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拿整个的。” “整个的?那吃的完吗?” “船上吃。” “哦,那要不要再买点土豆洋葱?能放的长。我这边木耳香菇也是新到的。” 客人摸出一把钱,零零散散一堆,“就这么多,有多少给多少。” 称完几袋子菜,远远有人喊了声:“李政!” 他拎着菜站起来:“哟呵,我说今天的太阳特别燥呢,原来是赶我下船见你啊!” 对方哈哈大笑:“太阳公公那是成全我呢,请你吃饭请了个把月,请客钱都得发霉了!今天倒是运气,刚在附近办事,出来就看见你了!” 李政一指河岸:“刚到。” “这是跑哪啊?” “接了几单小生意,哪比你这大老板。” 对方又大笑,中气十足,跟他勾肩搭背:“走走走,今天说什么也得跟我去潇洒潇洒,再叫上几个小姑娘搞搞。” 李政说:“你这是请吃饭呢还是搞姑娘?” “边吃边搞,吃完再搞,随便你!哈哈哈哈!” 话语嚷嚷,跟风一起擦过耳边,周焱看见那人上了辆车,继续往前走。 人生地不熟,周焱也不慌,路边有根自来水管,她去接了一捧水喝下,沁凉的水入了喉,连心情也变好了。 周焱又喝了几捧,还洗了胳膊冲了脚,顺便擤了把鼻涕。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毫无头绪,只能东游西逛。 进了家服装店,店员在吃饭,没空招呼她,她看了眼价钱,放下衣服出了店,沿路走走停停,鼻尖是rou香菜香,新疆人的烧烤摊前生意火爆,三只羊腿当招牌挂在边上,不是老鼠rou,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周焱进了边上的新华书店,翻着书的时候想,当招牌的羊腿完完整整,谁知道烤炉下是不是内有乾坤,老鼠rou也不是不能吃,还有地方专门抓老鼠来做特色菜,但总归羊rou更好,滋阴补阳,夏食冬长。 走出书店,入眼五光十色,车来车往,巷子口一个学生样的人在流浪狗边上放了个盒饭,流浪狗吃得浑然忘我。 周焱想,还是吃纸吧。 岸边人家灯火已熄。 李政沾了一身烟酒味回来,对方开车送他,临下车又递给他一些火腿腊rou,看看时间不到12点,还直可惜:“浪费大好时光!” 李政喝多了几杯,上船的时候头晕了晕,把腊rou火腿随手搁在甲板上,背着岸头,拉下裤链对着河放水。 远处乌泱泱一片,脚下水声汩汩,万千众生小如蝼蚁,他放出的水自西南向东北,转个弯汇入大江大河,他脑里描了个地图,想着长江的样子。 放完水,抖两下,他拉上裤链,听见后面一道沙哑的鼻音,叫他:“三哥哥……” 第3章 船舱里开了灯,灰尘、家具,还有那个姑娘抱着个书包,俏生生站在船舱中央的身影,全都一览无遗。 李政拿了个热水壶,往搪瓷杯里倒了半杯水,一口喝完,看了她几眼,把杯撂灶台上,干脆进了厕所。 周焱稍稍松了口气,往床沿一坐,仰头看了眼天花板。 天花板真的低,厨房那边高一点,刚才那人喝水时是站直的。 门槛是一阶朝下的台阶,往里一长条,左边厨房,右边厕所,再进去就是周焱昨晚睡觉的地方,左边墙角立着一个衣柜,右边是床和破窗户,左右两墙还开了两扇门,此刻都关着。 周焱扒床坐了会儿,才起身,往边上的门洞里张望了一下。 里面还有一间卧室,面积更大一点,天花板也立的高,墙边多了一个长条形的书桌,两间卧室之间没有门相隔。 整个船舱灰扑扑的,边角还有蜘蛛网,没什么家具摆设,空落落的,不像有人住。 李政三分钟冲完澡,出来的时候拿着块毛巾擦头,看见那姑娘还抱着书包站那儿,他扫了眼对方的脚,位置挪过六七公分。 李政懒得跟这小丫头废话,说:“先睡着。” 他把毛巾扔灶台上,直接跨出门。 周焱没办法,赶紧说了句:“我一天没吃东西。” 李政顿住脚,回头看她。 周焱说:“我昨天出门忘了带钱。” “自己煮。” 