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枪
她虽然知道韩信的下场,但是打从心底却不认为韩信会有反心。 当初他逼着刘邦封了他为齐王,她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昏招,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或许这真的是他的那些谋士们在逼他。 如果当初刘邦没有采纳张良的建议,而是按靠他自己的心意去讨伐韩信,那么这君臣势必反目,也许最高兴的会是韩信身边那些谋臣吧? 那时的韩信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加上他的用兵能力,真要到了那一步,到底还会不会有这个大汉帝国还真说不准呢,说不定最后就是大齐帝国了呢。 做一个皇帝的臣子风光还是做一个诸候王的臣子风光,这还用说吗? 只可惜,当时刘邦忍下来了,不但忍下来了,还给的更多,这一下谁都没话可说了,对于这样胸怀的一个主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肝脑涂地的? 你还有什么理由翻脸? 如果真是一个枭雄,这当然不是问题,哪怕是一个无赖,也不会是什么问题,可惜韩信都不是,他只是一个直肠子的将军,作不了帝皇。 “陛下派了人去查他,确有其事。”张良又丢出一句让林依依发愣的话来。 “他竟然,真是想谋反?” 林依依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刚才还在想着韩信不会真的有反心,谁知道就有了确实的证据。 张良却摇了摇头道:“未必是他想反。有时候,人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如果面前只有一条路,走了还有一线生机,不走就是死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你想不想走的问题了。” 林依依明白了。 刘邦其实是个很记仇的人,他的大度和胸怀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展现,如果这个人有用,而得罪他的又是小事,也许还可以让他大度一次,可韩信不在此例。 早在当初被逼无奈封他为齐王的时候,刘邦就对他动了杀心,更何况这一年多来已经有几个诸候异姓王反了,再加上有那么多的人密告,皇帝当然会怀疑他,再加上他手下有兵有将,还有蒯通那样真的不安份的人活动,似乎,他也真的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你看到那个蒯通与萧何来往是担心萧何会被他说动和韩信联合起来谋反?” “萧何不会反,他比谁都忠心。”张良语气非常肯定地道,“但是我不能肯定陛下会像我一样相信他。帝王,真的是多疑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头在林依依头顶亲了下道:“他与蒯通来往的事必定瞒不过陛下,所以我才有些担心,不过因为有你,我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帮他了。” “唔?我做什么了?”林依依一头的雾水。 “明天,我会向陛下建议,让他将解决韩信的事情交给萧何。”张良道。 “你,你这样做,岂不是让萧何左右为难?” 林依依有些无语了,原来是她刚才无意中又“泄露”了天机,于是张良便想顺水推舟地干脆将萧何推出来了。 只是,“韩信倒底是他亲自举荐的啊,让他去做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了?他若是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说不定会怪你的。” “这是他的命,不是吗?”张良道。 “我们,都只是顺应天命而已。更何况,这也是他可以证明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他不抓住的话,也许很快就轮到他自己倒霉了,他是个聪明人,会想明白这些的。而我,毕竟与他相交一场,实在不愿看他落到那般下场。” 林依依沉默了,萧何的下场怎样,她确实记不清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能让这位良相多在那个位子上呆一天,对于这个帝国来说,都是好的。 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无奈,但是更无奈的是,她所知道的似乎很多,却又并不全面,她记忆中的那些事情,即不记得确切的发生时间,也不记得牵连到了哪些人,幸好,那些人她都可以不在乎。 如果不是知道张良的结局正好是她想要的,她真的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忍住不去做些什么试图改变历史。 “是啊,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吧。”林依依叹息一声,有些自嘲地想道,也许来到这个时代,遇到身边这个人,就是她的命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应该感谢上天的吧。 “我本来想着干脆回留县去,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不能乱动。陛下越来越多疑,帝王威势更甚,我若在这个时候说要走,难保他不会多想,以为我对他有什么不满。” 林依依皱起了眉,语气也带上了情绪:“他连你都开始怀疑了?” “他现在谁也不信。” 张良叹息一声,道:“也许是年纪大了,他现在的有些想法很奇怪……”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怎么说一样。 “两年前,陛下不是刚添了一位小皇子吗?前两天他留我在宫中喝酒,很是高兴,于是就喝的有点多,嗯,说了一些醉话。” “醉话?都说酒后吐真言,说不准是他的心里话呢。”林依依顿时来了兴趣,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道:“快说说,他说了些什么?让你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 “他说,太子的性格太过软弱,跟他一点也不像,将来他要是崩了,太子登基,这大汉国的权力恐怕要落在皇后的手里。又说戚姬,哦不对,现在应该已经是戚夫人了。戚夫人所生之子长的和他很像,他现在有时间了,可以亲自教导他,也一定能教导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他还给这位小皇子起名如意,意为如他心意。” 林依依有些无语,虽然她知道刘邦想要立刘如意为太子,可这孩子现在还只是个两岁的小娃娃好不好? 一个奶娃娃,他是从哪里看出来和自己很像了? 就算是长得和他像,就一定能按照他的想法来成长? “他这是,动了更换储君的念头?就那个两岁的奶娃娃?” “是不是很奇怪?