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得了,话别说那么好听,你们在这儿住我的吃我的,钱我可是一分也不会少收。别以为带个小孩子就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他淡笑:“知道,银两方面你无须担心。” 后者不动声色地哼了一下,起去收拾药箱。陆阳低声凑到容萤耳边问道:“钱可有收好?” 她点点头:“你放心,没有叫他占便宜。” 难怪他态度会差成这样,陆阳唇边含笑,“那就好好收着。” “嗯。” 尽管人已经苏醒,但毕竟伤的不轻,换过药后,夜里陆阳便反反复复地发着烧,好在他意识清醒,再未昏睡过去。 容萤坐在一旁,拧了湿帕敷在他额头上,“大夫说你的伤没什么要紧了,发烧是寻常事,等明日退了就好。” 陆阳颔首应了一声,“若是累了便去休息,不必管我。” “我还好,刚刚吃过饭了。你呢?还饿么?” “不饿。” 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他安安静静的躺着,容萤也安静地坐着看他,两条腿晃了又晃,忽然停下。 “陆阳,你别丢下我。” 四周静默了片刻。他道:“不会的。” 容萤紧抿着唇,伸手探进被衾里,摸到他宽大的手掌,“你不生我气么?” “不生你的气。” 原本还想问下去,看见陆阳神色疲倦,到底把话吞回了腹中。 “你安心睡。”她换了一副口气,大人一样,很可靠地替他掩好被角,“这里有我呢。” 陆阳微微一笑,也顺从地合上双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很快便入睡了,只是这一回再也没有梦到那个桃花纷飞的地方,和树下的人。 后半夜,雨声渐大,他悠悠醒来,刚一动手臂,觉得有点沉。起身来偏头一看,容萤就睡在他身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小兽一般温顺。 大约是没有多余的床铺了,陆阳把被子牵开,仔细将她裹住,放在自己枕边。 容萤睡得很沉,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声,头靠在他肩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浅浅。 作者有话要说: 你走过最长的路是什么? 没错,那就是我的套路啊! 说男主做春/梦的都叉出去一丈红! 这明明是时光回归! 【男主:……我又死了一次】 【回忆杀嘛,回忆不杀怎么能叫回忆杀啊,你说对不对!】 ☆、【迷失境】 在医馆又住了两日,尽管身体尚未复原,陆阳还是结了药钱,带着容萤另寻了家客栈歇脚。因担心待太久会多生事端,休息了几天,他便开始打点行装,雇好车马准备启程。 容萤在旁看着他收拾,迟疑了半天,还是道:“你的伤不要紧么?不如再多养一段时间吧?” “没关系,不曾伤到经脉,只要不跟人动手就不会有事。” 闻言,她虽依旧带了几分犹豫,却也不再多话,只走到床边帮他整理。 一大一小两个包袱都收拾完毕,陆阳直起身来,想了想,问她:“等到了襄阳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容萤没有抬头,自顾将包袱系好结,“四皇叔害死我爹,明摆着是为了储君的位子。到时让舅舅写封折子告到皇爷爷那里去,新账旧账一起和他算个明白。” 他听完摇头:“端王的势力不小,光是折子对他起不了威胁,也许还未送到京城,半途就会被人截下来。” 容萤颦眉思忖:“那我去找二伯,同为王爷,他的身份四叔多少会忌惮一些。” 陆阳琢磨了一阵,还是摇头:“齐王爷优柔寡断,单凭他还对付不了端王。” 容萤咬着下唇:“我不管,反正无论用什么法子,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谁也别想好好活着。” 陆阳微微一怔。看得出她心里的执念很深,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岂非和当初无异? 默了片刻,便试图开导她,“你现在还小,往后的路还很长,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 “可我爹娘怎么办?”容萤恼道,“他们就白白死了?这仇就不报了么!” 陆阳把她手按下去,“你不要急。你的仇,我会帮你报。” 容萤有些讶然,歪头看他:“你替我报仇,那我做什么?” “你……”他斟酌片刻,“你负责好好长大,做好这一点就够了。”言罢,抬手在她头上摁了摁,将包袱放在床头。 “我下去看看马。” 原地里,容萤搂着行李一头雾水,噘着嘴小声嘀咕:“谁都会长大的呀,这还需要怎么做?” 