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嗯，”面对自己的妻子，凌总总算是收起了平日里一贯冷淡漠然的表情，语气和缓神色温柔的说道：“我刚刚和咱们儿子商量，等星程娱乐那边忙完现在那个重点项目之后，就让凌宸去我那边。”

    “行啊！”面对凌总的任何提议，赵君然就从来没有过不同意的时候，“趁着你现在还有精力，正好多教教他，要不然过几年体力精力都跟不上了，每天工作更累。”

    刚刚在书房里还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念叨着说自己已经老了、装了半天可怜险些把儿子给弄哭的凌总顿时拧眉，就连皱眉这个表情，都和他儿子平素的表情动作几乎一模一样，“我很老吗？”

    凌总有点不服气。

    还在涂眼霜的赵君然优雅的翻了个白眼给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咱们儿子这么大都该结婚了，还装什么嫩啊！过几年你就该被打发着看下一代了，老凌，难道你还能把自己当年轻小伙子吗？”

    ·

    即将周末，赵君然干脆周五一早就直接来公司，打算把昨天的文件也一并签好，然后等会儿下班后叫上儿子和老公，一起去看凌宸的外公外婆。

    赵君然进了星程娱乐的办公大楼后，神态柔和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即使是面对的都是自己的手下，她也从来没有什么架子，总是笑意吟吟看着就和颜悦色的模样。

    倒是赵君然的助理amanda永远是一张妆容精致的扑克脸，这会儿踩着高跟鞋手里拿着赵君然的铂金包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精准仔细的仿佛是一个机器人一样永远不会出错。

    从电梯里出来，赵君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先去了给凌宸安排的地方，然而，等她推开门后，却发现，凌宸并没有在里面。

    “哎？凌宸去哪了。”赵君然只是随口一说。

    amanda立即道：“我问一下秘书处。”

    赵君然点了点头，把凌宸的门带上，转身回去自己的办公室里。

    很快，amanda便又踩着高跟鞋稳稳的快步走了过来，她的手里还捏着手机，妆容精致的脸上略带些许迟疑的神色，“嗯……秘书处那边说，凌少和项目总监刚刚去了《夏日初恋》的片场。”

    “探班？”赵君然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amanda点点头，转身去茶水间为赵君然泡了杯红茶。

    剧组这边，凌宸接到赵君然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微微低头走神，旁边，项目总监正和导演站在一起看拍摄的母带，正在进行中的一个镜头则是交给了副导演。

    凌宸这次和项目总监过来，虽然免不了有些个人的心思，但是也并非无缘无故。作为星程娱乐今年的重点项目，除了大手笔的投资外，紧随其后的就是星程娱乐这边为《夏日初恋》准备的一系列宣传营销。

    他们这次来剧组，就是为了考察一下《夏日初恋》的拍摄进度，顺便也看看现在的母带质量，结合着能够正式剪辑成片的时间，考虑好时机路透出去一些片花铺垫着炒热度。

    至于凌宸自己，即使嘴上不承认，他这次会跟过来，多少总有些因为关绎心的缘故。

    上次关绎心在网络上被黑，因为被凌宸发现得早，处理得也及时，水军一共就发疯了没几个小时，关于关绎心的完整洗脑包黑料还没来得及造势然后一波一波的发完，负责人接到警告后就纷纷偃旗息鼓了。

    大概因为水军的持续时间太短，再加上正好和被《醉卧江山》的坑爹结局炸出来的观众们赶一块了，所以，这次很多水军刷的内容，也都被当成了是受刺激的观众疯狂反噬的结果，平白替剧里关绎心饰演的那个角色永昭公主炒了一波热度，也算是因祸得福的意外之喜了。

    随着《醉卧江山》大结局之后，这个剧的热度渐渐消退，当初那些义愤填膺的观众纷纷散去，吃瓜路人继续吃瓜，粉上几个小墙头的则从剧粉转角色粉、真人粉，每天花痴舔屏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刷得飞起，偶尔再有人把当初零零散散的黑料发出来，也只会被人嘲几句“吃了过时的洗脑包”。

    凌宸看着一直在自己的特别关注列表里、像个水军小号却从未移除的“绎心萌萌哒”这个马甲，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心神间不免有些微微的恍惚。

