄连偷偷扔掉了没加进去。 荀攸把荀谌从小黑屋里捞了出来,两人在宫门外站着相对无言。 半晌后荀谌长叹一声:“文若让你来的?” 荀攸掏出一封信举到荀谌面前抖了抖:“全家让我来的。” 简直压力山大,七大舅八大爷什么的都来写信给荀攸,对他唠唠叨叨了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保住你叔叔!” “主公让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干活,”荀攸打量了荀谌一会儿,说道:“你怎么想的?” 荀谌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回家。” 荀攸深知沈娴的个性,有才有德的人只要能网罗,都会被她挥着锄头挖过来干活,荀谌这种重点观察对象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于是荀攸想了想,开始吓唬荀谌:“主公说要把沮公与送回老家。” 荀谌默默地看着荀攸。 “她不会在乎你是否在袁本初麾下待过的,”荀攸拍了拍荀谌的肩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荀家……”荀谌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顾虑,他忽然对荀攸说了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陛下驾崩之前,曾给杨司空留有一份遗诏。” “嗯?”荀攸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他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知道……什么内容吗?” 荀谌摇摇头:“但我猜测,八成是陛下要传位于刘太尉。”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荀谌偷偷观察着荀攸的脸色,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荀攸竟然一副要坏事的样子,完全没有看见自家主公被从天而降的皇位砸中的喜悦之情。 “坏了,”荀攸呢喃道:“主公绝对……所以她封锁了陛下驾崩的消息至今未公布?” 荀谌点点头:“但她不能瞒太久。” 就算沈娴想继续瞒,手握先皇遗诏的杨彪也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捅出来逼沈娴上位。 在杨彪看来,只要沈娴登基,大汉就安全了,她也不会总想着去推翻刘家搞个新王朝玩,他们那些士族自然也就安全了。 然而沈娴这辈子最恨别人试图掌控她的人生,她自己如何选择是一回事,要是有人在背后逼她做选择,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无妨,”荀攸边思考边说:“张儁义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司隶基本上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现在就看兖州……” “袁本初逃不掉了,”荀攸微微一笑:“至于那些在后面暗搓搓搞事的人,咱们慢慢收拾。” 荀谌很想把耳朵堵上,装作没听到刚才荀攸那句话的样子,因为他明白只要他听了哪怕一耳朵,荀攸都会死拉着他不放手了。 看在荀谌的面子上,荀攸没有去找沮授谈话,他拜托了贾诩和司马懿。 也不知道贾诩跟沮授唠叨了点什么,反正第二天沮授就彻底服气加入益州的美好大家庭了,他也不搞事也不折腾,就安安静静地跟在贾诩身后帮忙,老实得好像小鸡仔。 沈娴偶然路过军营,看到贾诩带着司马懿和沮授干活的样子,只觉得贾诩这人太可怕了,日后一定不能惹他。 另一边荀攸也搞定了荀谌,带着他来找沈娴问刘协的事情了。 “长安城中的粮草还有多少?”荀攸开门见山地问:“我军中的也不多了,下一次补寄本来是在三天后。” 司马懿去找沈娴诈降的时候,张郃也派了人去找荀攸和谈,然而不论去了几个人,都被荀攸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最后张郃终于被荀攸晾得受不了了,再加上司马懿那边迟迟没有回信,张郃只得亲自出马彰显诚意,然后就被荀攸一举拿下了。 荀攸收了张郃之后不敢耽误,立马拔营向着长安城赶来,因此错过了当时的补寄。 “我留了人,”荀攸说:“会帮忙把粮食从来长安城的。” 但仅仅依靠荀攸的粮草也不够吃,那是张鲁给三万人准备的,现在长安里有将近八万人,处处都有人张着嘴等吃饭。 “从益州调吧,给文若写封信。”沈娴检查了粮草之后也是直叹气,长安城确实不缺粮,但那是因为城中除了虎贲营和羽林卫之外没有别的部队了,百姓家里多多少少都有储备粮,坚持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我们这里没粮了,”沈娴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转悠:“袁本初那里肯定也不好过。” 