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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陈两家是世交,婚约怎能说废就废!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周翰,嫌他母亲门庭低微。当初因为父亲和我一力主张,你才勉强同意他们的婚约。他的母亲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嫁到陈家做的是正房,并没什么嫡庶之分。你太不开眼,一味讲究门阀,我家是商人,你怎么就嫁给我了?” “陈家是望族。” “名门望族就那么好?你看周翰的能力,还不到两年就把顾家产业打理得蒸蒸日上,他手段不凡,将来建树必定在瑾瑜之上。澧兰嫁给周翰,一辈子荣华富贵不好吗?” “凭陈氏和林氏的家世,不需要把眼睛盯在钱上。” “你真是妇人见识!世事风云变幻,难以预料,世家子弟落魄了的比比皆是。一个人立身于世上,靠的是心胸、眼界和手段,只有周翰那样的人才可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林氏嗤之以鼻。 “事败于妇人之手者多矣。你瞧不起周翰,周翰难道不知道?他是心明眼亮的人,他只是隐忍不发而已,这足见他喜爱澧兰。你别逼他到极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周翰和澧兰行的是旧式婚礼,在南浔老宅。陈震烨和林氏争吵后两人各让一步,准许周翰和澧兰成婚,但不能合卺,澧兰也不能跟周翰去美国。周翰心中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也知道这已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只好慨然受之。他庆幸自己在最紧要关头还能把持得住,澧兰仍是完璧之身。有婚姻为两人的爱情作保,他略微心安,他叮嘱澧兰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不许正眼瞧别的男人,一眼也不行。他恨不能立时就不管不顾占了澧兰的身体,然后带她去美国。他既然应承了林氏,就得坚守诺言。 顾家的天价聘金让陈震烨和林氏震惊,“五十万银元!你看看周翰对澧兰的情意,我不信还有谁家女孩儿收到的聘金多过澧兰!”林氏感觉被土豪用钱砸了,心里并不痛快。澧兰惊闻聘金之巨,去问周翰,“因为你爱我从不计较得失,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礼物,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女孩儿。”澧兰动情地搂住周翰脖子,周翰难免心荡神怡。 周翰八月初出发去美国,他和澧兰的好日子定在6月13日。仅用两个月来筹备婚礼,周翰感到有些委屈澧兰,所以他诸项很舍得花钱。他特地派人去陕西渭南定制蒲城杆火,他本来要订全架火,由于时间着实赶得紧,而且自清光绪七年(1881年)后,再没有表演过全架火,只好作罢。他派去的家人们把蒲城所有的杆火艺人都聚齐来赶制花火,还多请了几位师傅到南浔放火,以做万全之策。 顾家在园子里搭了戏台,上海的京剧名角周信芳、李吉瑞、冯子和、江梦花,顾家都请了来;还请了滩簧、胡琴书、纤板书等一干名角以及一班杂耍艺人来表演。 花轿分“头新”、“二新”、和随市轿子三种。所有的新娘都喜欢坐“头新”,就是新轿子第一次出租。及到澧兰出嫁时,很不巧,南浔、湖州、杭州、苏州、上海以及周边的轿行,仆役们跑了个遍,也没找到“头新”的八抬花轿。沈管家回禀周翰时,周翰刚好跟澧兰在一起,“我的妻子为什么要用别人坐过的花轿?找人做新的!” “周翰哥哥,太浪费了!” 周翰握住澧兰的手,“还有五十天,来得及。” 沈管家想幸亏自己着手得早。 沈管家请人制作了硬衣式八抬花轿,周翰要求高,工期紧,单这一项,几乎就要扒了沈管家的皮。喜轿用香樟木制作,总重230斤,轿顶竖着70柄木刻火焰,上面镶嵌着小圆镜子,取“辟邪”之义。轿身两侧镶嵌琉璃瓦,上面绘制的内容取自昆曲和越剧的传统曲目,左边是《牡丹亭》、《玉簪记》、《风筝误》,右侧是《珍珠塔》、《三难新娘》、《三看御妹》。轿帘是苏绣软缎百子图。除此之外,轿子上还满布各种雕花和描金彩绘,“八仙过海”、“麒麟送子”、“和合二仙”、“金龙彩凤”、“喜上眉梢”、“富贵牡丹”、“事事如意”,制作工艺非常复杂,采用了浮雕、透雕、贴金、涂银、朱漆等装饰手法,异常华美。 一场婚礼下来,南浔老宅、顾园、田庄上的数个男女管家都忙晕了头,跑细了腿。 林氏撇了震烨,从北京回上海安排婚礼。她虽不喜周翰,不愿澧兰结婚太早,她也要好好准备,风风光光地把澧兰嫁出去。她原本想让浩初在欧洲为澧兰订购家具、茶具、灯具、织品等做妆奁,这时也来不及了,她心里又怒了周翰一层。澧兰的陪嫁可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林氏为澧兰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送嫁妆那天,南浔镇上的人倾城而出,争睹送妆的行列。澧兰的妆奁里不仅有家具、珠宝首饰、衣裳、丝绸被褥、家居用品等,还有陈家的古玩收藏,看花了观者的眼。 婚礼前一天,乳母窦氏给周翰讲述婚礼的全过程,说到澧兰下轿时周翰要拉弓朝轿门射出三支红箭,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射伤澧兰怎么好?”周翰很担心,一屋子的人都笑。 “没有箭簇,不会射伤。”窦氏忍住笑。 “那也不好,终究会疼,不如取消。”周翰并不介意别人笑话他。 “大少爷,这叫‘三箭定乾坤’,保佑你们夫妻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哪能说取消就取消?你实在担心,就轻轻射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