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嘻嘻嘻，爸爸我们打水仗吧！” 浴室里传出来的欢笑声像是每一个健全又幸福的家庭里会出现的一样，苏沫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是听到这欢笑便觉得幸福不已。 陆晓聪洗完澡后直接被陆恒阳抱进了卧室，儿子挥着小手只要爸爸陪他。陆恒阳像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父亲，给儿子吹完头发又给他讲睡前故事，一直把陆晓聪哄睡了才离开。 这世间最和谐的父子关系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是他们的夫妻关系呢？ 自从回家后，苏沫跟陆恒阳讲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什么眼神交流，情感交汇，更甚者，两个人连睡都没有睡在一起。苏沫铺了客房的床，陆恒阳更是自觉地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躺在床上，苏沫久久不能入眠，她这样失眠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感情的困境已经影响到身体，苏沫也想尽快走出来，却一拖再拖，让自己陷进了一个泥坑。她既不是宽容大度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的圣人，又不是洒脱自由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高人，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世俗红尘中为了感情颠簸。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这样纠结下去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 其实，对女人来说，丈夫出轨一次就坚决与之分道扬镳的很少，更何况能说断就断的大多没有孩子牵绊。对多数女人而言，只要丈夫肯痛改前非，妻子都会选择宽容，日子该过还是要过下去。但也有些女人，与第三者斗智斗勇，苦苦挽留丈夫，绝不肯将自己辛苦维系的婚姻拱手相让。 苏沫肯定不是后者，她还不是那种为了爱可以放弃自己尊严的女人。那么为了爱委曲求全呢？苏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张开眼睛，此时此刻，她仿佛置身在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小黑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才能见到光明。 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将在这黑暗中度过。这个想法吓了苏沫一跳，她开了床头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谁能帮帮她？这样痛苦的日子与昔日的幸福时光相比简直就像是在炼狱，苏沫一心想要逃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可是现实呢，它残酷得让她想要自暴自弃。 十一年呢，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十一年里，就这样突然成了断点，开始向另一个极端偏斜，苏沫觉得恐慌极了。 胡思乱想了将近一两个小时，苏沫仍旧一点睡意都没有。走到电脑桌前，苏沫将自己的手提笔记本打开，这个笔记本还是陆恒阳陪她一起挑选的，他提供技术参考，她选择外形款式，最终选定了这一款。 十一年足够长到那个人可以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苏沫打开网页，鼠标不受大脑控制地点开了她以前常常潜水的论坛。那个论坛多半是探讨两性关系和婚恋问题的，还有些育儿心经也比较受欢迎。 她曾经也是无数看客中的一个，而且向来只围观，不讲话。没想到原本以为看透了婚姻和感情的苏沫如今也会迷茫到不知所措。 纸上谈兵得来的终究只是嘴上说说还过得去，也许一时之间连自己都骗过了，可是真的遭遇了，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苏沫在进这个论坛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将自己的困境发到上面，寻求大家的开解和指引。 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也许真的是麻木到不知所措，病急乱投医。再有学识的女人也有走不出去的迷宫，更何况在感情面前，她只能算是个历练不足的新手。 ☆、第36章 第二天，苏沫依旧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了个大早。儿子这几天被她的情绪影响的一直不肯好好吃饭，反正她也睡不下去了，干脆早起给儿子做顿早餐。 只是没想到，陆恒阳起得比她还要早，看着他裸着上半身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苏沫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他们有过很快乐的时光，他们刚住在一起时，尽管那个时候他很忙，却仍旧抽时间下厨做好吃的给她。