太子明明是仁善,在他眼里却是软弱,皇后倒是确有些手段,但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有些手段,也只会是为了帮助太子坐稳这个天下,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张良道。 林依依却对他这话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历史上记载的吕后可不仅仅是有些手段而已,而是手段狠辣了。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刘邦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该怎么说呢? 是说这一对夫妻都对彼此太了解了吗? 不过想起之前在皇后宫里听到的那些话,林依依对吕雉却又生出了几分同情与理解来。 自己的丈夫防备着自己,还想让小妾的儿子夺走自己儿子的皇位,她若是不强势、不狠辣,那死的就该是她们母子了,也许,她也并非一开始就那么狠辣无情,而是一步步被逼成了后来的吕后。 至于刘邦,张良说他的想法有些奇怪,但在林依依眼中,觉得也不算是太奇怪,对于刘邦来说,“都是儿子,但是亲自教导出来的更合心意一些吧。而且,他对太子可能也没有多少父子之情吧,毕竟是能够做出为了逃命而将他扔下车的的事来……”林依依低声道。 只觉得这个大汉帝国才刚刚建立,这前朝后宫就开始乱纷纷了,她实在是有些厌烦,但却没办法,刘如意还是个奶娃娃,但是废立太子的苗头就已经露出来了,她甚至有些怀疑,刘邦那些醉话,是真的醉话,还是故意说给张良听的。 张良没有听清她最后的话,忍不住把耳朵往她嘴边凑了凑道:“什么?毕竟什么?” “没什么。对了,如果皇帝要换太子,你会支持吗?” 林依依被他的头发蹭的脸上痒痒的,有些没好气地推开他的头,却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张良直起身来,失笑道:“怎么会?就像你说的,那还是个奶娃娃呢?更何况,太子乃是嫡出,是正统,又没有犯什么错,反而聪慧仁善,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陛下易储的。” “我觉得还是那个戚夫人的问题,你还记得吗?咱们也是见过她的,性格那么骄横,哪里是甘于人下的?恐怕就是她仗着宠爱,在皇帝面前说了些有的没的,才让皇帝动了这样的心思。” 林依依对那个戚夫人没什么好印象,于是很不负责任地把锅甩到了她的头上,毕竟刘如意一个奶娃娃,连意识还没形成呢,谁有错他都不可能有错。 “最错的当然还是皇帝,喜新厌旧,有了年轻漂亮的戚夫人,就看着原配夫人不顺眼了。不过这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那样无情的人,大概恨不得当初他们都死了才好。古往今来,男人不都这样?没有一个好东西!” 张良有些无语,怎么也没想到聊着聊着,话题就向着这么一个方向去了,而他身为男人,居然也没能逃过爱人这不讲道理的一杆子,直接被打翻到了河里。 “呃,依依,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我,就很不错的。” 他尝试为自己辩解道,却惹得林依依笑了起来,也意识到自己开了地图炮,误伤到了张良。 她当然知道他的好,否则又怎么会爱上他? 不过她可不会在嘴上承认,那不是让他太过得意? 再说了,自己这是还没嫁给他,谁知道嫁给他了以后,会不会有厌烦她的一天,不是说,得不到才会念念不忘,一旦得到,往往就不会珍惜了吗? 所以她才不会这么早就下结论,除非到她或他死的那一天,她才会告诉他,他倒底是不是个好男人! 张良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否则说不定会哭吧。 林依依假装没有听到张良的话,还在那里小声地批判皇帝的无情。 张良叹了一口气,轻声哄道:“好了好了,那都是陛下的家事,咱们除了私下里说说,也真的管不了太多,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 “咦,不是说皇帝的家事也是国事儿吗?更何况还是立储这样的大事,怎么让你说的好像跟你完全没什么关系似的?” 张良不由失笑,忍不住愤愤地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他这么说,不是为了让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吗? 否则连他都要受连累了。 真不知道她倒底是听说了多少这样的事儿,怎么就对此耿耿于怀? “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定。 林依依的身体一僵,终于不说话了。 她把自己往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又靠了靠,拉着他的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觉得他抱的不够紧,还用力按了按,然后就那么闭上了眼睛。 “困了,我睡会儿。”她说。 张良低头看了看,微微笑了笑,两只手臂又收紧了些,下巴在她额角轻轻蹭了蹭,也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她绵长而细微的呼吸声,怀里的那个身体温软软的,他轻轻地睁开眼低头看了看,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一片莹白像在发着光一样。 因为角度的原因,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她那小扇子般的睫毛,黑而长、稍稍有些卷翘,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拨弄一下。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不想将她弄醒。 他很想就这么抱着她睡过去,但是不行,他明天早上还要上朝,而且,这个样子睡觉倒底不如踏踏实实躺在榻上睡的舒服。 于是他轻轻动了动,怀里的人似乎已经睡熟,所以并没有查觉他的动作,也没有醒来。 张良松了口气,小心地,一点一点将怀里的人挪到了榻上。 林依依翻了个身,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她一把抱在了怀里,露出半个脊背来。 那身华丽的白衣层层叠叠零乱地纠缠着,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但是她却毫无所觉,仍然睡的很是香甜,似乎还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弯弯还带着几分笑意。 张良站着看了一会儿,伸手去帮她把发冠摘了下来放在小几上,又去帮她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把她塞进被子里,这才吹息了灯无声离开。 期间帮她脱衣服时她还睁过一次眼,看到是他,嘴里嘟哝了一声他的名字,傻傻一笑然后就闭上眼又睡过去了,这让张良甚至怀疑她那一睁眼倒底是醒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