    交给王时雨打理的“关绎心v”这个大号，随着《醉卧江山》的热播和结局，粉丝数量已经从原本的几千个发展到了十几万，和真正具有国民度的影帝影后、一线当红艺人完全没得比，甚至连那些网络红人都不及，但是，每次更新的微博下面，却也总有好些粉丝冒泡卖萌打卡送祝福。

    杨文彤一个刚刚有了些起色的十八线透明艺人，害人不成反被封杀，自己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她已经彻底得罪了星程娱乐的少东家，对方也直接干脆利落的表态打算不留面子的下狠手收拾她，对于这样的一个无关紧要却偏偏又能惹事的小角色，就算不是同一家娱乐公司，她的公司也根本不打算再继续保她。

    也就只有她那个资历尚浅而且又有些心软的经纪人，才会在私下里悄悄跟杨文彤透露了几句，“无冤无仇的，你这样抓着关绎心不放，他们两个没关系的话，这是拿人当枪造谣。如果他们两个真的有点什么，你这根本就是在下凌少的面子……难道你以为，水军里面不提凌宸就没事了？雇水军的前提是别被人抓出来，不然的话，这种黑人的暗亏，谁家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项目总监和导演简单谈了谈拍摄进度，商量着接下来的动作，就看到旁边的凌宸神色淡淡、心情不愉的模样。

    项目总监是个人精，尤其之前凌宸直接替关绎心出头的事情，又不是多么秘密的事情，正好，主演和剧组工作人员大都是的星程娱乐旗下的人马，项目总监在片场里飞快的扫视了一圈，果真没有看到关绎心的身影，

    “饰演女二的那个演员呢？今天没在吗？”项目总监状甚不经意的跟导演闲聊道。

    导演也不傻，上次剧组聚餐的时候，凌宸和关绎心提前离席这件事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甚至在《夏日初恋》的剧组这边，就算没有人明面上说，但是，“关绎心是星程娱乐的少东家在捧”这条谣言早已经深入人心，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导演当即解释道：“绎心平时很努力，她今天早上身体有些不舒服，拍完一幕戏我就让他回去休息了。正好她后面需要拍摄的内容也不太多了，赶一赶完全可以放在一起。”

    一直没吭声的凌宸闻声这才扭过头来，眉心微蹙道：“身体不舒服？生病了吗？”

    “绎心早上的时候还在片场，我看她应该是吃了止疼药，脸色确实不太好。她今早拍摄的那段戏里，封雅也是生病了，那脸色白得都没怎么用化妆……”见凌宸拧眉的模样，导演也不含糊，直接详细解释了一边，连当时的情况都详细描述都没放过，干脆就从摄像机里把那段镜头翻出来拿给凌宸看了。

    看到镜头里关绎心侧着身子靠坐在沙发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还有仿佛蒙着层雾气的湿润眼睛，凌宸的心里顿时一揪。

    至于接下来的镜头里，男二闻讯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什么的，即使知道这是拍戏，凌宸的心里依然有些微微的不悦。但是，想着关绎心生病难受的模样，他心里那些不足言道的郁闷不自在，这会儿也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强耐着性子内心难安的在这里跟导演、项目总监他们待了一会儿，工作的话题稍告一段落，凌宸便直接沉声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项目总监和导演这会儿自然不会留人，送凌宸离开后，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了一眼。项目总监还在微微感慨，导演则是已经对剧组里之前的谣言更加深信不疑了。

    ·

    卧室里，即使拉上了头顶的半扇窗帘，炽烈的盛夏阳光依然带着金晕曼洒下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拍戏时跳水池凉着了，这次来例假时，肚子痛的程度完全超出了关绎心的想象。就算吃了止疼药，她依然疼得冷汗涔涔，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夏天正热的时候，盖着一层薄被仍旧手指冰凉，因为连绵不绝的剧烈疼痛，她的身体像只虾米一样蜷缩着，甚至还有些微微的发抖。

    原本还在客厅的猫爬架上打盹的布偶猫球球“喵喵”叫了几声，却始终得不到关绎心答复。它动作麻利的从猫爬架上下来，甩着毛绒绒的大尾巴溜到了卧室里，用和胖乎乎的身体完全不同的轻盈身姿，灵巧的跳跃到了关绎心的床上，看到她脸色发白的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漆黑的眼睫上带着微微的颤抖，显然并没有睡着，却也根本无力开口。