明明只是煎个鸡蛋，他也要煞有介事地说里面放了特别作料——老公的爱。所以，她总觉得特别好吃，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她有多久没见到这个样子的陆恒阳了？那些温暖得像是不真实的日子仿佛离她越来越遥远，甚至已经遥远到触摸不到了。 “还有一个鸡蛋就煎好了，你先去洗脸刷牙。”陆恒阳略显生疏地翻着锅里的食物，转过头去对苏沫说道。 以前，苏沫总会被这样的温柔所迷惑，甚至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然后忍不住走过去，抱着他的腰身，他会低下头在她唇角印下一个甜蜜的吻。可是现在，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只让她觉得心痛，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吧。 苏沫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rou去了洗漱间洗脸刷牙，她颓废了太久，逃避了太久，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做出决定。要么忍，要么狠，再这样拖下去只会把自己拖得麻木。 等到她洗漱完毕，陆晓聪也已经被陆恒阳叫醒，两个人正在他的卧室里穿着衣服。在陆恒阳面前，陆晓聪格外乖。以前苏沫给他穿衣服，他总是挑挑拣拣，这件不喜欢，那件不喜欢。而陆恒阳给他穿什么衣服，他都照单全收，一点异议都没有。 一个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怎么可以没有父亲的陪伴？苏沫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便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等着那对父子。 不仅是穿衣服，连洗脸刷牙陆晓聪都特别配合陆恒阳。所以，他们并没有让苏沫等太久，很快就在餐桌上各就各位。 “哇！好美味的早餐啊！mama，这是你做的吗？”在吃的面前，陆晓聪总是特别容易满足，他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煎蛋，看着苏沫问道。 这时候苏沫也已经尝了自己盘子里的煎蛋，七分熟，是她最喜欢的口感。 “不是我做的，是……是你爸爸做的。” 陆晓聪立即眉眼弯弯地看向陆恒阳，“爸爸做的早饭好好吃啊！以后天天做给mama和聪聪吃好不好？” 陆恒阳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沫，笑着摸了摸陆晓聪的小脑袋，回答道:“好，以后天天做给你跟mama吃。” 以后……天天……苏沫不禁想到，他们还能有以后吗？ 吃完饭，陆恒阳还帮陆晓聪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完全一副贴心奶爸的样子。 “乖儿子，爸爸送你去上学，去拿书包。” 苏沫从衣帽架上拿过自己的外套，说道:“我今天上班，还是我送他去学校吧。” “那正好，”陆恒阳笑着说道，“我先送儿子去学校，再送你上班。晚点我跟儿子一起去接你，我们去吃大餐。” “还是我……”苏沫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她现在实在没有那么高超的演技，来演绎一家三口的幸福甜蜜。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陆恒阳就打断了她，他双目含笑，一脸宠溺地看着苏沫，温柔地说道:“老婆，七周年快乐，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纪念日。” 小小的陆晓聪依偎在陆恒阳的长腿旁，笑得像是偷吃了香油的小老鼠，“mama，快乐！” 这几天她刻意忘记的纪念日，就这么到来了。七周年了啊，果然逃不过七年之痒的命运么？曾几何时，她也幻想着，等到她跟陆恒阳都老了，头发都变白，牙齿都掉光，甚至走路都需要拐杖的时候，他们仍旧是一对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在所有人的祝福下走向金婚。真是凡事都有意外…… 这个纪念日过与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她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她快乐吗？她不快乐。她幸福吗？她曾经幸福过。 最后陆晓聪执意要坐爸爸的车，所以苏沫不得不妥协，也坐进了陆恒阳的车里。就算是伪装吧，今天毕竟是个特殊日子，苏沫不想让一家人太难堪。 先把陆晓聪送到学校，陆恒阳又转了个方向送苏沫。 “要不你把我放到前面的公交站牌，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就好了。”苏沫坐在副驾驶座上，连强颜欢笑都装不出来了，反正儿子不在跟前，她也用不着装给谁看。 她这句话着实刺激到陆恒阳了，这几天她冷冰冰的态度，拒人之外的样子真的让他无力招架。陆恒阳宁愿妻子打他骂他，甚至哭闹一场也好，都胜过她现在这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模样。她是不在乎他了吧？因为他伤了她的心，让她失望，所以她完全不在乎他了吗？ 难道她就没打算给他一个机会吗？他是真的在忏悔，真的想要挽救，从相爱到结婚到相互扶持走到现在，他从未想过要与苏沫分开。 