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无奈地摇着头,罗止行付好钱出来,没走几步,跟在暗处的长均就迎了过来。“爷,你们聊完了?” “嗯。林晋是武人,对于会功夫的人天生会有着戒备心理。若是刚才你也在的话,我怕他难以放松下来信我的话。”冲着他点头,罗止行不经意地解释了刚才为何不带着他。 纵然本就没有多想,听到了这样的解释,长均还是免不了开心,挠着头笑笑。“属下都知道,那我们现在回府去吗?” “不了,去找苏遇南。”罗止行却摇头,走到了自家的马车上。如今陆蒺藜不在,他的面容才沉郁下来,和刚才轻松的样子截然不同。 金风楼的生意,总是在晚上的。可这几日,白天也会开张迎客。不过做生意嘛,也没什么人会在意,顶多在言谈之中调侃几句。 罗止行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了楼内的丝竹喧闹声。意外的是,这次跟在他身后的长均却没有丝毫的不屑神色。直接带着长均穿过人群,罗止行上了三楼最隐蔽的一间房,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推开门。 随着他的动作,里面的人们纷纷回过头来看他。都是近四五十岁的男子,五大三粗,即便是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也难掩身上的肌rou。与他们一比,坐在最中间,面色白净的苏遇南和罗杰,反倒格格不入起来。 不自觉的,两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罗止行整理自己的衣领,郑重地俯身长拜。“罗氏止行,拜见众位叔伯。” “国公快请起!” “是啊,看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将军一定欣慰。” 罗止行的话语,才惊醒了周围的人们,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口,又一窝蜂地上前围着罗止行打转。爽朗的笑声从这些粗旷的汉子们口中发出来,甚至还时不时地伸出手去,推一把罗止行的身子,查看他的筋骨。 真是些粗人,耳边尽是这样的吵闹声,看着罗止行被推的七倒八歪还堆着笑的狼狈样,罗杰心中抱怨一句,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几分。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一场见面,他们都期盼了多久。 罗止行自然是笑着任由他们动手,等大家的情绪终于稍微安定了一些之后,才清了清嗓子。“众位叔伯,我们坐下说!” “就是,都别吵了,听国公的!”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子高呼一声,似乎他也是有威望的,大家也逐渐坐回原处。 让长均关好了门,罗止行看向出声的那个大胡子,笑着问道:“这位莫不是盛伯伯?” “诶,国公你认得我啊!”盛才听到罗止行这样问,立马眉开眼笑地答,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幼时听父亲提起过,盛伯伯的特征倒是从来没变。”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大胡子,罗止行回道。 盛才却是听到后面容一僵,伸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是啊,你的父亲当初最爱打趣的,就是我这胡子。只是,十多年了,我都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了。” “当初将军,察觉到了那一战的危险,他早先一步把我们这些人派去别的地方,是故意要留我们一条命啊!”有了人开这个头,在座的几个汉子都是忍了好些年,如今见到罗止行,终于再次勾起多年来的心结,神色哀戚地叹息。 当年没有跟着罗止行的父亲上战场,同样是罗杰的一块心病,他何尝不是忍了许久,低下头来,亦是难掩哽咽。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重起来。