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可眼下,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这亲也绝对要退!一秒都不能耽搁! 钱和东西,余家必须还回来。 还有借的钱,也必须马上还,一刻都不能耽误! 他才刚这么决定,就听医生说儿子的一条腿可能不保后,顿时又晕了一次。 眼看着安家一片风雨飘摇,余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本来就是抱大腿的存在,眼下自然更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余峰这个脑子从来不清醒的家伙姑且不说,反正余父和余母是匆匆忙忙赶去了医院,一方面是去看自己据说情况很严重的“未来女婿”,一方面也是去看亲家。 也就在此时,阮婉再次见到了余巧巧。 那是一个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地让人心悸。 在这个小镇上,许多事都不是秘密。余家的事,阮婉早就知情,所以,她在这天主动拉着宋婷,去了余家。说来也巧,她们才刚到门口,大门就被“吱呀”一声拉开,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形,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不是别人,正是余巧巧。 余巧巧似乎没有料到两人会来,愣了一下,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巧,我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天地很黑。 唯一的光源是余家屋内隐约透出的灯光。 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余巧巧脸上的笑容居然显露出了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美丽。阮婉当时看着,心中就突然冒出了一个用来形容这笑容的词,却又不小心在下一秒忘记。又或者说,是刻意让自己忘记。 “巧巧,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么?”宋婷上前一步问道。 站在台阶上的余巧巧,略有些飘渺的目光落在宋婷的身上,然后,她说:“我要走啦。” “走?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再留下来了,也不用再留下来了。” “……” 宋婷气息一窒。 她很想说“你不要走”,但同时又意识到,自己没办法也不能挽留眼前的朋友。因为对她来说,离开也许真的是更好的选择。 阮婉却读懂了余巧巧的潜台词——该做的事,想做的事,都做完了,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她对今天这样的别离早有预料,只是,就算有预料,心中的伤感也不会因此而少一分。 “那……那……”宋婷喃喃开口,“我还能见到你吗?”说这话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滚落,她抬起手擦了擦眼睛,哽咽着说,“我们是朋友对吧!我们还能再见的,对吧?对吧?” “……” “……” 片刻的沉默后,余巧巧低声说:“嗯。” “你答应了!”宋婷抬起头,满是泪光的双眸发亮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我听到你答应了!” “嗯,我答应了。”余巧巧点了点头,“婷婷,我突然很想吃一次学校门口的小馄饨,就是我们之前经常去吃的那家,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的!”宋婷连连点头,“你想吃是吗?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哪怕他关门了,我也让她给你现包!巧巧你等等我!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话音未落,宋婷已经跑走,速度快到让人难以置信。 阮婉注视着宋婷的背影,几秒后,重新将视线投落到眼前的少女身上,因为她知道,对方大概有话要对她说。 果不其然,余巧巧在与阮婉对视了几秒后,语调有些飘忽地说—— 第118章 久别之人 恋爱感情 “婉婉,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对不对?” 阮婉沉默了下,轻轻点头。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如果说之前见到余巧巧时只是有预感的话,那么此刻再见,就已然是笃定。这个曾经纯洁安静有一点羞涩的女孩,终于…… “做了之后才知道,从前觉得很难的事情,其实很容易。”余巧巧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没有多少笑意的浅淡笑容,“区别只在于,豁不豁得出去。” 阮婉不语。 说实话,她不知道余巧巧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才做到这个地步。也许一切都在她的设计之内,也许掺杂着许多意外,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成功了,而且是非同一般的成功。 但这些,她都不在意。 说到底,安家人以及除余巧巧外的余家人,无论遭遇怎样的事,都和她没有多少关系。 她在意的只有…… “那么,”她抬头直视台阶上那脸色苍白的女孩,轻声问,“你的心平静下来了吗?”报复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报复结束后的空虚感是可怕的,但同时,那种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的感觉,也同样可怕。她不知道余巧巧属于那一种,但她知道,这姑娘并没有从其中走出来。 又或者说,在她看来,与其说余巧巧的行为是报复,倒不如说是发泄——让心中的愤怒痛苦悲伤随着这个渠道尽情汹涌流出,若不然,任由这些情绪堆积在心中,她迟早会因此而疯掉。 余巧巧似乎没有想到阮婉会问这样的话,她的脸孔上浮现出了惊讶之色。在与后者对视了几秒后,她原本冷静如面具的表情终于被打破,真实的情绪从裂缝中流淌而出—— “我……不知道。” “是么……”阮婉注视着眼前的女孩,心中有伤心,也有对无常命运的怨懑,“你身上有钱么?” “……嗯?”余巧巧愣住,因为阮婉那有些不着调的问题。 “出门在外,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钱。”阮婉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走到余巧巧的面前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余巧巧下意识摇头:“我不……” “拿着。”阮婉抓住余巧巧的手,将信封强塞进她的手中。从这姑娘这段时间一次都没来找她,她也可以大致猜出余家其余人对她并没有完全放心,自然更不可能给她太多钱。而眼下,余家和安家的钱都打了水漂,余巧巧手头自然就更不可能会落下什么。 “你……” “放心吧,这些是我自己的积蓄,不会惹来什么麻烦。”