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风刮进来,直灌入她脖子,冷得她一个哆嗦。 一瞬间,她心脏好像也跟着冷硬起来。 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吊诡的刺激,在怒火煽动之下,再也按捺不住。 她走到杨启程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是不是杨静跟你说了什么?” 杨启程动作一停。 厉昀看着他的动作,微讽道:“杨启程,我也不是傻子。” 静默片刻。 杨启程抬头,把还没抽完的烟,在烟灰缸里缓缓地碾熄,冷声道:“你最好别提杨静。” 厉昀眉头一跳。 杨启程站起身,他高了她许多,一站起身,她便似被罩在他的阴影里。 厉昀被他身上这股似是带着怒气的气势压着有些发憷,正要说话,杨启程放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 杨启程目光沉冷,看了她几秒,这才接了电话。 是缸子,声音急促:“电话打一整天都不通,都这时候了,你他妈能不能靠点儿谱?” “什么时候了?你祖坟被人刨了?” “你他妈……出事了!” “出什么事?” “市一医昨晚上接收了一个旦外十六岁的小姑娘,突发心脏病死了,据说生前服用了过量的减肥药……” “我们的?“ 缸子没吭声。 杨启程沉吟,“羊城订的那一批……” “就这批……消息还没出来,但估计压不了几天了。” 杨启程立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端起搁桌角上的茶杯,也不管里面是陈了多久茶水,先咕噜噜喝了大半,“你在哪儿?” 挂了电话,杨启程拿起搭在椅背上大衣。 厉昀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杨启程脚步一顿,看了厉昀一眼,“等这事儿过了,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 杨启程没答,披上外套,大步朝门外走去。 “杨启程!” 厉昀追上去几步,又停下。 她看着杨启程进了电梯,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她把桌上那一摞的资料,一份一份翻开。 多是跟公司事务有关,没什么特殊。 她又将抽屉拉开,翻看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正打算放弃,忽瞥见一旁垃圾桶了有一张腰封似的东西。 她弯腰捡起来,似乎是套在文件袋外的封条,上面印着logo,粗黑的一行字:金鸣私人侦探事务所。 骤然间,一种茫然无措的张皇,像一张网,兜头罩了下来。 · 媒体闻风而动,医院已经被围住了。 杨启程和缸子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只得先行折返。 警方出尸检报告还得要几天时间,就这几天,媒体足够把他们公司扒个底朝天。 虽然他们那减肥药,没有丝毫跟心血管疾病有关的成分,上市三四年了也没听说过有同样的病例。但只要有一家媒体揪住这一点不放,基本上就别指望着还能全身而退。 花季少女,旦城外国语中学的尖子生,减肥,夭折……条条都有话题性。 两人商量半天,也想不出任何万全之策。 缸子叹一口气,“着急也没用,现在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去公司找公关部开会,你……你回去问问厉昀,她舅舅那儿,能不能想点儿办法?” 杨启程看他一眼,“离了厉昀舅舅,自己连屁股都不会擦了?” “你他妈……”缸子被他一句话噎住,“你今儿吃枪子了?往年受人帮助不好好的,现在炸什么炸。” 杨启程没吭声。 缸子也不是真有心刺他,“如今不得想办法先把这道坎迈过去么?行了行了,你先回去换身衣服,自己闻闻这烟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他妈刚刚熏过腊rou呢。” 杨启程开车回去,路上湿滑,路况又差,在事故多发地段,差点跟人追尾。 等到了家里,已快到晚上。 厉昀正坐在客厅里上网,听见开门声,直起身体,似要跟他打声招呼,张了张口,却又作罢。 杨启程没看她,径直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自己打开冰箱,从里面找出点儿吃的,坐在餐桌边上,潦草地咬了几口。 厉昀站起身,“我去做饭。” “别忙活了,我马上就走。” 厉昀一顿,看向他,低声说:“事情我知道了。” 杨启程没说话。 “我刚刚跟我舅舅打了电话,前段时间我也跟你说过,最近上面查得严,他要是这时候出手帮你,基本就等于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而且……以现在的情况,即便他出面,也封锁不住了……” 她没了方才在办公室里逼问的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会儿倒比杨启程显得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杨启程淡淡开口,声音不含任何情绪,“还没到哭丧的时候。” 厉昀愣了愣。 “放心,即便最后真撑不过去,该你厉家应得的钱,绝对少不了一分。” 厉昀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启程把最后一点儿三明治喂进嘴里,擦了擦手,起身走回卧室。 几分钟后,他换了一身行头出来。 厉昀看着他拿上车钥匙和手机,走到门口,急忙上前两步,“启程。” 杨启程脚步一顿。 厉昀咬着唇,没说话,心里是挫败的无力。 杨启程看她一眼,声音仍是平静,“行了,照顾好乐乐。” 他转头,打开门,高大的身影一闪,紧接着门“砰”一下合上。 厉昀身体也似跟着抖了一下。 第39章 (39)风暴(中) 杨启程到达公司,会议已经结束了。缸子坐在大班桌后面,嘴里咬了一支烟,唉声叹气。 他有个习惯,面对员工开会时一定得西装革履,说是要突出“领导的威仪”。现在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威仪不威仪了,身上就穿着今儿早上出门时的那身衣服,这会儿他颓然坐在那儿,像只去了粽叶,软趴趴的大粽子。 杨启程也点了支烟,在他旁边坐下,“行了,没那么严重。” 缸子一摇头,“我年初算命,人大师说我流年不利,我还不信……” “哪儿的大师?四里桥上摆摊骗钱的瞎子?” 缸子:“……” 杨启程吸了口烟,“没多大事儿。” 缸子叹了口气,“老杨,我真乐观不起来。 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往好了说,这波咱挺过去了,也是元气大伤,往坏了想……” 杨启程没说话。 “以前嘛,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不一样。不说别的,我当年拿了奶奶的拆迁款,这钱是不是一定得给她留下?她如今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全靠着一周几千的西药续命。还有,王悦,这么好一个姑娘,当时嫁给我时多少人说鲜花插牛粪上了,他爸妈本来不同意,我当时承诺了一定要让她过上想干啥干啥的好日子。现在还有曹胤,我儿子,我是不是也得替他谋划谋划?”缸子说着,伸手拍了一下胸口,“真的,这儿慌得不得了,真怕天塌下来了。” “塌不下来,”杨启程闷头抽烟,“我顶着。” 缸子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拿什么顶着?你也是有家室的人,除了上面没有高堂,情况不也一样?” 杨启程顿了顿,摇了摇头,“不一样。”他站起身,“行了,在这儿哭哭啼啼没用。” 缸子也跟着起身,“你往哪儿去?” “了解情况,想办法。” · 出了这件事的第四天,杨静在图书馆复习。临近期末,图书馆里人满为患,六点起床都不一定能占到位置。 她刷题刷得累了,掏出手机跟陈骏聊天,顺便看看新闻。 刚一打开网页,页面便推送一条图文消息。 杨静盯着标题扫了一眼,心里一个咯噔,赶紧点开。 匆匆看过,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把手机装进口袋,收拾桌子,背上书包,出门。 天仍是阴沉,却已经没有下雪了。化雪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风似是锋利的刀子。 杨静手套和围巾没来得及戴,顾不上了,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拿出手机拨号。 风吹过来,手指立即就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