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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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格埃利斯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垂下头来,修长的影子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在旁边陪着我好么,我的儿子?” 老人干枯的脸上浮现出安详而满足的笑容来,缓缓的合上眼睛。 他的儿子放下手中的文件,缓缓地走过来,轻轻替他拉上被角,月光把修长的身影蜿蜒在丝质的锦被上,阴霾布满了皮肤。 王国历228年11月5日,退役一级上将、前国防部总长、王国第一名将希恩埃利斯公爵逝世,享年69岁。 丧钟响起的时候,芙妮娅阿格丝女官长清晰的看到精致的高脚水晶杯从皇帝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滑落下来,清脆的响声里琥珀色的液体溅湿了黑色飞金的法衣。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被论文折磨…… 第21章chapter20暗夜 希恩埃利斯公爵,不仅仅是埃利斯家族德高望重的掌舵者,更是自女皇索非亚时代起便忠心耿耿追随王室的功勋元老,拥有同时代人们无任可及的武勋,曾经掌握王国半数以上的军队,在政界拥有翻云覆雨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以此为筹码为家族谋得半点私利,甚至在格里高利乱政时期牺牲自己所有的武勋与地位,以换得当时的普兰亲王,也就是亚格兰如今的皇帝的平安,公爵被视为王国的守护者,不论生前还是身后,都是凝聚人心的所在。公爵的法身被隆重下葬在慰灵地,之前为着王国的存亡而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都在这里长眠。以军人的身份下葬于慰灵地,而不是以埃利斯家主的身份下葬于埃利斯家族的祖陵,仿佛是表明了公爵的一种姿态,修格埃利斯,这位年轻的下一任家主埃利斯公爵近乎冷漠的表情里,似乎酝酿着决绝的意味。 皇帝亲自出席公爵的葬礼。 对于埃利斯家族和公爵本人来说,都无疑是一种不可比拟的荣耀,而对于公爵本人的功勋而言却也显得理所当然。 “公爵的一生都献给了王国,甚至至死也是以王国军人的身份下葬的,他舍弃了身为贵族的特权,而选择了另外一种荣耀的结束方式,这一点希望诸卿谨记。” 满眼如雪的白菊花面前,皇帝凝视着墓碑上深深镌刻下的字迹缓缓道来,幽远的目光以余光的形式扫向身后的臣僚,隐隐透露出冷凝的味道来。 多维加塞切斯特大公微微一颤,耷下眼睑,掩盖了干涸的眸子里一晃而过的恐慌。 修格埃利斯立于侧首,犀利的碎发散落下来,没入了沉静如寒潭的眼睛里。 “陛下真的是这样说的么?” “是的。” “那么,修格埃利斯中将的反应呢?” “修格埃利斯公爵神色惯常。” 皇帝的话实在是留给了人们诸多揣测的余地,后世的史家们认为,埃利斯公爵的葬礼其实是一个预警,为日后逐步削夺大贵族的特权埋下了伏笔,并且在此时向人们宣告,埃利斯家族将是皇帝所有改革措施的坚定支持者。 希恩埃利斯公爵淡出军政两界多年,但几十年沉浮起落间积淀下来的人脉与资源,和在贵族与军队之中树立起来的威望,事物法用数字来估量的。 于是便不可避免的触动到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了。 戴瑟芬琳塞切斯特皇妃沉沉的合上栗色的美丽眸子,抿紧了精致的嘴唇。 “皇妃陛下?”侍女长芙罗维贝恩忐忑的打量女主人阴晴不定的神色,试探的接下刚才的话题,“大公阁下似乎十分不安?” “那是自然,如果连埃利斯家族都明确表态支持皇帝陛下的话,各大贵族即便有多不愿意,也不可能公然叫板的。更何况因为梅尔顿家族的案子还没有真正了解,有多少人的把柄握在监察厅的手里。” 黛瑟芬琳苦笑一声,当年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普兰亲王已经是握有天下的皇帝,一副七窍玲珑心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心思哪里是等闲可以揣摩的。 