陆恒阳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克制地说道:“还是让我送你过去吧，现在是上班高峰期，挤公交车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呵，再不好受又如何，能比得上现在她心里不好受的滋味么？ “那麻烦你了。”苏沫冷冷说了一句，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 终于，陆恒阳再也克制不住，他扭头看了一眼苏沫，一脸悲伤地说道:“沫沫，之前是我不对，我混蛋！但我们还是夫妻，我还是聪聪的爸爸，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客气。今天是我们两个的纪念日，我们不要弄得像是陌生人一样好不好？” “可是，”苏沫冷笑一声，说道，“自从那晚之后，在我眼里你就是个陌生人一样的存在了。我认识的陆恒阳不是你这个样子，他绝对不会做背叛我的事，绝对不会让我伤心！” 但是，那是以前的陆恒阳了。女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尤其是拿过去的幸福甜蜜麻醉现在痛苦不堪的自己。她们往往不愿意承认和面对人是会变的这个事实，其实陆恒阳还是那个陆恒阳，只不过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不能始终如一地停留在她记忆中的样子。 “沫沫，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陆恒阳因为苏沫的话静默了好久，当车停在s大理学院楼下时，他突然开口说道，“忘了那个让你伤心让你失望的混蛋，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再也不会做出让你失望的事情来，我们之间还有个儿子，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成陌生人，我们是一家人，永远的一家人！” 永远的一家人吗？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是永远的呢？ 苏沫没有回答陆恒阳的话，她从他的车里下来，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这个男人毁了她的爱情，毁了她对婚姻的愿景，他们要怎么重新开始？可是，也是这个男人，他陪她走过十一年的春夏秋冬，给了她最美好的记忆，还有他们的爱情结晶，他已经是嵌进她生命里的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她还能再相信他一次吗？ s大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不是重点院校，所能分到的教育经费有限，学校的占地面积不大，老师们的办公楼更是孤零零的就那么几栋，更寒酸的是，除了职称比较高级的几个老师外，其他老师都是三四个人合用一个小办公室。 苏沫刚走进办公室，小赵老师就一副见到亲人的样子迎了上去，“苏老师你可回来上班了，我都要想死你了！” 苏沫笑了笑，算作回应。这几天她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大脑放空，逃避现实，非但起不到任何的帮助作用，还让她更加苦恼了。还是上班好啊，最起码有事情做，哪怕只是让大脑处于机械的运转中，也比老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要好得多。 她请假期间落了几篇报告，还有学生们的成绩也该录好提交到教务处了，所以，苏沫今天有得忙了。 就在她忙得不亦乐乎，连起身倒杯水喝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时，办公室的门被扣响。 “请问哪位是苏沫小姐？” 送花小弟抱着一捧把他整个人都遮在后面的玫瑰花，对着办公室里仅有的三位女性和一位男士问道。 “哇！”小赵老师比苏沫还年轻，连恋爱都没有谈过，这几年一直奔波在相亲的道路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玫瑰花，而且每一枝都开得那么艳丽，太张扬，太浪漫了。 办公室里的另一位女老师虽然虚长苏沫几岁，但是结婚也没几年，见到这样的阵势也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倒是苏沫站了起来，淡然地回了一句，“我就是苏沫。” “苏女士您好，这是您先生为您订购的玫瑰花，请您签收。”送花小弟拿出笔和单子递到苏沫面前。 苏沫依旧面无表情，在单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送花小弟觉得这位女士的表情太过奇怪，完全不像其他女客户在收到花时要么感动得流泪，要么震惊得捂住嘴巴，毕竟这是一份惊喜，不知道苏女士没有惊喜的样子会不会令陆先生感到失望。 不过，该尽到的礼节送花小弟一样也没有少，他收起单子，诚挚地对苏沫说道:“我们花店很荣幸能为陆先生和陆太太服务，我代表我们全体店员祝陆先生陆太太结婚七周年快乐，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期待下次还能为你们服务。” ☆、第37章 “哇！苏老师，今天是你跟陆先生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啊？”