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床上的人紧紧盖着毯子,脸朝窗户,李政看了她一眼,把空调扇插上电,找了找开关,打开了,风呼呼吹出,声音比船上的电扇小得多。 李政没再看她,走了出去。 按了下手机,12点都没到,李政靠着窗,闭着眼,指头在床板上打着拍子,打了许久,他才睁开。 月亮到了另一头,船舱里又漆黑一片。黑暗中,他向着床头墙壁的方向,慢慢地,手臂起伏,加重了呼吸。 ** 天微亮,周焱起床的时候,李政不在屋里。 她看了眼他的床,走进卫生间,挤开牙膏,水杯接水,刷牙。 牙刷摩擦着牙齿,偶尔刮到了嘴唇,她手上顿了下,望向镜子,白色泡沫下,掩映着点点殷红。 周焱刷完牙,拍洗了脸,打开门走到了甲板上。 岸上的早餐店已经开了,路人不多,摩托车偶尔停下买个包子。老师傅正跟人说话,远远望见她,跟她招了招手。 周焱笑着点了下头,老师傅对面的人回头,嘴上咬着根烟,面无表情地望向她。 周焱转身回去了。 热水用完了,她接了一壶水,插上电,拿出挂面正准备下,外面有人走了进来,往灶头上放下一碗东西。 “请老师傅吃早饭,顺便给你打了一份。” 周焱解开塑料袋,“小馄饨?” “嗯。”李政问,“吃不吃馄饨?” “吃的。”周焱翻了翻,“没拿勺子?” “在底下。”李政抬了下碗,把压在下面的塑料勺拿了起来。 勺上沾到了油水,周焱接过去,李政拧开水龙头冲了冲。 周焱站那儿吃,一下子就吃完了两个,李政洗完手,撑着水池,问:“味道还行?” “嗯,挺好吃的。你没吃?” “这玩意儿你们女人吃。” “你吃的什么?” “面条,两个烧饼油条。” 勺子小,周焱小口喝着汤,“你吃的真多……哪来的钱啊?” “让老师傅取了点。”李政看了她一会儿,“你先吃着,待会儿自己逛逛,他们进来铺地板。” “哦。” 周焱吃完小馄饨,背着书包出来了,把船舱让给了他们,打了个招呼,就上了岸。 李政帮着安装门,蹲在那儿扶着门框,看了她的背影两眼,才说:“对齐了?” 小徒弟打量着:“对,别动啊。” ** 周焱不认识路,没有逛得太远,就在附近走了走。 时间早,路上都是上班的人群,店铺都没开门,只有早餐店忙得热火朝天。周焱走到公园里,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晨练的老爷老太三五成群地打太极练功夫,远处有几个工人在安装泳池,貌似要重新搭建水上大冲关。 周焱想到自己那台空调扇,暗暗叹了口气。 坐了会儿,日头渐渐大了,周焱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离开了公园。 回去的路上,大部分店铺还是没到时间开门,一家店的卷帘门拉到了一半,拉门的人扶着门把打电话,一心二用,慢吞吞地才把卷帘门拉到了顶。 周焱停下脚,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不一会儿,从贴着“大药房”几个字的玻璃门里走了出来。 回到岸上,老远就听见装修工师傅的大嗓门。 “玻璃贴纸呢?要不要啊?” “不用!” “你要不是这么赶,还可以做个窗帘啊,睡懒觉可以挡挡光。” “哪有功夫睡懒觉。” 说着,从船舱那头拐出来个人,一抬头,就见到了岸上的周焱。 周焱站了几秒,才提起脚,小心翼翼地抵着陆地,一条腿够着船上的墩子,正吃力的时候,那人走到了她跟前,握住她的胳膊。 周焱借力跳了下来,李政搂着她的腰,问:“上哪儿了?” “在公园那儿逛了逛。” 李政扫见她手上的塑料袋:“买的什么?” 