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柳久期甚至不需要陆良林对她露出这种紧锁眉头的神情,也知道今天自己有些不在状态。 陆良林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ut!”今天的柳久期状态太差了!奔跑,绝望,这些她在试镜里顺手拈来的表演张力,在这刻莫名消失了!即便是和她前今天的状态相比,她都显得太难入戏。 这是第十七次ng,柳久期喘着气停下来,首先道歉:“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各位。” 她很疲惫,但是疲惫并不是她最懊恼的地方,无疑谢然桦在开拍前对她说的话让她分心了,另外,动作戏真的是她的短板,从之前《流岚》时候她就意识到了,那些需要大肢体运动的动作,她因为瘦,肌rou力量不够,完成起来显得太过无力。 这部戏里的女主是强悍,勇敢,坚强的,除了最初丢失孩子的瞬间流露出了软弱,剩下的时间,她都要无比强大,为了她的孩子,也为了自己和一部分人的人生。她寻找孩子的冒险,也是一些人一起寻找救赎的旅程。 陆良林烦躁地挥了挥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然后喊了一句:“休息十五分钟。”转身去抽烟。 柳久期给自己灌了一瓶冰水,郑幼珊满眼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柳久期摆摆手,垂头低声说:“你去车上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坐一会儿。” 空气燥热,蝉鸣嘶叫,灼烈的日光落在片场外的地面上,热气蒸腾一片,就像要把人融化。 边凯乐无声走过来,递过来一盒薄荷糖:“醒醒神,我听你嗓子哑了。” 柳久期抬头微笑:“谢谢,但是不用了,只有这么哑才符合这个角色现在的状态。” 边凯乐一愣,收回手,轻声说:“你对自己,确实是挺狠的。” 柳久期笑着问:“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边凯乐诚心诚意:“当然是夸。” 柳久期没有回答,凝神看着日光下斑驳的树影,神思恍惚。 边凯乐突然出声:“你不需要每个动作都做到位,你需要的是镜头抓到的关键帧显得有力。”他慢慢说着,“我拍过动作片,有力的打斗你现在肌rou力量不够,但是可以让动作有顿点。比如这样。” 边凯乐做了两个动作对比给她看,一个是全程有力,一个是最后抓了一个明显的顿点。第二个动作果然显得更有力一些。 柳久期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试着重新表现了一次被反复ng的这个镜头,她要狂奔一条走廊后敏捷翻进囚室,动作要轻盈又准确。拯救边凯乐的时候,边凯乐游走在清醒和混乱之间,柳久期要冷静而有力地打醒他。 边凯乐认真告诉她:“等下如果你跳入囚室的动作没有ng,到最后打我的时候,用全力!” “可是?”柳久期轻轻说,“打肿了,一样会影响后面的拍摄进程。” “不会的,我的妆很重,后面就算肿了也看不出来,还有头发挡着,而且如果这里你不下手重一点,我会反复被你扇巴掌。”边凯乐很认真,“你那么点力气,对于我而言就是打蚊子。不够用力,我受击的表现也容易不真实。” 权衡利弊,柳久期点了点头:“好吧。” 导演召唤大家重新开拍,边凯乐握住她的双肩:“记住,你是演员,不是散打选手,你不需要真的很有力量,你只要表现得很有力量!” 柳久期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走进了片场。 重新进入镜头的柳久期在一瓶冰水和边凯乐的指导下,变得十分冷静,她在内心的深处给自己洗脑,她现在就要特别冷静和镇定,冲向目标的时候好不迟疑,给自己找一个动作的顿点,而后,狠狠扬手给了边凯乐一巴掌。 边凯乐嘴角抽搐,肌rou颤抖着,无论他是不是真的痛,他肌rou的微表情展示出来了真实的痛感。 当时柳久期就在心底默默给他点了个赞,这边凯乐,起码演技是过关的。 这一次,陆良林没有喊停。这场ng了17遍的戏,终于在第18遍的时候,顺利过关。 谢然桦无聊地戴上自己的墨镜,挽着收工的陆良林的手臂,从疲惫至极喘着粗气的柳久期面前,施施然走了过去。宝蓝色的高跟鞋,足踝细致雪白,有种莲步生风的感觉。 谢然桦很满意,简单的威胁,就让柳久期失去了往日稳定的演技发挥,效果已经被验证,她功成身退,回家在另外一个战场上,争取拿下陆良林。 这个时候,在没有什么比一个孩子更能让陆良林心甘情愿签下那张结婚证的签名了!谢然桦有自己的打算和豪赌。 而今天表现令谢然桦满意的柳久期,一脸汗水坐在地板上,喘着气。想了想,走过去拨开边凯乐的头发,仔细查看:“应该没事,看起来没有肿,你要不要卸了妆再冰敷一会儿?等下我让助理把冰袋给你送过去。” 边凯乐笑了笑:“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儿有那么娇气。” 柳久期默默看着眼前的“大老爷们儿”,明明精致的被他的米分丝称为“花美男”,这帮棒子国受训过的小鲜rou,都带着几分细腻精致的美,柳久期真诚地感谢他:“今天的戏,谢谢你。” “之前你也帮我一起对台词,当是扯平了吧。”