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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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各家院子上空都冒着炊烟。 这次比试陆离吃了亏,杜明冲和王简则更惨,陆离伤重七分,他二人便各伤十分,杜明冲此刻躺在床上动不得,他素来不会忍耐,破口大骂拿人出气,服侍他的几个少女都战战兢兢地不敢靠近,脸上更不敢表露半分不满。 “站那么远做什么!”杜明冲勉强撑起身,拍着床板喝道,“过来!” 那名少女害怕,慢慢地挪到床前。 没等她开口,杜明冲便狠狠地揪住她的头发拖到怀里抽了个耳光,骂道:“我还没死,一个个躲什么!看老子受伤,不能收拾你们了是不是?” 少女疼得双手护着头发,哀声讨饶。 “杜明冲,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拿女人出气算什么。” 杜明冲倏地侧脸看,只见柳梢倚在门上嗤笑,身着轻便的黑色劲装,颈上肌肤映着黑领口,更加雪白细致。 此时此刻,杜明冲哪还有什么色心,如同见了鬼:“你……怎么进来的!” 武扬侯对杜明冲与王简还是重视的,发话让二人安心养伤,又命方卫长在院内设法阵,防止发生意外,方卫长的修为在当今武道高手中已能列入前十五,此阵应该是连陆离都破不了的,杜明冲万万没料到柳梢能闯进来。 “我想进来,便进来咯。”柳梢若无其事地拍拍手,直了身朝他走过去。 杜明冲立即拿少女挡在面前:“柳梢儿,你想做什么!” 见他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柳梢大快,想起那夜自己也曾这么惊恐,顿时又添愤恨,沉着脸拉开少女,抬脚就踹。 此时的杜明冲完全是条任人宰割的鱼,柳梢清楚他的情况,所以才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报仇,以消心头之恨。 “敢对侯爷有所隐瞒,你知道后果!”杜明冲边躲边警告,目睹她人前人后的变化,他更加确定她是在隐藏实力了。 听到威胁,柳梢反而大乐:“你去告呀,让侯爷知道我比你强,他会留下谁呢?” 料定杜明冲不敢告密,她反而没了顾虑,跳到床上毫不客气地一阵拳打脚踢,直待杜明冲不动了才停手,托了法阵的好处,里面的动静传不到院外,几名少女见她凶狠,都瑟缩在墙角不敢作声。 “陆离饶你那么多次,你还敢对他下手!”柳梢拿水泼醒杜明冲,犹不解气,杜明冲平日结仇不少,她本想干脆破了阵借刀杀人,只是眼下有机会去仙门,不宜再生事端,况且卢笙还没有把握能解她中的毒,攸关性命,不能激怒武扬侯。 这次下手,柳梢耍了点小聪明,杜明冲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面色灰土,气息微弱,身体却不见伤痕。 柳梢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俯身在他耳边警告:“再敢惹我,下次就杀了你!” 杀手出身的少女再善良也有限,此时那俏脸满布狠厉之色,杜明冲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下,直待柳梢消失在门外,他才如梦初醒,羞恼地盯着几名少女低吼:“今晚的事,都不许外传!” 陆离裹着披风站在院内,清雅安然。 “你来啦!”柳梢惊喜,跳下阶站到他身旁,装作不在意地问,“看到了吧?我替你收拾他!” 陆离拍了两下手,笑赞:“揍回来了,柳梢儿真厉害!” 得到夸奖,柳梢再也掩饰不住得意:“哼,要不是怕侯爷追究,我才没这么容易饶过他,喂,这可是方卫长亲手布的阵,你不问我怎么进去的?” 陆离配合地问:“你怎么进去的?” 柳梢毫不迟疑道:“不告诉你!” 陆离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叹道:“杜明冲记仇,惹他可麻烦了。” 柳梢撇嘴。 她就要去仙门,再不用对着这群讨厌的人了,怕什么呢! 想到未来自在的生活,柳梢充满喜悦,待陆离伤势痊愈,她便急切地期盼动身之日,直到三个月后,陆离才终于接到了命令。 