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之前在安乐酒店的野合,周鼎光一直不太尽兴。毕竟是公共场所,不能不提心吊胆几分。而在这处“香巢”中,周鼎光就可以彻底放下心随心所欲了。从雪玉进门后,他就一直没有放开过她,两个人活像连体婴似的缠成一团。直到忽然有人破门而入,他们才惊得慌忙散开。 破门而入的是一帮军统特务,因为接到密报说这里有中共地下党员在秘密活动,所以气势汹汹地杀上门来。结果却看见了一出活春宫,而且领衔主演之一还是宪兵司令部的警务处处长。一时间,场面别提多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还有几位报社的记者跟着来跑新闻。一看擒拿共党变成了男女活春宫的戏码,记者们一边群情哗然,一边强势围观,带了照相机的记者更是端起相机对准床上的裸体男女大拍特拍。 75|29. 独家发表 拍照过程中,有位记者认出了春宫戏的女主角就是曾经的秦淮名妓——雪玉以烟波玉的花名挂牌卖笑时,在秦淮风月场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香楼花魁,知名度很高。 所以,那位记者除去认识她之外,也知道她已经从良嫁人。当发现昔日花魁嫁作人妇后,竟偷偷在此“与人私通”,并且jian夫还被带头的特务脱口喊了一声“周处长”,这个身份让记者们更加哗然激动起来。 曾经的秦淮名妓与现任的政府官员,暗中私通有jian情——这除了是一桩劲爆的桃色新闻,在一干记者们看来,也是反映政府官员cao守有失、私德败坏的一个侧面。而民国时期的报人,一向以监督政府为天职,自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新闻了。 在民国,来自西方的“记者是无冕之王”的观念特别流行,民众们对此亦认账。记者与报社都心怀使命感与远大抱负,他们代表民意发声,监督政府工作,很少为金钱或强权所诱迫。 譬如,以“文人论政”为已任,坚持“不党不私不盲不卖”原则的《大公报》,宁可停刊也不向日本人投降;坚持“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的邵飘萍,宁死不收张作霖的“封口费”;以“新闻记者应该说人话,不说鬼话;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为承诺的林白水,哪怕被杀也不为军阀唱赞歌;就连国民政府“亲生”的《中央日报》也经常气蒋介石和宋美龄…… 所以,在这场混乱过后,虽然周鼎光各种想办法找关系托门路,想让报社不要报道自己的这桩丑闻,但一切努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雪玉和周鼎光的桃色新闻,着实被南京城的大小报刊联合报道了一番,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平息舆论事端,首都宪兵司令部的司令谷正伦很快宣布撤去周鼎光的职务,并提拔警务处军法课课长黄勋暂任代理处长。 黄勋的代理处长任命下达后,李保山立刻在首都饭店设宴为他庆祝。这回他没有再带部下一同出席,而是与黄勋单独对饮,相谈甚欢。因为这次一举扳倒周鼎光,是他们俩共同合作的结果。 黄勋是跟了贺国铸好几年的一位下属,当初贺国铸因病离职后,他本是最有希望接任处长的人选。可是上头却空降了一个周鼎光,让他的升职梦落了空,着实心塞不已,私下里也对李保山发过不少牢sao。 当时对于黄勋是否能上位,李保山并不是太在意。因为他虽然是贺国铸的旧部,但贺国铸私下对他的评价并不好。 贺国铸认为黄勋天性凉薄,不是一个值得深交倚赖的人。李保山冷眼旁观也的确如此,所以表面上虽然和他很热络,但实际上和他并不交心。后来上头从天津调来了周鼎光,他就尽量设法结交这位新任处长,想争取把他变成自己人。 然而,当李保山发现周鼎光已经笑纳了吴仁义的美色贿赂,威胁到了自己的利益,马上就当机果断地决定:如果这位处长大人已经成了吴仁义的人,那么与其继续让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如设法帮助黄勋上位,至少他还会念我这个人情。 所以,李保山主动联系黄勋,告诉他自己打算把周鼎光拉下处长宝座,并想办法扶持他上位,需要他的鼎力协助。黄勋对此当然是百般乐意,在听过李保山的计划后,也马上表示一切全力配合。 就这样,李保山派出心腹每天盯雪玉的梢。一发现她与周鼎光一前一后双双进了某公寓,自然不难猜出里头的勾当,立刻打电话通知黄勋。 黄勋一得到通知,就利用一个线人巧妙地将“某某公寓有共匪活动”的消息密报给了军统特务处。当前国民党剿共匪剿得正严,军统特务处一收到密报,不仅马上就派遣一队特务赶去抓人,还以“全程追踪报道缉拿共匪以示震慑”的理由安排了报社记者同行。结果使得周鼎光的丑闻彻底曝光,除了黯然下台外再无他法可想。 周鼎光因突然发生的变故而被撤职,宪兵司令部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他。作为曾经的处长接任人选,黄勋自然是第一个被考虑的对象。他再殷勤地向上头送礼活动一下,顺理成章地就坐上了代理处长的宝座。 这桩桃色新闻的劲爆问世,除了周鼎光被撤职查办外,雪玉也被“颜面受损”的吴仁义一纸休书休掉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出自吴仁义的安排,雪玉不过是遵命行事,但是这种事毕竟不能端上台面明说。吴仁义宁可戴上一顶“绿帽子”,也不会去跟人解释其实是他让雪玉陪周鼎光上床的。那样等于承认自己在利用女色贿赂政府官员。国民政府对于官员受贿一向有明令禁止,尽管在执行方面不是很到位,但毕竟不能明目张胆地那么干。 目前为止,报纸上还只是把整件事当成一桩男欢女爱的风流韵事来评论。如果得知其实是一桩权色交易,那吴仁义将取代雪玉和周鼎光成为被报人们大力抨击的对象。不骂得他狗血淋头才怪呢! 原本利用雪玉的美色笼络周鼎光一事,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吴仁义还在暗自得意。却没想到一夜之间,就成了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局面。 周鼎光被撤了职,灰溜溜地回了天津老家避风头。新上任的警务处长黄勋是贺国铸旧部,跟李保山的关系也一向还不错。虽然名义上还是代理性质,但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转正是迟早的事。