小赵老师紧盯着被苏沫随意放在桌上的那一大捧玫瑰花，羡慕地问道。 “嗯。”苏沫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苏沫这个反应看在小赵老师眼里就是幸福的娇羞了，对她这个单身汪已经完成了一万多点的伤害。 另一个女老师早就知道陆恒阳跟苏沫是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妻，不过土豪秀恩爱时怎么看怎么像是故意在炫耀什么，高调得让她心里很是不舒服。她家老公也很爱自己的，虽然结婚一周年纪念时只是下厨多做了几样好菜给她。不过，虽然心里早已嫉妒得发酸，她还是做足了面子，“恭喜啊苏老师，按理说你今天干脆该多请一天假，去和陆先生去过二人世界的，对吧，王老师？” 作为办公室里唯一一个男老师，王老师感到压力非常大，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那副比瓶底还厚的眼镜，憨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陆先生这么浪漫，是我们男人学习的榜样，哈哈哈……” 办公室里本来就是个暗潮涌动，风平浪静时大家都相安无事，一旦□□小风就各怀鬼胎的地方。不过，苏沫一向只关注自己，对于别人的心思从来都是懒得猜测。 “苏老师，这样算来，你跟陆先生结婚好早啊！”小赵老师羡慕地看着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苏沫，叹息了一声说道，“好羡慕你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未来老公长什么样子呢。” 是啊，她跟陆恒阳在他们那个年代也算是早婚了。不过，一切都顺其自然，大学毕业两年后两个人就扯证了。反正早晚都是那个人，为什么不早一点组建家庭，给彼此一个避风的港湾呢？现在看来，苏沫想，当时的决定未免太过幼稚，她应该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认清这个男人的。 苏沫没有接话，另一个女老师却有些冷嘲热讽地说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苏老师这么好的命，首先得长得好看，其次脾气还得好。你看看你自己占了哪一条了？要是你能有苏老师一半盘靓条顺，现在哪里还单着？”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在别的女人哪里低人一等就要在其他女人那里找回点自信，甚至不惜贬低对方。 小赵老师是新来的，面对那个女老师的嘲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红了脸，像是被人戳到痛脚。 苏沫于心不忍，笑着打圆场道:“其实我觉得小赵老师蛮好看的，可能是每个人审美不同吧。小赵老师别灰心，越是好的越值得等待，你的另一半就在路上了，说不定哪天你们就相遇了。” 终于，办公室里重新归于安静。苏沫却没心思继续干活了，办公桌上的那一大捧玫瑰花再艳丽也点燃不了她冷却的内心。重新开始，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她已经不是二八少女了，甚至比小赵老师还要大几岁，重新去寻觅一段新感情比修补这段旧感情还要不易吧。 原本大家以为陆恒阳将花送到苏沫办公室就已经够高调够虐人的了，没想到，快吃午饭的时候陆恒阳本人直接出现在她们办公室，并且人rou快递来了一份私房菜，特意来这里陪苏沫吃午饭。 小赵老师大呼太虐心，她本来还打算约着苏沫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向她讨教几招呢。人家老公都从城东千里迢迢绕到城南来陪她吃午饭了，她还能说什么？太虐了！简直虐惨她这只单身汪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陆陆续续地带着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继续去吃学校食堂，将私密空间留给了这对高调秀恩爱的夫妻。 “你用不着这样。”苏沫有几分无力地说道，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恩爱夫妻，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满是疮痍，再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沫沫，我是真心求和，做这些也是心甘情愿。而且今天日子特殊，我想跟你一起过，就像从前一样。”陆恒阳看着苏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来，趁热吃，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江南菜。” 确实都是她最爱吃的菜，而且出自她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她第一次去那里吃饭还是陆恒阳带她去的。那个时候陆恒阳对苏沫爱得没边没沿，他跟别人谈生意时在那家菜馆吃的饭，觉得厨子厨艺不错，于是想到妻子爱吃江南菜，于是就特意带她去了。 苏沫知道那家菜馆的厨子很是古怪，他们家也从不让顾客外带，不知道陆恒阳用了什么法子才买通了老板。从城东带到城南，饭菜还是热的，苏沫吃进嘴里，却总觉得多了一分平日里从未吃出来的滋味——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