罗止行低着头,等他们都疏解一番之后,才苦笑道:“我明白父亲的心意,赴那必死的战场,是他作为大将军要为百姓和大晋负责。而让众位叔伯不枉死战场,也是他作为大将军要为你们负责。” “只是可恨,这些年来,我们兄弟几人虽然苟活,却被处处限制!皇上下令,把我们分散开驻守各边境,几年不能返京一次!将军的冤情我们没有办法洗刷,就连国公我们也没有办法照拂!” 抬眸看着自己对面的几张面孔,明明都是陌生的,毫不掩饰的关切却是那样真诚。罗止行无法不动容,“几位叔伯错了,你们都能好好活着,还惦念着我的父亲,止行已然十分庆幸了。” “几位将军和国公久未谋面,如今是该好好叙旧。但是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先商量正事吧。”眼看着大家都变得感伤起来,苏遇南站出来提醒,还不忘笑着缓解气氛,“毕竟我这楼里的生意可是很赚钱的,我总不能一直不正经开张吧。” 瞬间被他逗笑,盛才笑着看过去,“当初苏公子派人找我的时候,我还怎么都不肯信呢,要不是有着加盖了国公印章的凭证,我差点以为是皇帝老儿憋着坏把我骗过来,要杀了我呢!” 苏遇南也是好笑,“原来盛将军是有这样的疑虑,怪不得您刚来的时候,差点拆了我这金风楼。” “他就是这莽撞的性子,还真是多年没变过。”罗杰也忙收敛了脸上的哀容,嘲笑着多年未见的老友。 盛才同样毫不客气地回嘴。“莫说我,你还不是一如既往地爱哭鼻子?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嫌害臊。” 两声阔别十数年的挤兑,惹得所有人哄然大笑。经年已过,可总有些人的赤子之心,倒是从未变过。 罗止行环视一圈大家的面孔,冲长均微微点头, 长均随即拿来一张地图,在桌子上铺开。 随着他的动作,罗止行缓缓开口,带着沉稳和坚定,“几位叔伯虽然是秘密前来,但是你们驻守地方的将领不可能不察,再加上你们带来的这些士兵终究难掩痕迹。所以我们的大事,必须要在军报入京前完成。也就是半个月之后……” 对这里的秘密筹谋毫不知情的陆蒺藜,此时则站在宁府的门前,笑吟吟地对守门的小厮说道:“劳驾这位小哥去通传一下宁大人,陆蒺藜前来拜访。” 第59章 牢狱 府中书房内,手捧着案卷,宁思远正对着下属吩咐,“大灾之后往往有疫症,你们还要做好这些准备,多带些郎中和药材。除此以外,要维护好当地的秩序,谨防有流民暴动,有任何异动随时给我传信。” “大人请放心吧,之前已经安排地差不多了,下官定不辱命。”这些日子跟着宁思远处理灾荒和流民,手下的官员们也是对宁思远的本领有了见识,此时真心回道。 宁思远心中也清楚不会再有什么乱子,却还是忍不住叮嘱,“如今河内的官员恐怕都会被检查,地方的官员一时难以给你们支持,可要做好准备。” “是,下官明白。”对着宁思远颔首回道,那官员转头看到了门口踯躅的小厮。 目光顺着看过去,宁思远平日里下过令,下人们若不是有事不会随意来打扰他,见到这样不由问道:“何事?” “大人,将军府的陆小姐求见。” 随着小厮的话语,宁思远神色一怔。陆蒺藜,她为何突然会过来,自己又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 宁思远和陆蒺藜的婚约之事,当时可谓是轰动一时,京城无人不晓。只是宁大人被这样无耻的女子纠缠,真是无妄之灾。小官心下腹诽,冲宁思远拜别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先退下了。” “好。”把手中的案卷放下,宁思远点头,又吩咐小厮,“送大人离开,再请陆小姐进来吧。” 领命离去后,屋中一时就剩下了他一人,宁思远愣了片刻,又高声喊来丫鬟吩咐,“去沏一杯温茶来,再备些糕点。” 跟着小厮走了进来,陆蒺藜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摆着的糕点,依稀记得是和宁思远在一起时,自己常吃的。陆蒺藜勾起唇角,无声地嘲讽笑笑。 “过来坐吧,你突然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宁思远也说不清自己刚才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现下有些局促地开口。 