边凯乐笑起来,一双桃花眼,确实漂亮极了。 柳久期和边凯乐一起走回化妆间,一路低声交谈,约定明天一起早点到,继续提前对戏。 她敬业,边凯乐又何尝不是。 柳久期回化妆间卸妆,同时给郑幼珊交代着:“帮我联系一下我的营养师和私教,我要在未来一个月内增加肌rou,要显得有力但不壮实的那种,让他们计划一下。然后把我的行程单调了。”她就不信了,动作戏这个短板她补不上来。 而后趁着化妆间里空无一人,开始打电话给陈西洲:“一起吃饭,今晚,有空吗?” “出什么事了?”陈西洲沉声问她。 “见面谈吧。”柳久期不想在电话里谈谢然桦和白若安。 “你在片场?那我们一小时后在家里见?”陈西洲那边传出翻动文件的纸张声。 “不,我订好位置了,在锦绣缘。”柳久期回答。 陈西洲诧异地挑起了眉毛,而后沉声回答:“好。” 这是柳久期这次复出之后,第一次在家以外的地方,主动请他吃饭,这之前,他们前五年的婚姻中,这种事只发生过寥寥几次。虽然他们谁也没有提,但是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一个小时后,柳久期窝在锦绣缘的包间里发呆。这里环境极好,青砖小楼,四面环绕成一个小天井,她的包间正在三楼,正对一面假山流瀑,下面溪水潺潺,大叶面的植物青翠欲滴,幽远安静。 她在化妆间里卸妆完毕,洗了个澡才过来,这时候头发还没全干,软软落在背上。清香洁净,散发着樱花的香气。 陈西洲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显得柔软干净的柳久期。他愣愣看着夕阳落在她的脸上,他的柳久期,似乎任何适合都是美的,时光渐去,那个软软握着他手指的小姑娘,渐渐变成了眼前这个女子,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安静和温柔。 她察觉了他进来,扭头:“怎么悄没声音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你胆子一向很大。”陈西洲轻轻说。 柳久期笑得明朗:“胆子不大,怎么追得到你?” 陈西洲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回应,不是你,谁也追不到我,多大胆都不行。 柳久期也不太在意,她早就习惯了自己是这段感情里勇敢付出的那个,只是跳过来黏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拖在自己手边坐下,表情认真:“你说得对,我之前确实亏欠你太多,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陪你做好。” 爱情里,到底谁付出更多一些,谁又亏欠谁,其实哪儿说的清楚呢?日子能过得长久,不过是你在这里迁就我一些,我在那里让着你一些。 这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是表达爱意的时光。 柳久期早早就和订下来在这家店吃饭,提前问过大厨的排班表,专门拜托过老板韩义一定要给他们一顿完美的一餐,一切都像安排的那样,食物精致,气氛和谐,柳久期很满意。 柳久期缓缓和陈西洲说了今天谢然桦对她的威胁,他和她的态度一样,既然这件事已经牵涉到了白若安,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和她说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抽冷子的危机最无迹可寻。就算他们能最后解决这件事,白若安那里也必须通个气。 最沉重的部分说完,柳久期开始和陈西洲聊到边凯乐,她的语气里满是赞赏:“本来我以为他只是个小鲜rou,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么敬业,已经很难得了。” 陈西洲眸色转深:“你欣赏他?” “不只是欣赏,还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今天肯定无法那么快找回状态,要知道我已经ng了17次,天哪,简直是我人生中ng的新纪录,就连新人期我也没这么尴尬过……唔……”柳久期睁大了眼睛。 陈西洲吻住她,阻止了她无休无止的喋喋不休。 ☆、chapter .47往事如风 柳久期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充满一种浓烈而*的气息,那是白酒的味道,醇厚,浓郁。陈西洲很少喝酒,但是今天,他有举杯的心情。 柳久期在他的唇齿缠绵当中渐渐软了下去,倒在他的臂弯里。那种感觉,如同他带着她跌进青草芬芳的绿地,或是飞入繁星漫天的夜空,他初有些凶狠,似是不满,而后渐渐却温柔,安静地吮吸她的美好。 良久之后,这个绵长的吻才停歇下来。 她睁开眼睛,湿漉漉的,一汪黑色的润玉一般看着他。陈西洲靠近她,声音如同蛊惑:“m国那次,你还欠我的,记得吗?” 柳久期没有回过神来:“哪次?” 陈西洲循循善诱:“我飞过去,十多个钟头,结果你醉得像块石头。” “我才没有。”柳久期觉得真可恶,不过是一次酒后,还正好被陈西洲逮个正着。 “我为了你飞赴万里,你知道吗?”