黄昏的蜜色阳光nongnong的涂抹在精致的雕花窗棂上,鲜艳欲滴的样子,平白蛊惑起人心中贪婪的欲望。 “还有其他的么?” “根据间者的秘报,据说修格少爷向陛下递交一份名单,似乎是公爵生前写下的关于撤换帝都军几位统领的建议,最近禁军的调动也十分频繁。” “撤换帝都军统领?” 丽人美丽的栗色眸子微微一凛,复又缓缓的合拢去。 菲利特加德带着本部的第一师团驰援北疆,帝都军中的势力早已开始向旧贵族的一方倾斜,皇帝想要收回帝都军的军权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然而在这个时候动手未必会占上大的便宜,而一旦局势失控引发大规模的兵变的话,首先受到威胁的便是看似凛然不可侵犯的皇权了? 如此巨大的诱惑,即便是自己老jian巨猾的父亲也是无法抵御的吧? 那个男人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还是说,他乐于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仿佛竹叶青刺溜一声从脖颈钻如她的衣领沿着脊梁骨滑下,袭来阴恻的凉意,亚格兰地位最高的女性一个寒噤站起来,伸手按住自己的前胸,拼命抑制住那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惧。 蓦然间一道冰凉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视线所及之处一抹天水蓝的身影幽幽倚在门口,男人黑色飞金的法衣及地,幽幽的看她许久,蓦的勾起一抹冷媚的笑意来。 “皇帝陛下!” 盈盈的拜下去,低眉垂首的瞬间收拾了慌乱的表情,复抬头时,那一派苍冰色里已是淡如云烟。 仿佛刚才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仅是错觉。 然而此时的皇帝自然不会告诉她,帝都军军长佩尔德安亚古已经猝然离世。 帝都军,满员50万人编制,五个师团,创建于王国伊始,是王国七军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军队之一。拥有严明的军纪和优良的作风,先后涌现过无数灿若星辰的良将干吏,并在王国近百次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与西防、东平、北疆三军不同,常年驻守帝都,是中央军权所在,更在历代中央权力的争夺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佩尔德安亚古军长自尽身亡,没有任何征兆。 自从新皇登基以来,帝都军军的军权一直是权力高层敏感的所在,在“夺门之变”中成为皇帝极大助力的几名青年军官中,出身禁军的柯扬阿奎利亚斯与蓝德尔斯加奥分别升任北疆军与蔷薇骑士团的统领,晋级为上将,然而从中出力最多的菲利特加德却只掌握了帝都军一个师团的兵力。皇帝提拔的年轻新锐与旧门阀的贵族军官在军中两分天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佩尔德安亚古军长恰恰便是这样一种局面中被推出来作为傀儡存在的名义上的掌权者,各方势力的制衡所在。 自第二师团奔赴兰顿行省,菲利特率第一师团离开帝都之后,军中一贯的平衡终于出现动摇的征兆,埃利斯公爵逝世时同时传出的皇帝有意裁撤各大师团统领的谣言不胫而走使得留在帝都的三个师团之间出现了些许的sao乱,而军长佩尔德安亚古的身亡恰恰成了所有的矛盾爆发的契机。 王国历229年11月8日晚,帝都城郊帝都军驻地,火把映得天空亮如白昼,一场不大不小的军事哗变正在酝酿之中。 “军长大人自尽身亡,国防部没有给个说法么?” “监察厅与军法处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奥兰托少将,这些事情好像不是你我所能够过问的。” “亚德雷少将,身为帝都军的骨干之一,你的态度未免太超然了?” “哥斯拉中将,奥兰托少将,难道两位阁下现在拥兵一方就是在为军长大人讨公道了么?” 中军帐里灯火通明,映亮一方黄金狮子旗。 三位师团统领肃然立了帐中,肩头的金狮昂首,光芒耀眼,隐约闪现肃杀的气息。 亚德雷西里埃,少将衔,帝都军第四师团统领,与菲利特一样同样是出身平民的实战派,挑了挑眉,不再掩饰嘴角嘲讽的笑意。 