    “喵……”球球从被子上爬过去，担忧的蹭了蹭关绎心的脸颊，旋即轻轻的跳到了关绎心的身上，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贴在了关绎心的肚子上。

    关绎心被球球压得闷哼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虚弱道：“球球你好重，该减肥了……”

    球球闷不吭声，身体却挨挨挤挤的缩成一团毛球，本身比人类高的体温，加上柔软的毛绒绒贴在小腹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很快传递过来。

    也许是贴心暖宝宝起了些作用，也许只是被球球这个外力转移了些许注意力，关绎心终于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她安静的躺在床上，眼前还是大片的温暖阳光，迷迷蒙蒙中，终于缓缓的沉浸在了睡梦之中。

    第14章

    关绎心睡着之后，趴在她肚子上的球球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毛绒绒的大尾巴从一侧垂下来，尾巴尖的一小撮毛都被被子给压歪了。

    而从剧组匆忙离开的凌宸，走到片场外面的停车场的时候，脚步却突然顿住。

    他和关绎心分手到现在，已经有两年的时光。

    这段时间或许并不漫长，却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远去，天各一方。

    年少时以为的天长地久，不曾因稚嫩的爱情而坚守，却因为残忍的分别而变得愈发刻骨铭心。

    凌宸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手机就在面前，却迟迟不曾按下拨号键。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回国，在d大偶遇关绎心的那次之后，以他们的关系，已经完全不会再互留电话号了。

    凌宸的掌心重重的按在方向盘上，忍不住对关绎心生病的担忧，还有对现状的无奈之下，更添了几分心烦意乱的烦躁和不安。

    他抓过自己的手机解锁，眉头微微皱起，薄唇紧抿，手指间却无比熟练的按下了一串根本忘不掉的号码。

    ——那是一对移动运营商提供的情侣号码。

    当时，关绎心刚刚大二，凌宸则是已经大四，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

    两个每天都黏在一起、任何一点事情都会忍不住想到彼此的恋人，根本不曾想到过分离。恰巧每逢开学季，校园里的移动运营商总会一茬一茬的冒出来，对于那时候的关绎心和凌宸来说，本来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手机号码，只是，还沉浸在热恋中的人，又怎么可能错过情侣号这种甜蜜的小细节。

    生日时亲手藏在蛋糕里一个不小心可能就直接挖掉的心形果酱图样，最属意的摄影作品布局里有意刻下的她的名字，甚至于她可能会身体不适的生理期……

    尤其是对那时的凌宸而言，任何一点小小的关心和惊喜，他都心甘情愿为她双手奉上。

    比他小两岁的关绎心，虽然为了生活费已经在平面模特这个圈子里待了有一年多，似乎比周围仍处在象牙塔中的学生成熟了些，但是，看在凌宸的眼中，她却依然纯粹如初时的模样。

    而凌宸面临的，却是父亲虽然表面冷淡而克制，但是态度却愈发强烈的要求他转专业出国留学的压力。

    对于凌宸所学的摄影这个专业，凌总从一开始就十分有意见，他也不说自己看不上，就只是单纯、却一次又一次的向凌宸重复他一个父亲的期望。甚至于，比起那些更为偏激固执恨不得替子女规划完所有人生的父母们，早有让步、也确实让凌宸在大学期间一直专心于自己喜爱的摄影，却一直饱含期待的凌总这种较为温和的态度，反而凌宸更加难以拒绝。

    对于大多数子女而言，父母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个时候的凌宸，仔细思考过后，终于下定决心，为了关绎心而留下。毕竟，相隔整个太平洋的距离，分处在异国他乡的两个人，再加上刚巧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样的分别，时间太久，对于两个人恨不得一直在一起的恋人来说，终究是一种漫长而又绝望的折磨。

    而凌宸想到的最简单的方式，自然便是跨专业读研，如果可能的话，学校则是d大隔壁的n大。

    凌宸也曾经和自己的父亲谈论过这个问题，对于凌宸的心愿，凌总凝视了他一会儿，终于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只不过，还不等凌宸兴致勃勃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关绎心，接下来的意外，却让两个年轻人在情绪激动之下，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和争吵。