陆蒺藜也没有再纠结,竟也坦荡地轻啜一口茶后,拿起一块糕点回道:“确实有一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她的神色如常,也缓解了宁思远的心情,“何事?” 三两下咽下糕点,还是没有止行府上的好吃。陆蒺藜对上宁思远的视线,略有些讨好地笑,“我想请你向陛下求情,把林俪救出来。” “我和她并非有男女之情!”急急辩解一句,宁思远看到陆蒺藜神色的时候,突然自嘲地笑笑,“你应该也不在乎吧,那你为何又要我救她出来?” 看向他的眼睛,其中似乎还暗含着一丝期待,恍惚之间,陆蒺藜心中有了个可笑的猜想。宁思远并不是没有喜欢过她,可是对于他的野心和志向来说,这一份喜欢太微不足道了。 毫不知她内心所想的宁思远,见到她现在发呆的神情,嘴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问题,“我一直不相信你大婚时说的那些话,小藜,你到底是为何不要我了。” “因为我惜命啊。”浅浅笑着,陆蒺藜仰头看着他,说的很是真诚。 宁思远显然是没有相信她所说的,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罗止行现在在做什么吗,难道你跟在他就没有危险?” “可他绝不会主动伤害我,无论是要用什么来换。”面前忽然浮现出罗止行的温和笑容,陆蒺藜心像是瞬间被填满,话说得格外笃定。再看向宁思远时,所有的怅然和愤恨竟是都释然了。 “宁思远,再说这些都没有必要了。我方才看到了你安排去河内赈灾的官员,我明白你的能力,你一定会做得很好。止行都准备好之后,最后会是你来收网,这些事情我也不会过问。可是林俪,我还是希望你能救下她。如今能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只有你了。” 别开自己的头,宁思远平复着自己突然烦躁的心绪,“我还是不懂,她与你私交并不算是好,你为何要坚持救她。” “因为她是无辜的,但是现在的朝堂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原因,来判断她无罪。若是没有人求情,她一定会因为林丞相的原因而枉死。更何况是我借她的手,揭开了她父亲的罪行,虽说不至于后悔,但我总是有愧的。” 她的眼神无暇,说出来的字字都是发自真心,宁思远顿了片刻后,轻声叹息。“好,我会去做的。” “得尽快,止行要把林丞相贩卖军防图的罪行公诸于众了,得在这之前把林俪先救出来。”对于宁思远最后的同意,陆蒺藜倒是并不意外,她微蹙着眉回道。 呷一口茶,宁思远起身,“那我换件衣服就进宫去。” 松下一口气来,陆蒺藜站起身对着他恭敬地行礼道谢,“多谢。林俪对你并不是没有情谊,由你出面接她出狱,或许她也能稍感慰藉些。” 对于林俪,宁思远虽说没有旁的心思,但到底也是存着一分怜惜的。沉思片刻后,宁思远又抬起头,“不,接她出狱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也好。”陆蒺藜也没有多推辞,“今日打扰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劳烦你去跑这一趟。” 林俪到底只是一介女子,让程定开口救下她算不得什么难事,宁思远垂下目光,却并没有着急送她离去。“陆小姐,不论你信不信,我都真的希望你以后平安顺遂,事事喜乐。” “宁大人的祝福,我焉有不信之理?”俏皮一笑,陆蒺藜索性自己往外去了,“明白宁大人繁忙,我就先走了,宁大人再会。” 怅然地最后看了眼陆蒺藜远去的背影,宁思远伸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转身去换了官服。 一切如同他们所料,程定对于赦免林俪一人的决定并没有犹豫很久,不过随口调侃了宁思远几句,就下了圣旨。 第二日一早,刑部的陈大人就早早等在了大狱的门口。来回度了几步,就看到了几个人影,连忙迎了上去。 除了陆蒺藜和宁思远,罗止行也一同前来。 陈大人对着他们行完礼,才看向罗止行,“国公,宁大人是奉旨前来的,并不需要避开人群,陆小姐又是跟着他,只能劳烦你和下官一起绕着走了。” “听陈大人做主,您请带路吧。”罗止行永远笑意不减,点头说道。 自己也不过只能把人支开一时半刻,陈大人也不再磨叽,直接上前带路。 转头看向陆蒺藜,罗止行对她安抚地笑笑,快步跟了上去。