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王思燕道:“小武哥,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齐翔有话说。” 小武哥没有多疑,转身出去,这里只有我们,王思燕小声说:“你能确定这里是枯龙喷火xue吗?” 我苦笑:“确定不了。就是感觉像。” “把我爸爸的骨灰拿出来。”她说。 我把背包打开,从里面取出层层报纸包裹里的骨灰盒,她轻轻抱在怀里:“爸爸,我要把你安葬在这里,你好好去吧,以后要保佑我,保佑我的小宝宝,咱们王家日后要出人头地,入朝拜相。” 她跪在地上,对着骨灰盒重重磕了三个头。 她从背包里又翻出一样东西,那是她拿来的小耙子。女孩走到凹陷的最里面,蹲在地上,用耙子挖着地上的土。 我悄悄退出去,掏出手机给义叔打了电话。 义叔听声音很疲惫,他知道我在外面出差,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我告诉他,事主自己找到一处风水xue,想把父亲的骨灰私埋在这里。 义叔想了想说:“你们不懂风水常识,最好不要这么做,弊大利少,弄不好可能后患无穷。尤其你说的什么枯龙喷火xue,这种能让人入朝拜相,得九五至尊的xue位,煞气一般都很大。要混到亿万人之上,除了风水好,还得有极大的天缘人缘,非是龙种不行,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吗?轻易动用这样的风水xue,后代可能会有未成年之夭的风险。我听你描述,此xue周围草木皆枯,此乃龙脉吐火,地势煞气逼人啊!就是想埋在这里,那说道多了,先要在附近建一香祠,朝九晚五拜香火,感谢天地风水恩泽之情。哪有那么容易。” 我听得心悦诚服,义叔见识就是广,而且这些道理说起来确实符合逻辑,句句都在理儿上。 我对他说,事主吃了秤砣死了心,就想把骨灰埋在这,说什么也不听。 义叔沉默片刻:“时也运也命也,她想埋骨灰,或许也是命运使然,该有这一步。你当劝则劝,尽人事听天命,劝不了也没办法。你手头有没有香?” 我说没有。义叔说:“没有香,用香烟也行,你拿出三根,插在枯龙喷火xue的东北角,点燃后看看会发生什么。如果三根香烟顺利烧完,那这处xue就是假xue,并不是枯龙喷火。如果有别的异象,我就不说什么了,好自为之吧。” 挂了电话,我回到王思燕的身旁,把义叔的话转告给她。 王思燕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催促我快点烟。 我掏出三根香烟,一起叼在嘴里,挨个点燃,使劲抽了一口,呛得咳嗽。然后把三根烟的过滤嘴朝下,埋在东北角。 可能是有风,烟头红彤彤的,烟雾缭绕。我们盯着看,眼睛越来越大,惊骇说不出话。 三根烟一直在燃烧,烟丝外面裹着的纸全部烧掉,烟丝也变焦黑,可奇怪的是,烟灰没有掉落,一直保持直筒形状。烧到最后,过滤嘴还在,上面是直直的黑色烟灰。 “异象!”王思燕兴奋地说:“枯龙喷火,找对了!” 她蹲在地上扒得更起劲,时间不长,挖了一个深坑,捧起骨灰盒,小心翼翼放在里面。 我拍着她的肩:“你想好了吗?” 她看着我,热切地点头。这次不用耙子,而是用自己的双手把土埋回去。 等做完这一切,她的情绪饱满高涨,心情好的不得了,甜甜地说:“以前吐血的时候胸口发闷,现在畅通多了,我的病全好了。” 看着女孩兴奋的样子,我不好意思说这是自我暗示心理错觉。就算风水有用,也不至于见效这么快吧,又不是强心针。 王思燕现在极为亢奋,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神智有些不正常。 第二十七章 九五至尊 从枯龙喷火xue走出来,小武哥蹲着抽烟,看到我们没有多说什么,他再朴实也能看出我们藏着秘密。他有一点好处,不乱打听。 我们从山坳里爬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紧接着就是回程,这一路上没有骨灰盒的重量,我走得还算轻快,心里却压得难受,不时偷眼观察王思燕。她表现得极为亢奋,走路都不带歇气的,还频频跑到小武哥的前面。 她的表现很不正常,像扎了鸡血一样,回忆起整个找xue埋骨灰的过程,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我们在晚上八点多,入夜了才赶回村里。姑姑着急不得了,看我们来了,才把心放下,给我们安排晚饭,又放水洗澡。我身心俱疲,洗完澡躺下就睡了。 正睡得香,隐约感觉床边站着个人,想起来看看,可全身像是绑了万斤巨石,勉强抬起涩重的眼皮看,像是王思燕。女孩站在那里,看着我,具体什么样看不清,似乎形容悲戚,她对我说,齐翔,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把我害惨了。 