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跑了!”夏颜扶住炕沿坐下,没人知道她心中的恐慌。 此人身手极其敏捷,从二楼跃下竟也悄无声息,看来不是寻常窃贼,且屋内整洁没有翻动过的痕迹,可见这人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缝纫机。 至于为何没有带走机器,夏颜猜测一来机器过重,以他飞檐走壁的习惯带着不便;二是闯入时间不久,还没来得及作案,无论是哪种,夏颜都在心中默念多谢老天爷保佑。 这机子丢了事小,被人怀疑了身份才危险。当下她只得强作镇定,朝几双关切的眼睛虚弱地笑笑:“不妨事,没准是我喝高了,酒意上头看错了。” 经此一事,她也不敢睡踏实了,把缝纫机收回了空间,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又拿出铃铛串在线上,在屋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抱着擀面杖和衣而睡,拽着被子角迷迷瞪瞪了一夜。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夏颜就没了睡意,把自己收拾清爽,难得在眼下扑了些妆粉,又抹了胭脂膏子,瞧上去气色红润了些。 拎着一早就备好的节礼,往何家赶去。 送给何大林的金丝烟和汤氏刨木刀,是她费了许多心思才得的。而给何漾的云头墨也是一年仅出百块的精品,就连青丫,都备了些姑娘家喜欢的脂粉膏油。至于何家二房的年礼,除了芝姐儿的精心些,那夫妻俩的节礼就把平日收罗来的样子货挑了些来充数。 青丫在厨下忙活,何大林也去试手新工具了,一想起昨晚那场惊险,夏颜还心有余悸,便趁左右无人之时,把这件事同何漾说了,只略过了缝纫机的话不提。 “从二楼跃下消失无踪?”何漾一脸凝重,将一颗花生放在桌面上按捏,低头沉思。 欢颜的小楼比寻常商铺还高些,爬上去已是不易,要瞬间跃下落地精准更是困难,观此人身手显然是练家子,对此他不得不重视起来:“这几日你回来住罢,在我跟前也能安心些。” 夏颜咬了唇不做声,既然立了女户,她便想把界限划清些,登门做客和留宿过夜是两码事,她不想越过这个鸿沟。 “罢了,我知你现在顾虑颇多,不会勉强你。这几日我让巡防班的人多留意那带,再雇几个人照看你。”何漾这般打算犹觉不放心,又去研墨写帖子,请托家中有门路的同案相助。 夏颜也不打扰他忙碌,兀自将这屋子四处打量一番。离开了一段日子,何漾的屋子变化不小,多了一张大立架,里头堆满了文书案本,还有一排新置的书籍。 “这本《山堂肆考》你得了?先前不是跑了大半年也没寻着?我还替你问过一回,书肆伙计说是给方岱川买回去了。” “是么,可巧这本便是他借我的,待我看完还得还回去。他也是个惜书爱书之人,气度见识都不俗。” “你怎会认识他?此人深藏不露,寻常不露真颜呢!” “官商本就牵扯不清,在几次应酬中接触过,而后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我俩意趣相投,他便借出了这本爱书。此次征税,他也出力颇多,空缺的那一千两,就是他补齐的。” “前段日子官府那般对他,他还有如此风度?”夏颜把这本书抽出,随意翻开几页,见都是些看不懂的句子,又默默放了回去。 “此人心中有丘壑,若是为官作宰,必有一番大作为,可惜了。”何漾在纸笺末端落了款,通读无误才收进信封中。 “梅记那边,最近可有消息?”夏颜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自打上回相谈,夏颜便再也没见过梅廉,平日里书信往来也是他二人居多,虽知何漾定会护她周全,可她总有种被这二人边缘化的感觉。 何漾糊信封的手一顿,抬起头思索了半晌:“丽尚坊最近有些动作,你那铺子里可有存货?” “支撑四个月无碍。” 何漾点了点头,把笔墨纸砚收拾好,拉着她坐到椅子上,拿过炒货碟子,一颗颗替她剥干果。 “眼下不必着急,一切静观其变,那边若是出手了,我们定能提前知晓的。”夏颜也没问他为何这般有底气,不过这件事既然有何漾相助,确实让她安心不少。 何漾仔仔细细剥着瓜子壳,只挑那饱满rou厚的剥。