这位新鲜出炉的处长大人,吴仁义知道只要有李保山在,他就很难巴结得上了。 新处长那边一时半会拉不上关系,而雪玉这边的麻烦,吴仁义也必须用“休掉”的方式以示“严惩”。没办法,谁让最近南京城最著名的“绿帽男”非他莫属。他如果对此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人家会以为他戴绿帽戴得很爽,那就更要被人看笑话了。 出事第二天,在金鑫商社总社的例行会议上,大老粗一个的俞大维就直统统地说:“老吴,你家那个小的儿也太胆大妄为了,这才从良嫁了你几天啊!就敢在外头偷人——我要是你,非把她剥光了浸猪笼不可。” 陈奎亦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点头附和说:“是啊,对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送去沉塘。这样才能彰显出你男人大丈夫的威风。” 唯有江澈冷着一张脸发表不同意见:“玉姑娘到底跟了吴理事一场,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目光锐利地瞥了吴仁义一眼后,李保山慢吞吞地开口道:“仁义啊,这是你的家事,论理我不该多嘴说什么。不过阿澈刚才的话说得没错,一夜夫妻百日恩,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当然,这是我多管闲事了。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李保山话里有话,吴仁义这种人精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僵僵一笑道:“山哥这是什么话,您开了金口赐教,我哪有不听的道理呢?” 李保山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说:“好,肯听就好。我就怕我年纪大了,说话没人爱听了。” 在总社开完例会离开后,吴仁义一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整张脸就沉成了生铁一块。李保山刚才话里有话地敲打他,他都听出来了。 之前,吴仁义就猜疑过雪玉与周鼎光的私情曝光应该与李保山有关。现在他更是几乎可以断定:没错,一定李保山与黄勋联合下手,否则那队宪兵和记者们不会去得那么巧。这一招既扫平了黄勋上位的障碍,又让我的谋划落了空。这只老jian巨滑的老狐狸是几时嗅出了异样?我还是有些大意了!以后要更加小心才行。 吴仁义在金鑫商社总社开会时,舒眉专程去了小公馆探望雪玉。 这桩桃色新闻在出事次日就登满了首都大大小小的报刊。当舒眉在报纸上读到时,很是吃了一惊:呀!没想到民国也有艳照门事件啊!而且这个秦淮名妓烟波玉,侧脸轮廓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雪玉呀!对了,江澈说过她嫁给吴仁义之前曾经当过妓女,不会就是她吧? 虽然记者们当天拍了不少照片,但刊登在报纸上的肯定不能是少儿不宜型,所以只用了侧面照。吴仁义这位新鲜出炉的绿帽男,也被报社化名为吴某某。 舒眉虽然有所揣测却不敢肯定,见到江澈后就向他求证:“今天报纸上的那个桃色新闻你看过了吗?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像是吴二太太呀!” 江澈郁郁地叹了一口气回答:“没错,就是她。但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了!” 注:文中关于民国记者的两段,引自《民国报人的风骨》一文,原作者不详,特此向不知名的作者表示感谢。 76|29. 独家发表 出事当晚江澈就听到了消息,震动之后立刻回想起那晚李保山对如何让吴仁义不痛快一事的欲言又止,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当时已经有了办法,只是没有告诉自己罢了。 因为这个办法会让雪玉变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yin妇,如果自己知道了肯定不赞成。 江澈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李保山会用如此丢人现眼的方式让雪玉与周鼎光的私情曝光,他一时间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真不该把自己在安乐饭店看见的事告诉山爷。但是当时只想着吴仁义此举分明是暗藏祸心,想通过巴结周鼎光建立官方人脉来取代山爷,所以没有考虑太多就说了。谁知道结果会搞得雪玉代为受过呢?唉! 对于雪玉被冠以“yin妇”之名的冤枉,江澈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经过他的一番解释后,舒眉也成了知情人,这才知道那天雪玉在安乐酒店的提前离去原来另有缘故。 舒眉对此十分愤愤不已:“不是吧?吴仁义也太过分了,为了讨好一个处长居然能让自己的女人去陪他上床。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还有李保山也很不厚道呢,想要对付吴仁义就直接跟他斗好了,非要拉上一个女人当炮灰干吗?” 鄙夷过吴仁义和李保山后,舒眉表示想去小公馆探望雪玉。江澈亦不反对,还托她代为致歉:“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子,真是对不住她了。” 对于舒眉的登门探访以及代为转达的江澈的歉意,雪玉浅浅含笑地说:“谢谢你能来看我,也请转告江澈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整件事因不在他,果自然也不怨他,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当初所托非人,不该跟了吴仁义。” 来之前,舒眉还以为一定会看到雪玉以泪洗脸的样子。毕竟她昨天刚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赤条条地被人围观拍照,成了今天各大报刊都争相报道的“jian夫yin妇”。出了这种丑事,颜面无存声誉扫地,心性脆弱的女人们很难不哭哭啼啼羞愧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