傍晚时候,趁城门还未关闭,他们早早上了路。 陆阳赁了一辆马车,外形不起眼,里面却很宽敞。因为有伤在身,他不便驾车,只得又雇了个车夫。 老车夫年纪虽大,精神却特别好,行在途中,山歌小调轮番上阵,偶尔听上去还别有一番风味。 官道上气候阴凉,容萤和陆阳坐在车内,盖了一床毯子,互相依偎着取暖。 出门在外不易暴露身份,这次的祸端更是由此而起,也是他太大意了,一门心思放在容萤身上,竟忘了这一层。 简单地吃了些干粮,陆阳叮嘱道:“人前别再叫我的名字。” “行,那叫什么?” 他思索再三:“……还是叫义父吧。” 不承想这回倒轮到容萤不肯依了。 “我不要。” “那你想叫什么?叔叔?” 她深深颦着眉,眼里说不出的嫌弃,“不好,你又没那么老。” 他不禁失笑,“那你挑。” 容萤伸出三个指头来:“大哥,二哥,三哥,你选一个。” 陆阳:“……” “为什么是哥哥?” “因为我没有哥哥。”她捧着杯子喝水,“叔叔已经有两个了,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看见了。” 说完,她往他怀里靠,大约不愿再多言,打了个呵欠就开始小睡。陆阳垂眸望了她一眼,也没继续问下去。 车子一路朝北而行,日夜兼程,越往北气温越冷。秋季里雨水多,有时候天气不好,便找一处客店住一日。 自那以后,容萤仍和陆阳睡在一起。入了夜,两人常常同时做恶梦,她梦到的是那晚驿站中的屠杀,而陆阳梦见的,则是长明阁内满目的殷红。梦靥之后又一起惊醒,大眼瞪小眼,各自望着对方发怔,最终一同笑出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不问不说,也算是一种默契。 如此过了数日,离襄阳越来越近,傍晚时候马车驶入附近的城镇。车上所带的水与食物已吃得差不多了,需得找个地方补给。 在客栈里放好行囊,容萤又问小二要来纸笔,趴在桌上写信。由于事出突然,也不知此前父亲可有和舅舅打过招呼,这么贸贸然前去若碰上他们不在家那就难办了,所以她打算先寄封书信过去。 她在一旁写信,陆阳则抱剑倚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容萤挠了挠头,“陆阳,有个字我不会写。” “什么字?”他这才放下剑,走到桌边,待看过信后,握着她的手在纸上书写。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爆竹声,一群孩童嘻嘻笑笑,喧闹不断。 容萤不经意地问:“外面好热闹呀。” “嗯,是啊。”陆阳松开她的手,慢悠悠地补充,“有庙会。” “庙会?”她眼睛陡然一亮。 陆阳转头来看她,淡笑着问,“想去么?” “想……”尾音还没落下,怕给他惹麻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算了。 “不能做这样没意义的事。”她回答得颇有志气。 陆阳颔首笑了笑,“的确,不过……” “我正好打算出门买点东西,一个人拿,可能有点……”他轻轻咳了两声。 容萤抿着唇思忖,“赶路是要紧的事,那、那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拿一点好了。” 陆阳忍着笑,“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这段时间容萤很少出门,难得有个机会,她自是欢喜不已,当即收将书信收好,跑到铜镜前去挽发。 出于安全考虑,陆阳还是让她换了套男装,好在她这个年纪本就雌雄难辨,扮作男孩儿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临行前,容萤把柜子上的两个牌位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端正地摆好。 “爹,娘。”她双手合十,轻声道,“我出去了。” “很快就回来。” 低头拜了一拜,转身时,陆阳已在廊上等她。容萤小跑着上前,将他的手牵住,随后缓缓掩上门扉。 * 今天是初六,庙会又逢上赶集,满城都是灯。木棚上悬着大小灯笼,展目望去,鲜艳飘洒。小街曲巷的空地上还搭了一个台子,戏子献技,鼓吹弹唱,曲目繁杂,四处有掌声与叫好声。 容萤由陆阳抱着高于人群一大截,虽挤不到最佳的位置,倒也看了个够本。 戏班的班主说是请来的武林高手,其实就是杂耍而已。如翻桌翻梯、跳索跳圏、窜火窜剑之类,她并不是没瞧过,但图个热闹,人在闹市,连心境也会跟着变化。 途经几个彩棚,听到伶妓咿咿呀呀地哼曲子,她也上前在琵琶上拨两下,惹得两旁地乐伶不住拍手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