袁绍的粮草是从司隶和幽、冀州三地调配的,现在司隶被沈娴占了一半,幽州又有赵云带人闹腾,也就只有冀州尚算稳定,可连续供粮,至于提供多久…… “最多不过一个月。”这是荀谌自从进入屋中后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很平静:“袁公临走前只带了一月的粮草,途中长安送去过一回,但被抢了一半,算算剩余的数量,现在也就只有冀州有能力再调一次粮了。” “不过马上就到秋收了,”荀攸说道:“如果他们抢割得快……” “前提是还有粮食还在地里种着,”沈娴笑了笑:“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曹孟德撤退时一路退一路烧,反正兖州能收获的粮食都被他点的差不多了,半点没给袁本初留下来。” 况且士兵们都在忙着打仗,哪有时间种地啊,农民也都跑得差不多了,田地荒芜下来没人管,粮食早就被杂草排挤死了。 荀攸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曹孟德的粮食哪儿来的?” “荆州调过去的,”沈娴指了指襄江:“今年荆扬二州丰收了。” 所以沈娴才敢带着人在外面浪了这么长时间。 “这不能白给吧?”荀攸摸了摸下巴:“得敲他们一笔。” “不用敲了,”沈娴懒洋洋地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大方点。” 荀攸:……我不在的时候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看出了荀攸眼中的疑问,沈娴解释了一句:“迟早的事。” 曹cao又没有自己称帝的打算,当时派大儿子来请沈娴帮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从此之后跟着沈娴走了,沈娴要是拥护皇帝,他也拥护,沈娴要是想恁死皇帝……估计曹cao不会明着反对或支持,但他会保持中立。 “你来了之后我的压力小了不少呢,”沈娴笑着拍了拍荀攸的肩膀:“司隶暂定,兖州那边我会派子义率人回去支援一下二哥,剩下的……” 剩下的就是刘协骤然遇刺身亡后的一系列麻烦事了。 “主公,”荀攸思考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问:“我听说陛下留了一道遗诏?那你……” “拖吧,”沈娴揉了揉眉心:“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总之不能现在就答应。” 至少在收拾完袁绍、打压一批嚣张的世家杀鸡儆猴之前,沈娴一定得挺住了不能“被登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她反而会比现在多了很多束缚,好多事情都不能直接去做了。 “或者想个办法把杨司空手里藏着的遗诏偷回来,”沈娴无奈地叹口气:“貂蝉去了三趟都没找到那老爷子把圣旨放哪儿了。” “这……”荀攸和荀谌对视一眼:“主公,你容我想想。” 第179章 178 荀攸还没想出个对策来,杨彪就出手了。 鉴于支援的大军已经到了,沈娴也没别的理由把大臣们继续保护在皇宫里面,于是在跟贾诩和郭嘉商量过之后,沈娴就派了几队精兵把各位大人们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家。 似乎是看出了刘太尉不好惹,大臣们老老实实地安分了两天。 大臣们是安分了,可杨司空着急了,他还等着赶紧把沈娴弄上帝位呢,于是杨太尉就请了一帮人去他家走动,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等等理由来游说其他人。 大家各怀心思,谁也不松口,还有个别二愣子指责杨司空怀有二心,投敌叛国等等,大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严厉。 不管别人说什么,杨司空始终稳坐钓鱼台,最后看大家的意见分化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微微一笑,取出了刘协提前交给他的遗诏。 “刘太尉乃是先皇流落在外的亲姊,身份高贵,”杨司空捋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解释:“这里面牵涉到一桩前朝旧事,与灵怀皇后有关系……” 听完了杨司空的解释,有些人提出了异议:“杨大人,您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刘太尉手中有块灵怀皇后留给她准备日后相认的信物,是灵帝赏赐的凤凰佩,与先皇手中的乃是一对,这个宫中都有记载,”对于这些疑问,杨司空早有准备,且不说有刘协死前交给董贵人的信物为证,单说杨司空,他自己就是参与了将沈娴送出宫这件事的人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当初帮助过灵怀皇后的老臣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