陈西洲看着她,“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很好。” 柳久期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很好。” “我不是对你好。”陈西洲很认真,“我只是爱你。” 柳久期点点头:“我也爱你。” 岁月还漫长,他们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年月,既然如此,为何不勇敢一点,坚持走下去。 “显然,你并没有像感激边凯乐对你的帮助一样感谢我。”陈西洲施施然在这里等着她。 柳久期一阵嗔目结舌:“不不不,你们是不同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同时心头又泛起一阵窃喜,“伟大而全能的陈西洲大人,你这是在吃醋吗?天哪,陈西洲会为我吃醋,不行不行,我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这是柳久期人生中最浮夸的演技,却是满溢的幸福。 陈西洲稳稳托住她的腰,轻声说:“就你作。”口气里却全不是斥责,满是溺爱。 柳久期挂在他的脖子上,问他:“要是让那些师姐们知道,我真的拿下了你,她们应该会气得昏过去吧?” “哪些师姐?”陈西洲不明所以。 “就是你的初中同学啊。”柳久期认真地点点头。 那个时候的陈西洲怎么会记得这种琐事。那个时候十五岁的少年陈西洲刚刚初三,已经是俊秀少年的模样,身高无声疯长,脸颊的稚气褪去,属于少年的俊秀模样爬上脸庞。情人节,陈西洲的书桌总是塞满巧克力,他打球,场边也从来不缺尖叫的女生。有人悄悄在背后说他是校草,无论如何议论,却没有人敢在陈西洲面前说。 因为,所有人都见识过陈西洲的冷漠。那个时候的陈西洲,是安静的,虽然看起来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人,读书角的组织者,初中部的篮球队队长……但是柳久期看过人群中的他,虽然温和,但疏离。 曾有大胆的女生在他面前捧玫瑰花表白,整个初中部都要沸腾了,因为,那是高中的学姐啊!校花啊! 陈西洲听完来意,就那样淡淡地:“对不起,我不接受。”面无表情,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施施然离开了。脸不红,心不跳,目不斜视,平淡的似乎刚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学姐转头,大叫:“无论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陈西洲脚步都没停,冷然离开。 这就是那个时候的陈西洲,明明是花样年华,却已经有了现在温和淡定的模样,还多几分少年的锐气,丝毫不考虑他人的感受。成人的陈西洲远没有年少时候的陈西洲残酷。 而那个时候,刚升上初一的柳久期是一枚圆滚滚的小包子,人生还没和“可爱”、“萌”、“卡哇伊”这类的标签断绝关系,她这个时候一团懵懂,却已经明白自己是很喜欢和陈西洲在一起的。 柳达和江月经常很忙,那时候双方都是事业上升期,家里的阿姨倒是能保证柳久期吃饭穿衣上学无虞,但是那种家人团聚的温馨感,始终是缺失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柳久期特别喜欢去江月家蹭饭,反正就在一个小区,抬脚就到了,柳久期“蹭饭”、“找稀粥哥哥拼乐高”、“和稀粥哥哥一起做作业”……这类的行为从小到大,双方家长都再熟悉不过。 柳久期总觉得,家里的陈西洲和学校的陈西洲,是不一样的。学校的陈西洲更冷静安然,他读书、运动、玩乐器,虽然身边总是有一群人,却让她觉得有距离感。家里的陈西洲是不一样的,他喜欢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喜欢把饼干泡在牛奶里慢慢吃,喜欢歪在床头上看书,相对于数学,其实他更喜欢历史……那些带着个人色彩的小细节,把陈西洲这个人拼凑起来,显得更加真实。 那个时候柳久期已经有一张认知度很高的脸,那些反复播放的广告让柳久期成为校园这个圈子里当之无愧的名人。以及,毫无悬念的将她的社交圈分成两半。一类是疏离她的,电视上的脸变成身边的同学,他们毫无意外地感觉到距离感,无法同她正常地聊天相处,另一类是趋向她的,她的可爱,她的名气,她的衣服,她的鞋子,她闪闪发光的眼神,他们如同追逐光明的飞蛾,不自觉地靠近她。 柳久期几乎从三岁开始就在白若安的训练下,学会如何进行公众形象管理,她的明朗和亲和,不仅仅是本性天然,还有后天的训练。但是,她也是个人啊,没有人能永远快乐,也没有人能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哭,也要忍着回家哭,这是柳久期受到的训练。柳久期在任何人面前都需要牢记自己的形象,而在陈西洲身边,她会变得特别放松,无需强撑她的明朗。 那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委屈,陈西洲从来不会嘲笑她。 比如,一个脑残粉顶十个脑残黑,她却要替自己所有的粉和黑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