第12章 紫衣诃那 天地六界因人间而连通,作为六界的主要战场,人间俨然是最复杂精彩的活动地带。只是这数不完的红尘美景,道不尽的人间气象,主宰它的人类又几时欣赏过它的美丽? 雪峰草地,云深雁影,幽谷飞瀑,清溪鸟鸣,更有那落月千江,黄沙万里;繁华城池,长街车马,荒村边镇,阡陌鸡犬,再说这兴亡聚散,离合悲欢。 处处可见艳阳,处处可闻风雨,日夜春秋,愁容笑颜,歌声悲声,共同谱写这一卷风云俗世,画出这一片烟火大地。 武道的兴盛使人间变得更加热闹,人修者成为六界里一股独特而混乱的力量,他们会帮助仙门对付妖魔,也会与妖魔暗中勾结,愚蠢又可爱的他们总是在追逐自身利益,全然忘记了守护大地的责任。 中秋节后,天气渐凉,细碎的马蹄声响过,古道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尘烟,引得路旁小店里的客人纷纷抬头观望,却只来得及见到奔驰而去的几个黑点。 凉风吹起发丝,柳梢在马上回首,只觉天空地阔,所有前尘往事皆如一场噩梦般成为过去,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离开了那个黑暗的地方。 五年前,她失去所有,被卖进侯府; 五年后,重新富裕起来的柳家已经又有了一个女儿,比她乖巧可爱,而她身中奇毒,前途未卜。 经过现实的淬炼,柳梢早就没工夫去悲哀了,只是隐隐地感到不安,因为未知的“未来”——她的命运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卢笙的出现证实了那个人的存在,他们有交易,更提醒着她也曾经有过一场交易。 交易命运,从没听说这么荒谬的事,也许那仅仅是一场游戏而已。 柳梢自我安慰着,她心情不好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同行者除了陆离,还有白凤和杜明冲。四人的关系十分微妙,武扬侯的目的正是让他们彼此监视,从而更用心地保护苏信,他这片爱子之心是半点不假。四人顾及命令,加上注意力暂时都被仙门吸引了,这一路下来相处还算平静。 仙门没落,为了防止魔族混入仙界,仙界通道大多关闭,只在几个大门派开放。此去青华宫路途遥远,行阵需要大量灵气,也很耗费体力,凡胎rou体承受力有限,所以四人选择骑马。自从食心魔现世,百姓都不敢独自出远门,多结伴而行。途中,柳梢时常会遇到御剑仙长和武道同修。比起仙门,武道各派之间的关系极差,人修者彼此怀着深深的忌惮戒备之心,基本互不搭理。 这日黄昏,天忽然下起雨,四人估摸着来不及赶进城,便就近找了个村落投店,各人早早的吃过晚饭歇下。 柳梢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所见所闻。她对六界局势有了些大致的了解,仙盟首座商镜,魔尊徵月,妖君白衣……柳梢特别留意魔尊徵月的消息,据说他在百年前现身一统魔界,不过听了关于他的描述,柳梢放心不少,因为那些特征与月半点不像。 不管怎样,没有跟魔做交易就好,柳梢绝不相信谁能强大到cao纵自己的命运。 迷糊中,雨声越来越大,睡意越来越浓…… 山村的夜,风声、雨声、秋虫声交替,反而更让人感觉到寂静冷清。 半夜,柳梢是被一阵歌声唤醒的。 歌声穿透雨夜飘至枕畔,空灵魅惑,魔力不减,与风雨声交相应和,居然出奇的和谐,凡是听过的人,此生绝对不会忘记。 梦境被轻易地击碎,柳梢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 又是这种歌声!唱歌的究竟是谁?是不是杀害姜云的那个食心魔? 柳梢紧张地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翻身跳下床,赤着脚跑去敲隔壁陆离的门。 里面迟迟没有回应。 陆离极少设防护阵,柳梢索性遁进房间查看,发现床上被褥整齐,并无人影。 陆离竟然不在! 柳梢吃了一惊,试探性地又去敲白凤与杜明冲的门,房间外的防护阵还在,里面却同样没有动静,整个客栈内都一片死寂,好像除了她,别人都睡沉了。 诡异的歌声似乎近在耳畔,柳梢更加害怕,直觉当前处境危险,又不敢叫喊。 为什么歌声只叫醒自己?难道对方已经注意到自己了?能造成这种大范围的影响,对方修为必定很高。