我打了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屋里空空如也,只有我自己。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我依在床头,黑暗中摸索到烟,颤抖着手拿出一根抽起来,勉强稳定心神。这一路回来,按说事也办完了,可我总是惶惶的,有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摇摇头,把烟头摁灭,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头疼欲裂,双腿没有力气,简单洗漱了一下,今天就要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想去问问王思燕几点出发,看到她屋子门开着,王思燕躺在床上,头上压着凉毛巾,昏沉沉得了重病。 姑姑在旁边坐着唉声叹气,告诉我,昨天夜里王思燕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给她吃了点药,病情算稳定下来,一会儿村卫生所的大夫要来家里打点滴。 我也感觉不太舒服,可还能挺住,没像王思燕这么严重。昨天在山坳里,趴在山缝前吹大风,后来又进入阴森煞气的枯龙喷火xue埋骨灰盒,受凉、亢奋、不知体力的回程,这些都是造成发高烧的元素。 她病了,我也没法走,只好留下来陪她。姑姑出去干活,照顾不到的,我就在床头伺候她。 王思燕昏沉沉的睡了,还要抓住我的手,仿佛有我在,她就能安心。 我心里一暖,真要能谈成这样一个女朋友,这么跑前跑后的伺候也算值了。 等了两天,王思燕退了烧,身体还有些虚弱。我们实在不能等,公司还有一堆活,义婶已经打电话催了,我们离别村子,坐火车回到本市。 在火车站,我殷勤叫了出租车想送王思燕回家,谁知道她态度突然变得冷冷的,告诉我她自己能行,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我不是赖皮赖脸的人,看她的态度冷下来,心里不舒服。女孩可能都善变吧,她还没恢复健康,心情有些焦躁,算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把她送走,我一个人提着包,站在熙攘的火车站口,有点万念俱灰的意思。我没有回家,直接坐车回到单位。 我不在的这几天,店里没人照应,义叔只能提前回来上班。他的气色还不错,我们寒暄了几句,他问我这次出去有什么经历。我也没隐瞒,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义叔听得愣了:“凤禽xue,枯龙xue,都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地势。事主把骨灰埋在那里,福祸无法断定,皆是天意啊。小齐,这次出去有什么收获?” 我有些消沉,苦笑:“没啥收获,就是长了见识。” 义叔看着我,似乎能看透我的心,他笑笑,没说什么。 其后几天,我时常给王思燕发微信,嘘寒问暖。王思燕的回复,不是呵呵就是在洗澡。后来我也觉得没意思,信息越发越少。 天越来越冷,再有一个月就过节了,到了开工资的时候,我领了来单位的第一笔薪金。 揣在兜里,感觉暖暖的,想着今晚买点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这时候王庸、土哥他们凑上来,嘿嘿笑:“老菊,别忘了你的话,开工资以后请哥几个吃好的。” 我豪兴大发,要请干脆一起请了,我邀义叔义婶还有王婶他们一起去,义叔笑着摇摇头:“小齐,心意我们领了,我们老年人就别和你们小年轻混在一起,你们玩的也不尽兴。”他又嘱咐土哥他们说,小齐一个外地人在本地生活不容易,开了点工资,你们别可劲祸祸。 土哥是执尸队的老大,稳重踏实,哈哈笑:“你老放心吧,我们就是穷乐呵。” 我们执尸队四个哥们找了一家价钱比较实惠的火锅店,要了包间,我点了两箱啤酒两瓶白酒,不醉不归。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我们脱了外衣,在热气腾腾的包间里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我喝的舌头都大了。 可能是喝嗨了,我突然想起王思燕,呜呜哭起来。 老黄问我怎么了,我把过往经历说了一遍。老黄抽着烟说:“谁让你当时没把握时机,生米煮成熟饭的。女人就是要干,干多了没感情也有感情,这叫日久生情。” 王庸和土哥一边笑一边鼓掌:“老黄真他吗有才。” 聊着聊着,说到了义叔,王庸可能是喝多了,他哼一声:“这老东西没收我三千块钱和一块老玉。那块玉我去店里问过,怎么也得好几万,妈的。”他一仰脖灌了半杯白酒。 土哥道:“你这人不识好歹,义叔还帮你驱邪呢,人家能白忙活吗?” 王庸哼哼冷笑,不说什么。 