阮婉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你在外面,一切都要小心。我家的电话你是知道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和婷婷吧。” “……”余巧巧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信封,突然很低声地问,“我们真的还是朋友?” “当然是。”阮婉握紧她的手,“而且永远是。” 自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哭过的余巧巧眨了眨眼,一滴眼泪就这么无声地砸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是的,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来见她的阮婉说——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去找她。在这些备受煎熬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地想去找她们,找她最好的两个朋友,却总在最后一刻……裹足不前。 她已经和她们不一样了。 她们能一如既往地行走于灿烂的阳光下。 她却已然满身污垢——也许最初并不是,但在她决定做这些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然无法逆转。虽然明知道这一点,她却无法放弃。因为如若放弃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但眼下,即使她没有疯,她也不觉得自己就好了多少,依旧没有……半刻安宁,更不知道未来将何去何从。 但是,有这样的朋友在,未来应该也不会那么……糟糕吧。 之后,她们三个人分着吃完了一碗小馄饨,味道明明没有丝毫变化,阮婉却觉得里面有一点苦,她想,这大概是因为三个人的眼泪都掉进了碗里吧。 她向来认为“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这句话是用来哄人的,但在那之后,却由衷地希望它是真的。她真的无比期待能再次见到这位好朋友,以及……希望再见时,余巧巧已经彻底从阴影中走出,再次在阳光下灿烂地笑。 上天不会一味残忍,总会留出一线生机。 像她这样的人,在经历了那样的上辈子后,这辈子都终于获得了瓶颈。 巧巧一定也是可以的。 阮婉其实并不放心让余巧巧一个人离开,不过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提出送她,这姑娘也肯定不会答应。更别提,两个人一起离开目标实在是太大了,很容易被找到。所以,她在信封里塞了一张自己写好的“脱身计划”,以及……一个市里的地址。 巧巧虽说已经拿到了身份证,可毕竟还没有成年,阮婉怎么可能会放心她一个女孩独身在外面飘荡,所以她恳求了叔爷爷。后者在听说巧巧的事后也表现地十分义愤填膺,表示一定会提供帮助,比如帮助她在外地落脚帮助她继续学业。阮婉也相信,如果能继续读书,余巧巧一定不会拒绝——因为她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渴望。 她将一切都想地很好,包括第二天余家人发现巧巧失踪后的反应——他们果然上门来找麻烦了。 不过阮婉和外婆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宋婷与其家人更是如此,更别提镇上人对他们这种“卖女儿”的行径原本就很不齿,眼下余巧巧走了他们都觉得这小女孩是不堪折磨被逼走,不会认为阮婉和宋婷这两个小女孩有把人拐带走的本事。余家见上门找麻烦不成,居然报了警。可惜警察也都是本地人,固然要“依法办事”,却也绝对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另一边,负责网吧装修的人在听说余家和安家的变故后,跑上门来索要余款。他们本来的确是答应可以暂缓收款,但那是建立在网吧顺利开业的基础上,眼下业都开不成了,装修好的房子算是烂在余家的手上了,他们自然不肯再任由他们拖延。 余家当然是掏不出钱的,无奈之下只有再去找安家,眼看着儿子失去了一条腿的安大力原本就恨余家人恨得牙痒痒,又听说余巧巧跑了,恨不得立即把这家“骗子”给告上法庭,哪里还肯再出一点钱。几番撕扯之下,两家人居然打了起来,结果是余国强、余峰父子以及安大力一起入了医院。 方桂枝只觉得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简直快哭晕在厕所。 可惜,没人会同情她。 她也真是厚颜,居然打着“我女儿和你们关系好”的旗号跑到阮婉家和宋婷家借医药费。外婆冷着脸一口回绝了她,而宋婷的父母……是直接拿着扫帚把她给轰出去了。 就此,余家算是认了命,也负上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的债。 对此,宋婷的评价是—— “活该!恶有恶报!” 阮婉的评价是—— “知道他们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不过,阮婉没有想到的是,余巧巧到底是没去她给的那个地址。甚至于,直到此时此刻,都再没有和她有任何一点联系。 这才是阮婉觉得难过的真正原因。 “吉人自有天相。”外婆侧头注视着挽着自己的小外孙女脸上不展的愁眉,说,“巧巧是个好孩子,不会有事的。” “……嗯。”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巧巧的心态。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出于巧巧自己的选择,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她决心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么顺带的,她以及宋婷这种与过去记忆相关的人,也最好是不要再见了。 虽然被列入遗忘范畴内让人觉得有点难过,但是如果这是巧巧自己的选择,她也没有资格去指摘些什么。 至少,至少这证明巧巧已经下定决心去迎接新的生活,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 ……明知道是这样,却还是稍微有一点难过。 阮婉长叹了口气。 外婆低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会折损福气的。” “没事。”阮婉回答说,“我福气多,不怕折损。” “皮厚。”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外婆你就是我的福气呀。”阮婉一边说着,一边将头靠在外婆的肩头上,感受着这熟悉的温度,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眸。她想,不管是两辈子还是三辈子,自己大概都不能习惯离别这种事,好在,有些人只要还在,就永远都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她而去。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外婆点头称是,顺带将阮婉的头推开,“走路就好好走。” “嗯。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