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路德维希的眼睛和他如出一辙。 “路德,我需要理由,你知道这不是件小事。” “我有喜欢的人。” 威廉缓缓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是那个华国小姑娘吗?叫做殷妙?” 路德维希面露诧异:“您已经知道了?” “略有耳闻,”他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带着某种独特的威压感,“听露西娅提过几句。” 威廉推了推眼镜,饱含深意地看了路德维希一眼。 “你十岁的时候,曾经因为这个事情闹过一场,还记得后果吗?” “记得……那次我受到很重的责罚,家族里其他长辈都表示应该守诺坚持婚约,不同意退婚,是您站出来作主将此事搁浅,等待日后再议。” “你自己也说,是暂时搁浅,那么现在就到了再议的时 候。” “可我的想法没有改变,我拒绝联姻。” 威廉嗓音淡淡,说出口的内容却步步紧逼。 “所以你要为了那个孩子,抛弃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责任,放弃家族赐予你的一切?” 路德维希语气决绝:“是。” 威廉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路德,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没有强大到拥有可以随心所欲反抗的能力,你现在的叛逆与斗争,并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他卷上羊皮纸,随手搁置在书桌上,忽然转换话题:“我记得你今年毕业了吧,能够放任你这几年去学哲学,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你去牛津念企业经济学,将来我再安排你进勒威。” 路德维希猛地抬起头:“祖父,我想继续研究哲学。” 威廉直视他的双眼:“你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不顾,一辈子埋在研究室里吗?” “出格的事情,有这一件就够了。” “那女孩就和你喜欢的哲学一样,沿途经历的风景再美,迟早还是要回到正道上来。” “……您是要我,和她分开吗?因为我的姓氏?这种荒谬的理由?” “路德,这并不荒谬,这件事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 威廉的声音又低又沉,仿佛一块沉重而漆黑的幕布,笼罩在他心头。 路德维希依然坚持:“她和哲学,我都不会放弃。” 威廉透过镜片看他:“如果必须要你选一个呢?” “您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从中做出选择呢?” “哲学和殷妙,你愿意放弃哪一个?” “我不会选。” “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路德维希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容置喙的威严。 “就算我不出手,仅仅是来自家族和卡佩那边的压力就足以将你们击溃,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你坚持得住吗?或者说,她坚持得住吗?” “我做得到。” “她呢?” “她也做得到,她……不一样。” 这句未说完的话让两人心照不宣地陷入沉默。 良久,威廉长长叹息一声,独自望向窗外,眼神里有着某种追忆。 过了好久,他才再次开口:“卡特琳娜的性子被 她的父亲宠坏了。” “小时候养的宠物狗不小心咬了她,第二天就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长大后身边哪位亲近的玩伴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很快也再见不到人影,无论是狗还是人,在她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路德,和你说这些,是在提醒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她会怎么做?” “这正是我要求解除婚约的缘故。” 路德维希挺直脊背,低沉的语气像是结了寒霜:“谁也不能动她,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威廉深深地注视他一眼:“你太激进了。” 接着他向外挥了挥手:“先出去吧。” 临走之前,威廉又再次开口喊住路德维希。 “下周普鲁士王室举办婚礼,你留下参加。” “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能比这个还重要?” “……是。”路德维希无奈应了下来。 他出门后,身后全程保持沉默的老管家凑了上来,接过威廉手中的卷轴,重新归置到书架上。 “路德维希少爷很像您。” “是像我……” 威廉望向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缓缓摇头。 “像我当年一样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总要狠狠摔下来吃些苦头,才能学会后退。” “您不阻止他吗?” “这世上的事从来难让人如意,等他经历过,迟早会明白。” * 殷妙下课后经过长廊,意外碰到多日未见的裴蓓。 她正坐在扶栏上和人说笑打闹,脸上的表情灿烂又率真,不知道听到什么,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还狠狠锤了对方胸口一拳。 两人无意中对上视线,双双愣怔,面上都透出几分尴尬。 但裴蓓很快跳下栏杆朝她走来:“聊聊?” 殷妙和她去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裴蓓在自助机上买了汽水,转身丢给她一罐。 她拉开拉环,碳酸气泡汩汩流动的声音,莫名带来沁人心脾的愉悦感。 殷妙咽下一大口,仔细感受着气泡在喉咙口的翻腾:“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 裴蓓的声音含着戏谑:“我知道,我视力可是1.0,你被捂住嘴巴惊恐拖走的时候我也看到了。” 殷妙无奈地回应:“ ……倒也不必描绘得这么详细。” 看不见的隔阂瞬间被打碎,刚刚碰面时尴尬的氛围冲淡不少。 两人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熟悉的亲近再次归来。 裴蓓笑了一阵,面色正经起来慢慢开口:“是不是对你……冲击挺大的,其实我和安娜在一起快三年了,但这种事吧好像也没法公之于众……毕竟怎么看都很出格。” 殷妙转向她,眼里满是认真:“学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永远是我朋友,我都支持你。你喜欢谁,喜欢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你的自由,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出不出格的说法。” 裴蓓定定看了她一会,随后释然地解释:“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太单纯被吓到,没想到你比我想得还要成熟,竟然反过来安慰我,看来我们的小白兔也长大了啊。” 真正的朋友从来不靠语言维系,裴蓓在殷妙的眼里看到了一如既往的信任与理解。 心底那些说不清的担忧被彻底打碎,她的笑容再次变得烂灿起来。 “话说你最近怎么了?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开心啊?” “嗯,”殷妙又灌了一口汽水,“学姐,我问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安娜的关系公布之后,这世上所有人都站在你们的对立面,你会觉得辛苦吗?” “会啊,要是真坦白,就我家里那天天催我回国的架势,可不得闹上天啊。“ 她捏了捏易拉罐,听着咔嚓的脆响,忽然坚定地笑道:“但我不会屈服的。” 殷妙学着她的样子捏了捏易拉罐,同样畅怀地笑了:“我也不会。” 裴蓓睨她一眼:“怎么,有人来抢你那宝贝男朋友了?” “嗯,可凶了!不光抢,还变着花样欺负我呢!” “那你告状啊,让你男朋友给你出气?” 殷妙啜了口汽水,安静地答道:“不要,我不想他知道这些,本来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就够重了,但我是不会退却的,因为‘离开’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残忍,同样的伤痛我不会让他承受第二次。” “假如连我都退步了,他又该怎么办呢?” 殷妙说话的音量很轻,断断续续飘散在空中。 裴蓓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隐约感受到她低落的 心情, 她只能笨拙地摸着她的脑袋尝试安慰。 “没关系,都会好的。” “嗯,会好的。”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 像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哪怕前路暗淡,依旧英勇无畏。 * 几天前,市集广场的私人花园。 殷妙正独自面对傲慢的露西娅和温柔的卡特琳娜双重打击。 “这是下周婚礼的邀请函。” 卡特琳娜掏出一张黑金色的精致邀请函,带着浅淡的笑意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