第三师团统领哥斯拉韦伯中将,第五师团统领奥兰托贝安少将,这两位出身名门的贵族军官,平日里没见有多么尊崇形同虚设的军长大人,而今为了调查军长死因却是不惜大动干戈。 “我等是为了维护帝都军的荣誉。”哥斯拉韦伯中将三十出头的年纪,黝黑的脸背着光看不到表情,“亚德雷少将不会认为我们的军长大人是真的自尽身亡而不是被人谋害么?” “陛下不是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么,难道我等不应该相信陛下的决心么?”亚德雷西里埃一挑眉,“军长大人生前你们何曾听从过他的调遣,现在大人死了却跑来耀武扬威,阁下真正看重的,到底是军长大人的生死,还是你们手头上的兵权?” 剩下的两个人微微变色。 传言修格埃利斯公爵少爷在父亲的葬礼之后向皇帝递交了亡父的遗书,意在重新整合帝都军现有的力量,回收目前驻守帝都的大部分军权,依附于以塞切斯特家族为首的守旧门阀贵族而晋升的军官们将被大规模的裁撤,现今留守帝都的三名师团长中,哥斯拉韦伯中将、奥兰托贝安少将,这两位受过塞切斯特家族荫蔽的军官首当其冲。 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表情,亚德雷缓缓的扯开嘴角:“看来我说中了,两位?” “原来平民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可理喻啊……”哥斯拉冷笑一声,“你还猜到了什么,亚德雷西里埃?” “借口为军长大人讨回公道,夺回帝都军的控制权,进而起兵向皇宫发难,您是这样打算的吧?” “实在是聪明,年轻人。”年长的中将露出森然的笑意,“原以为菲利特一走其他人便不在话下,看来我是低估了你。” “很遗憾下官不会让您如愿的。” “菲利特带走了他的第一师团,你以为单凭第四师团力量可以阻挡我们么?”奥兰托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反手亮出佩剑,森然的白光映亮了亚德雷的咽喉。 萧萧的剑声仿佛暗语,军帐四周马蹄如雷,皮靴马刺的声音整齐肃杀。 狂烈的秋风卷起帐帘,黑色深浓的夜幕里刀光如雪,充斥了整个视线。 修格埃利斯在亲族会之后成为新一任的埃利斯公爵,那个有着雍容风度和睿智目光的老人永远定格在了黑白色的画框里。 法贝伦雷诺望着遗像上音容宛在的老人,突然有一种苍茫空旷的感觉。 “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陛下?”年轻的公爵淡淡的望着自己远道而来的友人,做了请坐的手势。 “你安排吧,估计最近陛下也忙得不轻。” 轻轻落座,法贝伦雷诺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淡紫色的长发在空荡荡的夜风里扬扬的飘起来。 “西南一乱,北疆迎战,事情堆到一起是很忙,不过远远没有到晕头转向的地步。”修格掀眉,“塔伦和古格那里怎么样?” “我这次可是作为东平军的代表出席老师的葬礼的,你不问我东平军的近况,到问起外务官的事情了?” 法贝伦雷诺,东平军挂职的少将,兄长穆拉雷诺伯爵是执掌东平军50万人马的银勋上将,他本人与修格同期,毕业于亚格兰军校国际关系学院,近年来频繁出入古格、塔伦境内,有着丰富外事经验。 “东平军那里有你哥哥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修格淡淡一笑,“再说盯着塔伦和古格,不也是东平军的事情么?” “古格若有sao动,最先对上的应该是西防军吧?”法贝伦脸上是温文的神气,“幸好温莎皇帝的暴毙,弗雷安元帅忙于平定内乱,要不然早就打过拉格龙河了,至于塔伦,一向是在亚格兰与古格之间左右逢源,能拉拢是最好,但若不能拉拢,有我大哥盯着,拜瑟大公要争得寸土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目前陛下还是可以专注于北疆的战事和帝都内政的,不过……” 很快转了话锋,法贝伦优雅的唇角溢出揶揄的味道来:“听说你向陛下提出要重整帝都军的力量,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苍白的灯光在冰凉的镜片上一晃而过,修格失笑:“怎么会?” “那些流言你怎么解释?” “就算是父亲的遗言,我也不能这样让它轻易的泄漏了出去啊?” “陛下是故意的?”法贝伦微微一愣,继而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