第二天周末,我喝多了,正呼呼大睡,来了电话。好不容易醒了,看看来电显示,是王思燕来的。 我赶忙接起来,王思燕口气很冷淡,让我早上到三环咖啡厅,有事找我。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一想到她对我态度这么冷,我心里就绞痛一般。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嬉皮笑脸的男人,有些小自尊,她对我不冷不热,我也不想死皮赖脸,没意思。 现在她能主动找我,不管怎么样,是个好的信号。 我匆匆洗了把脸,打了车,紧赶慢赶到了咖啡店,一进去就发现不对劲。 我看到王思燕和一个满头黄毛的帅哥坐在一起,两人挽着手,举止亲密。我脑子嗡了一声,走过去,冷冷说:“有什么事?” 王思燕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掏出一沓红钞,递给我:“拿着。” “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接。 王思燕说:“齐翔,你别误会,这些钱是你跟我去老家,忙前忙后的辛苦钱。” 我看着她,冷笑:“这笔钱你还是交到我们公司吧。我跟你回老家,那是我的工作。工作就是公事,我不接受私下馈赠,说不清楚。该怎么就怎么,你去走公司的财会流程吧。” 说完,我转身就走。 王思燕在后面说:“齐翔,还得谢谢你啊,我的病好多了,以前吐血的症状也没有了。” 我没有回头,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还有,别给我发信息了,我有男朋友了。” 我步履沉重,一步步走到咖啡店门口,推门出去,冷风袭来,我感觉眼睛痒痒的,有眼泪流出来。 王思燕追出来,来到我的身边,她小心翼翼看我。我没去看她,怕她看到我的红眼圈。 她低声说:“齐翔,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别怨我。自打我把爸爸的骨灰埋进枯龙喷火xue,我就知道我的命运以及我孩子的命运,我的孩子日后是要成龙成凤,要成为亿万人之上的,依你现在能力和地位,没资格做他的父亲。我现在谈的对象,他爸爸是省里的大官,家里的亲戚也都是开大公司做大贸易的,有权力有人脉有社会资源,我要为我儿子的日后发展铺平道路!” 我看她,她看着我,我们对视了片刻。我点点头:“期待三十年后,你儿子能震惊寰宇,一统江山,成为九五至尊。” 我步履蹒跚地走远,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孩,入魔了。 第二十八章 鬼吃食 和王思燕分手之后,我安心工作,勤勤恳恳跟着义叔跑业务,接触的都是葬礼、悲痛的亲人、遗像、烧纸,见天往火葬场跑,有时候一天还去好几次。 虽说是业务,可这种事见多了,人也未免消沉起来。说来也怪,越到年节死人越多,简直是扎堆。很多老人,本来春夏秋都能挺过来,可一到快过年的时候就不行了。 这段时间,义叔最常说的话就是,年关难过啊。 这一天难得消停,我们正在单位吃盒饭,王庸急匆匆进来:“义叔,我拉了个大活儿。” 眼瞅着要过年,店里其他员工都不闲着,撒下关系网到处联络业务,天天往医院跑,找潜在的丧户。心情可以理解,谁都想多挣两个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 义叔问他是什么业务。 等王庸说完,我们才意识到,真是大活儿来了。死者是本市一个集团的大老板,七十岁出头,旗下光超市连锁店就好几个,还经营房地产,最近插手稀有金属的生意,还要准备上市哩。 这大老板赫赫有名,以前经常上电视上报纸,我租的房子附近就有他们集团开的大超市,我经常去买东西。 这样的老板过世,葬礼其实轮不到我们公司这样小门小户来承办,人家找的都是香港台湾那边专业的殡葬师来做。这个大老板其实在一周前已经过世了,葬礼也办完了,可就在头七那天,出事了。 具体出什么事,王庸也不知道。他说,他朋友在那家大集团里是核心高层,现在大老板的头七出了问题,他们家人正到处寻找高人来解决。王庸得到这个信息,心动了,知道机会来了,马不停蹄来找义叔。 义叔没急着答应,用筷子敲着方便盒沉思。 王庸着急:“我的叔啊,这有什么可想的,咱们现在做的都是平头百姓的业务,没多大油水,真要能联系上这样的大客户,把业务圈扩大,对以后咱们公司的发展都有好处。” 义叔点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机遇和风险并存啊。你们想想,大老板的葬礼已经办完了,请的是台湾专业的殡葬团队,你们可别小瞧台湾,那里是有高人的。现在头七出了问题,居然连他们都处理不了,可想而知,问题的棘手程度有多麻烦。咱们有没有胃口吃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