不多会儿,碟子里就聚集了一小撮瓜子仁,夏颜也不客气,抓了一把送进嘴里,嚼了几齿顿觉满口香,“东海的战事如何了?听说倭寇都撤了?” 何漾嗯了一声,把堆得尖尖的瓜子壳扫捋进簸箕里,拿起抹布将茶几面擦拭地一尘不染,“朝廷损失惨重,新造的战船被打得七零八落,上面若是怪罪下来,往后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了。” 夏颜也跟着叹息一声,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总有种朝不保夕的不安感,“也不知道洋外是个甚么模样,若是能出去走走瞧瞧就好了。” 何漾笑笑,点了她一头,打趣道:“大好山河还没走遍,心思竟然野到洋外去了。” 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家常,直到外间叫饭了,这边谈天说地才作罢。 正如何漾所承诺的,这几日欢颜周边确实加强了巡防,夜里再也没有窃贼敢来sao扰了,夏颜这才睡了个踏实觉。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欢颜成衣的生意也日渐升温。换下了厚重的棉袄大氅,精致的腰襦披肩渐渐在凌州城内风行起来。 欢颜的新品每每都有新意,既雅致悦目,又不突兀异类,爱俏的女子们都爱来添置一件新鲜靓丽的衣裳。 如今店内盈利每月多达千两,如此下去,不出几月,凌州成衣铺子的头把交椅就要换人了。 而正在形势大好之际,织云坊的白老板却突然登门拜访,同夏颜密谈了许久,便断供了欢颜的货源。 第60章 细作 丽尚坊出手了,首先断了欢颜的货源,和当初夏颜的手段如出一辙。 白老板亲自登门致歉,几月不见却像老了十岁。他此番前来语焉不详,只不住地道歉,说自家遇到了难处无法履行当初的承诺。夏颜猜测白家可能卷入了某种丑闻之中,毕竟蓝馨芳的营生,大家都心照不宣。 如今的局面,夏颜也早有预料,是以并不慌张。丽尚坊手段越下作,对自己反而越有利。这些有头有脸的商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一时不留神载了跟头,可总有翻身的时候,将来逮住了机会,定会狠狠清算这笔账,织锦庄葛家就一直憋着股气呢。而夏颜此时要表现的,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气度。 夏颜听了白老板的话后,佯装万分苦恼道:“商场如战场,本就诡谲多变,白老板不必自责。要怪就怪我德不配位,承受不了贵店的抬举。” 这话说得白老板满脸羞红,弯腰躬身几乎触到了地,闷着脸颤声道:“夏老板通情达理,明月入怀,实在令我等相形见绌,无地自容。若他日还有机缘,白某定当回报今日体谅之恩,以弥补我此番背信之举。” 白老板离开之前,留下了几封手信,上面提到了几家同行布庄,若夏颜在进货之时出示书信,想来也能有所让利,可如此一来,反倒陷织云坊于不义了,是以夏颜并没有打算利用这个人情。 那边突然断了供货,自家的织染作坊又刚起步,是以供应链便有些紧,夏颜心知情况紧急,正是需要众志成城度过难关之时,便将所有雇工聚在一起做“誓师会”。 “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白云坊今后不向咱家供货了,我会寻找其他门路,大家不必惊慌,再不然,咱们就自给自足,也能转圜,就是要劳累胡染娘和齐织娘了。” 话音刚落,下面便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猜测个中缘由的,也有担忧将来的,夏颜见军心不稳,便鼓气道:“大家稍安勿躁,商号之间,分分合合本就是常事,眼下我们库存丰裕,足够支撑到谈拢下一家货商。” 早在发现丽尚坊有小动作之时,夏颜就试着接触其他几家布庄了,可如此一来,又回到了受制于人的老路,且供货成本也会大大提升,以夏颜的打算,还是希望扩大自己的织染坊。 早先招人之时,夏颜的观念就是宁缺毋滥,是以自家作坊规模虽微小,可手艺都是拔尖的,这段时日以来也陆陆续续试过几个匠人,但水平都不出挑便婉拒了。托人寻访了大半年,才稍稍有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