    两个人在口不择言的攻击和指责下，竟使得凌宸原本自己心甘情愿的做法，仿佛也带上了胁迫和道德绑架的味道。

    再之后短时间内的分分合合和频繁的争吵，没有将爱情磨灭，却终于使得他们两个人都身心俱疲。

    在最后因信任危机而爆发的冷战中，心灰意冷的凌宸毅然决然的出国，而他的这场不辞而别，终于在已经渐渐惫懒的两颗心上刻下了一道伤。

    彻底崩塌的爱情世界中，时光仿佛就此停滞，唯独无法平复的，则是内心深处忘不掉的相思……

    凌宸在国外这几年，一直没有用过当初那个和关绎心一组的手机号，可是，空置了这么久，他却又一直忍不住的留着，始终不曾销号。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阵阵忙音，而非空号亦或是转给他人，凌宸的心底也有一瞬间的轻颤。

    然而，漫长的等待后，始终未被人接听的系统提示音，终于让凌宸渐渐热切的心又重新冷静下来。

    刚刚《夏日初恋》剧组的导演，多少有些含糊的提了一句，他和关绎心的经纪人打电话确认的时候，对方说的是关绎心的身体无碍，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休息一两天就好。

    而对于凌宸来说，除去最开始听到时忍不住的担忧和焦急，这会儿回过神来，根本是一听就知道她现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了……

    漫长的等待中，就在凌宸紧紧的皱着眉，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机那边却突然传来了接通的声音。

    凌宸心里稍稍一松，“关绎——”

    然而，一句名字还没有说完，一声轻响后，电话那边已经果断的挂断。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阵阵忙音，凌宸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眼神暗沉的盯着已经自动从通话界面退出来的手机屏，刚刚被挂断时的声响，无声的一下下打在他的心上，被排斥被拒绝的愤怒过后，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绝望。

    他们两个人已经分别了太久。

    更遑论，当初的分别，本来就是近乎决裂的分手。等到两年后再见时，漫长的时光不曾让关绎心和凌宸从年少时破碎的爱情中走出来，反让他们在成长后，浑身戒备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对她刻薄，因为他犹自记得她的欺瞒带来的伤害，她的躲闪和不信任，让他的世界都随之崩塌；她对他冷漠，只因忘不掉当初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决绝离开飞往大洋彼岸，留在原地的自己心底的绝望……

    卧室里，关绎心还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她微微闭着眼睛，眉心微蹙的模样。

    透过拉开的半边窗帘，夕阳欲坠时斜射进温暖晕黄的大片余晖，给卧室也镀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她的眼睑下也依稀透射出灰色的睫羽剪影。

    趴在关绎心身上睡了大半天的球球刚刚就已经爬起来了，这会儿正在客厅的窝里，一直扔在茶几下面的一个旧手机上，刚刚震动了许久，终于被球球察觉然后伸出胖乎乎的爪子，用粉嫩的rou垫一巴掌糊在了屏幕上。

    电话接通，屏幕上的页面亮起，球球看着屏幕上晃动的场景，下意识的伸爪子使劲一拍，等到第二爪子刚好蹭到手机边上，随着撞击地面发出的“啪嗒”一声，手机壳后面的电池直接就被摔了出来。

    球球被自己弄出来的手机壳掉下里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后退几步，发现手机没了声响后，才又探头探脑的凑上来瞅了瞅，然后伸爪子扒拉到茶几底下藏起来，一转身甩着尾巴又回卧室去了。

    晚上七点多，关绎心才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因为身体不适睡了大半个白天，手指都有些发软，她困顿的勉强睁开眼睛，伸手摸索着的枕头下面的位置，翻出自己的手机后，也没看来电人是谁就直接按下。

    “喂……”关绎心的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沙哑。

    那边可疑的停顿了一下，王时雨略带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还在睡觉？”

    “喵？”球球跳到床上，飞扑到了关绎心的身边。

    关绎心伸手揉搓了一把它毛绒绒的脑袋。

    “刚醒。”关绎心对着电话含糊道：“王哥，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