还有陆离,大半夜的,外面又在下雨,他会去哪儿?会不会出事了? 四周静得可怕,柳梢心跳如鼓,站在阶前仔细听了半晌,到底是担心陆离,壮着胆子跃出了院墙。 ——如果对方是针对自己,留在房里也未必安全,不如过去看个究竟。 。 小客栈位于村口处,右侧院墙外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斜斜划过,歌声正是起源于此地。柳梢循声而至,悄悄地落在河畔大石后,警惕地观望。然而映入眼中的,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场景。 河面,一名俊挺男子立于水上,负手轻啸。 白衣如雪,腰系银丝,足踏白缎银纹履,身畔千万雨丝连接天地,如同晶莹透明的帘幕,他身在帘幕间,足边点点水花溅开,美如画卷。 雨夜歌声,奇怪男子。 他是食心魔?柳梢仔细听了听,摇头——这歌声初听耳熟,实际上与之前听到的歌声仍有区别,当日引诱姜云的歌声更加柔和空灵,令人倍觉亲切,而眼前这男人的歌声虽然有相似的魔力,细听之下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柳梢正在忐忑,歌声忽止。 男子朝这边走来,凌波而行,雨中漫步,白衣冷清。 被发现了!柳梢一慌,纵身要逃,乍闻清啸声再起,一道银光自河中飞出,快如闪电,准确地缠上她的腰。 晶莹的绳子,柔软带弹性,竟是水的力量! 柳梢被水绳缚住,周身灵气再也不听使唤,想开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柳梢顿时骇然了。 以歌声魅惑人,此人定非善类,且修为深不可测,他引自己出来是想干什么? 眨眼的工夫,柳梢已经被水绳拉到河中央,想起姜云的遭遇,她吓得直哆嗦:“你想做什么!” 男子只是打量她,双眸平静无波。 柳梢等了半天听不到回答,硬着头皮叫:“陆离呢?你把他怎样了?你就是食心魔?” “不受妙音影响,”男子皱眉,却是自言自语,“难怪主君会留意。” 他应该不是人,会不会也是魔?柳梢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卢笙的名字,突然听到男子“哼”了声。 又一道冷光自左侧飞来,直斩水绳! “嘭”,水绳断裂! 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男子未及阻止,虽惊不乱,握左手,无数水刃自河中飞出!对方亦无所惧,不避不让硬挡,“叮当”数道金铁交击声过,水刃尽数粉碎! 来人也不弱!柳梢惊喜万分,知道自己多半是得救了。 自知遇上强敌,白衣男子不愿恋战,趁机沉入水中失了身影。 雨点拍打河面,哗哗作响,茫茫一片。柳梢低头看着河水,诧异无比——河水清浅仅没至大腿,全无水遁的气息波动,他果然不是人类。 “那是寄水妙音族的阿浮君,”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别找了,寄水族寄水而生,拥有控水之能,天下水脉是连通的,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啊?”柳梢反应过来,飞快地跳上岸。 来人居然也是一名年轻男子。 双眉弯如月,双目清如水,整张脸颇为恬静。黑发用三支式样复杂、异常精美的银簪束起,弯曲的藻形大簪尾斜在右侧,其上点缀着小珊瑚宝石,两排紫丝流苏自簪尾处长长地垂落,直拖至肩头背上。 雨下得不小,他独立半空,浑身却无半点湿迹,紫色长袍鲜艳,腰间挂着几件小银饰,沉沉黑夜因此明朗。 柳梢惊讶不已,她方才还以为出手相救的是卢笙,这位又是谁? 思绪尚未理清,眼前变化再起。 地面出现了个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高,逐渐有了形状,一朵银色莲花凭空盛开,三尺来高,寒意隐隐扩散,竟是凝雨成冰。 年轻漂亮的紫袍男子无声地落下,站在了那朵冰莲花上,似乎不愿下地,不肯沾染半点尘埃。 柳梢回过神,忙道:“多谢仙长搭救,不知道仙长大名?” “在下诃那。”男子在莲上微微欠身,声音也清澈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