周焱还没答,他已经见到了塑料袋上印着的“大药房”几个字,瞥了她一眼,抽走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盒红花油。 周焱说:“刚好药店开门,我顺便买了。” 李政把药扔回去,拎着袋子往回走:“差不多完工了,你看看怎么样。” 周焱跟进船舱。 重铺了地板,安上了窗户和门,李政睡觉的卧室兼客厅,摆上了一套桌椅,桌子尺寸比商店里的小,跟这屋子正合适。 二十天前她刚上船,这里灰暗破败,二十天后,焕然一新。 李政站在周焱背后,“站这儿发什么呆?” 周焱回头:“动作也太快了,桌椅能用了?刚上了漆是不是要散散甲醛?” “待会儿再搬出去晒晒太阳。”李政点了下她的书包,“摘了。” 周焱进房间放下书包,看了眼书桌前的新椅子,手按上去,摸了两下,外面的人喊她:“煮饭,吃完了开船!” “哦!”周焱连忙出去。 中午,货船慢慢驶离岸头。 ** 烈日灼灼,江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眼前全是闪动的小黑点。 周焱在船边上休息了会儿,站起来,端着脸盆往地上一泼,冲洗起了甲板。甲板看着不大,洗起来却累人,周焱满头大汗,身上都湿透了。 李政停船出来放水,靠近船尾时,脚步停了停,说:“还要洗多久?” 周焱说:“还差个屋顶。” 李政一笑:“行了,你待会儿做饭都抬不起手。” 周焱进屋接水,顺便洗了两块抹布,李政冲了马桶出来,替她把水端了出去。 周焱跟出来。 李政问:“泼哪儿?” 周焱往左边指了指:“那里。” 李政随手一泼,把脸盆搁一边,又进去倒了杯水。 周焱不想穿坏凉鞋,早就把鞋子脱在了屋里,光脚踩着满地的水洗洗刷刷,甲板太脏,一时半会儿也刷不干净,翘起的脚底下挂着灰色的泥水。 李政靠着门框,慢慢喝着水。 她头发随意在头顶盘了几下,此刻松松散散,好几缕发丝都贴着脸颊,脖子上全是汗,衣服浸透了大半,文胸带子印得愈发明显。 李政一口喝完,把搪瓷杯往灶头上一撂。 周焱跪得膝盖疼,稍微抬起些揉了两下,边上的阳光被挡住了,她偏头看过去。 李政把她的碎发往脑后撩了撩,“来帮我上个药。” 周焱放下抹布:“我洗个手。” “来驾驶舱。”李政先过去了。 红花油摆在仪表台上,李政拆开包装,看了看瓶子,上面写着“跌打刀伤风湿骨痛,烫火烧伤……” 李政眼前一黑,后面几个字没看清,他扶着仪表台,甩了甩头,视线仍旧发黑。 “李政?” 李政朝向舱门,底下站着个人,跨上了台阶,一步,两步,三步,黑色渐渐褪去,他看清了立在跟前的小姑娘,不修边幅,满头的汗,关心地看着他。 “李政?” 李政一笑,把t恤一脱,露出精壮的上身,问:“会涂么?” 周焱看了他一会儿,“嗯,你坐着吧。” 李政坐到了床榻上,面朝另一头的舱门。 周焱往手上倒了点油,用力往他背上抹,她用了十二分劲,药油顺利渗了进去。 李政看着门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说:“力道挺大。” “痛了?”周焱问。 李政笑了笑:“不痛,你继续。” 周焱来回搓了半天,手腕发酸,力道渐渐弱下来,终于搓完了,她甩了甩腕子。 李政转回来,倒了点油,又抹到了胸口几处淡淡的淤青上,周焱偏开视线,望向波光粼粼的江水,随口问:“这是什么河?” 李政看了她一秒,起身立到了她身后。 热源贴近,周焱不动,后面的人把手伸来,扶住仪表台,虚虚圈着她,说:“长江。” “……长江?” “嗯,长江。” 刚刚开始,自东向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