脚步声往后面去,驾驶舱在那儿。 周焱放下书包,关上门,立刻找吃的。 火腿腊rou她不动,地上一堆蔬菜她也不动,翻遍整间小厨房,找到十来包挂面。没有多余的碗筷勺子,统统只有独件,这会儿正跟锅子一起躺在水池里。 周焱涮洗干净,顺便把搪瓷杯洗了,等挂面煮开的功夫,她泡了一杯盐开水,皱眉硬灌了下去。 清汤挂面难入口,她饿过头,吃了几筷子就饱了,休息了两分钟,继续吃完。 十二点半,她打开门,往外面望一眼,也不敢随便走向驾驶舱。仔细听了听,没什么动静,她关上门,插上梢,进了卫生间。 麻雀虽小,东西倒全,里面甚至还有一个正方形的小浴缸。周焱没毛巾没牙刷,挤了牙膏在食指上,刷了几下,洗了把脸。 里面没吹风机,她回卧室把角落里的小台扇拿进了卫生间,牛仔短裤不能洗,否则干不了,她洗了t恤内裤,冲了澡,把t恤当毛巾用,再洗一遍,然后对着小台扇吹。 她紧张地心口直跳,幸而船一直在行驶中,真停下了,她也来得及趁对方回来之前套上湿衣服躲进卧室。 周焱这样给自己打气,万幸一切顺利。 万物皆安,河上只有一艘船还在行走。 李政叼着根烟,把着方向盘,眯眼看着河道。 电话接通了,那头的声音苍老又迷糊,似乎还没醒。 开着扩音,李政说:“老头子,昨天来你家串门的姑娘丢了,她妈不知道?” “你说什么呢,几点了打电话?你怎么三更半夜开船,大白天干什么去了?” “您管得真宽,先答了。” “什么姑娘?……昨天?” 李政想了下,纠正:“是前天,一个老大妈,带着一个小姑娘。” 那头有点醒了:“小妞妞?” “就是她。” “她丢了?” 李政弹了下烟灰:“我这会儿赶时间,明天下西沪码头,通知她妈过来领人。” “我没她妈电话啊!” “……亲戚间也不留个电话?” “哎呀别提了,也不知道写错了哪个号码,今天还想给她打电话呢,结果打错了。只能等她回来找我!” 李政懒管闲事,见状也不再费口舌。刚要挂电话,那边及时喊住:“哎对了,你是不是拿错我东西了?” 又听他唠叨半天,李政才能挂断。 没多久,又有电话进来,是西沪码头那边的老板,知道李政日夜颠倒,掐着时间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通话结束,手机显示电量快耗尽,李政把机子扔一边,任它自生自灭,耳根清净不少。 周焱没敢久睡,她设了一个闹钟,五点准时叫她,睁眼的时候,看见天边一道浅红色,像是一条河。 她抬起手,触摸窗户。 摸了个空,指尖是湿润的气息,底下是尖锐的玻璃,她兀自沉浸在轻飘飘的风中,也许一着不慎,会被玻璃割出血来。 她在想什么呢? 周焱又闭眼躺了几分钟,爬起来,洗漱一番,又喝了一大杯盐开水,才打开门梢,静坐床沿。 李政推开门,就见周焱抱着书包站在那里。 六点多,天已经亮透,他走到灶边准备倒水,扫了眼,搪瓷杯似乎变干净了。 他喝完水,拿起搁在灶头的毛巾,进了厕所。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再出来,那姑娘已经自动自觉地走到了甲板上,还替他关上了门。 李政连挂面也懒得煮,直接躺上了床。 周焱给于芳芳打了一个电话。 周焱说:“你来接我回去。” 那边好像捂着话筒:“小老板娘,你想我让我被炒啊?” “你是台柱子,我妈不会炒你。” 于芳芳笑了声,说:“你妈那凶样,昨天把我跟吴叔的手机都缴了。” “想个办法。”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办个银行|卡,打个钱多方便。” 周焱酝酿了一下:“你就不能跟我妈说说……” 她话没说完,那边的电话显然被人抢了。 “说什么?” 语气平淡,跟昨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