方一走进大狱,罗止行眯了眯眼,沉重的石门隔开了阳光和暖意,冰冷裹挟着黑暗呼啸而来,片刻之后他才适应了,借着缝隙中插进来的阳光和墙边点燃的火把看路。 “国公小心些。”转头等了等他,陈大人才继续往前。也不知是绕了几个弯,走到了快最里面的地方,陈大人才在一处牢房前停下,“国公,到了。下官去前面守着,国公请尽量快些。” 接过陈大人递过来的钥匙,罗止行客气颔首,“劳烦陈大人。” 等他提着火把走远了,罗止行才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牢房,伸手开锁。 锁链的声音完全没有惊动里面的人。他面朝着仅有照进来的一束阳光,眼睛紧闭,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无可避免地染着灰,却还是被穿得整齐,带着镣铐的手脚隐在暗处。 “林丞相,好久不见。”长舒一口气,罗止行推门进去。 听到了他的声音,林丞相这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的深处暗含怨毒。“荆国公,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片刻之后,禁军就去你的府上搜查受贿之物,他们会找出你和萧明熹联络卖图的书信。”罗止行语气淡漠,直奔主题。 双目瞪了瞪,林丞相又后靠着坐好,冷笑出声,“我的书信早就被毁了,荆国公,你觉得我会信你这种小儿的妄语吗?想诈我,你还太嫩了些。” 也不知是为何,林丞相对着罗止行,总有种高高在上的讥讽和不屑。低垂下眼眸,罗止行看着自己面前的枯草,“书信这种东西,向来是两方来往。丞相没有了,可是金国郡主还有啊,你莫不是忘了,许久前我搜查过驿馆。” “不可能,那是李公公先抢先一步去查的!”压根没有信他的话,林丞相笑得更加大声,“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算是一时遭难,那也最多被贬官,我总会回来的,到时候,你们都会付出代价!” 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罗止行笑得更加温良,附身捡起一根枯草,拿在手中把玩。 心中突然有些慌乱,林丞相又出声强调,“李公公可是陛下的亲信,他绝不可能跟你联手。除非,除非是那金国郡主,偷偷给了你一份,但你当时一心要破坏交易,她绝对没有立场给你。” 嘴角笑意继续扩大,罗止行垂着眼眸,更加认真手上的动作。枯草还有些韧性,随着他的动作,似乎编出了什么形状。 “你为何不说话了,你不就是想要从我嘴里骗出来,我到底还留着什么破绽,能坐实我卖图的罪名吗?但你休想,所有证据,都被我毁了。”说到这里,林丞相已经有些色厉内荏。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让我套话的必要?”片刻之后,罗止行手上的动作才停了下来,抬头对上林丞相的眼睛。“那封信我也看了,丞相大人可谓是用词恭敬,对于金国客气的很呢。你说这封信公布了之后,朝堂官员会如何看待你,还有你的女儿?” 罗止行居高临上的闲定态度,还有方才沉默的无形施压,林丞相不可避免地着急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60章 认罪 “我只是想要来告诉林丞相这一件事而已,顺便请求丞相大人,日后的审讯工作还是配合一些的好,不要拖太久。”终于停下手下的动作,罗止行将那枯草折好的小物件摆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仔细看去,竟是一个草蚂蚱。 目光在那里停了片刻,林丞相细细眯起眼,“就算是你说的都对,我确实难逃这一难,那我又为何要按照你说的做?多拖延一段时间,万一我就遇到转机了,或是陛下心软了呢?” 像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罗止行大笑着弹去手上的灰尘,“我刚刚说了,林丞相不止要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的女儿着想啊。” “你要对她做什么!”瞬间被激怒,林丞相顾不得身上的枷锁站起来,怒目看向罗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