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林依依觉得大汉帝国终于成立了,张良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似乎便只有一件事是需要他来阻止或者推动的了,但是那件事儿也并不难办,尤其是因为有自己的存在,可以说,她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好像一条漫长的道路终于看到了尽头,林依依已经开始畅想尽头的风景是如何的美丽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想为张良研制出“不死药”的简化版,希望能够延长他的寿命,如果能让他看上去更年轻一些,那就更好了,毕竟,他那张脸很俊美,不能让它保持的时间长一些实在是太过可惜,更何况,她还是个颜控呢? 但是之前的几年里,她总是四处奔波,很少有能够安静下来做研究的时候,所以她的近度非常缓慢。 现在不一样了,她不用再因为担心他而神思不属,无法集中精神去推导思考,也不用因为忽然忍不住想去看他的想法而千里奔波,将她正在进行了一半甚至一大半的实验打断。 她现在很安心,所以之前的实验可以继续了。 条件真的很好,对于林依依提出的想要一个炼丹房的要求,张良很快便让人为她准备好了,一切都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 至于她所需要的材料,除了让蓬莱岛送来之外,张良父子也在不遗余力地为她收集寻找,无论多么的贵重、稀少,他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收集。 林依依还多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助手,就是张信。 这孩子在制药方面的天赋越来越突出,而他这些年不断的学习和研究,也让他在这一领域有了很大的进步,甚至在某些方面,可能连林依依都比不上他了。 他是主动要求加入进来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正常,他是为了学习。 如此好学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不喜欢呢? 更何况,他还真的能帮上她的忙。 于是林依依很少迈出留候府了,她的时间几乎全都用在了对丹药的研究上,整天都泡在炼丹房里,只有在张良找来的时候,才会放下手上的事情休息片刻。 这让张良有些不高兴。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爱人冷落了,但是偏偏这一年里朝中又发生了一些大事,这个新生的帝国还很稚嫩,她遇到了一些挑战。 十月,燕王臧荼造反,没过多久,颍川候利几亦反,皇帝刘邦亲自带兵讨伐,张良身为谋臣,当然要随侍在旁边,所以他回府的时间就变得很少了。 他原本以为,林依依会像之前那样跟着他,谁知这次她却没有,而是就窝在留候府里,躲在炼丹房里,哪儿也不肯去,甚至就连他偶尔找个借口回府,也只能在炼丹房里找到她。 这让他有些委屈。 直到有一天傍晚,林依依忽然拿着一颗丹药来找他。 “子房,来,你把这颗丹药服下。”林依依的眼眸发亮,嘴角边的笑意意遮都遮不住。 如果是过去,他连问都不会问就会乖乖将药服下,因为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好,而她给他的药丸除了让他伪装病弱之外,更多的作用恰恰相反,是能够调理身体的。 但是今天,他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不怎么配合起来。 花园里草木雕零,男人一身黑衣,披着厚实的黑色大氅,衬得他那张原本便苍白无色的脸更加憔悴。 他故意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是因为整个大汉的君臣都知道他身体病弱,他也习惯了以一副脆弱的好像马上就要倒下的姿态来示人,但这绝不包括林依依。 他在她面前可是健康的很,甚至他还想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强大一些,因为他是个男人,如果不够强大,又怎么来保护他的爱人呢? 可是现在,他却以一副脆弱的模样,恓惶地站在一棵大树下,在听到林依依的话后,别扭地把头扭到一边,淡声道:“我身体很好,不需要吃什么药。” 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依依一呆。 这是什么情况? 好好的他为什么会突然闹起别扭来,而且还是以这样一个理由? 她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很好,因为一直以来,他的身体可都是由她亲自来调理的,她很清楚他的身体倒底有多好。 只是,他以前从来不会拒绝她的投喂的啊,无论是药还是什么。 为什么他会拒绝,难道他不知道为了这颗丹药她费了多大力吗? 这可是她失败了无数次才终于成功的啊,虽然与不死药根本无法相比,但是能够让人恢复青春延长寿命的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能称得上是神药了,他倒底知不知道为了这颗药,她必须得休息好长时间? 对啊,他不知道。 他回到留候府才几天? 他也不知道这颗药需要用到些什么原材料,又怎么会知道它的珍贵呢? “你怎么了?” 至少她看出来了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是在闹别扭,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倒底是在别扭什么,但是不妨碍她对他的关心。 因为她们经常在花园里喝茶下棋,有些时候还会弹个琴什么的,所以张良便让人在花园里建了一个亭子,里面则是准备了几个蒲团一个方几,甚至还按照林依依所画的图纸,专门为她打了一张美人榻。 因为她总是喜欢没什么形象地躺着、靠着,一副懒懒的模样,而他也喜欢看她那样放松的样子,格外好看。 此时林依依便是伸手将他拉着进了那亭子里,虽然仍是四面透风,但好歹有个坐的地方了。 张良虽然别扭着,但却没有抗拒林依依的动作,乖乖地任她拉着在那张美人榻上坐下,只是脑袋却仍然扭到一边不去看她。 “噗。” 林依依实在没忍住笑,她强行将张良的脸转向自己,眼睛弯弯带着几分笑意,道:“倒底怎么了?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还闹起别扭来了?信儿都好久没有这么做了,你是想让我哄哄你么?” 张良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这才抬头望着她,道:“谁像小孩子了?你怎么能将我和信儿比?” “我看你现在还不如信儿呢。说说吧,这是在闹什么呢?你该知道,我给你的丹药都是对你有好处的,尤其是这颗,我炼制它很不容易。” 张良连看都没看那丹药一眼,目光执着地盯着林依依,里面包含着nongnong的委屈和失落。 这让林依依一愣,眼中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依依,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俩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张良叹息一声,伸手帮林依依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白狐裘,然后双手落下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它们交叠相握拢在了自己的大氅里。 她的手很凉,这让他皱了皱眉。 他记得她的手总是温热的,哪怕是大冬天里她忘记了多穿衣服,因为有内力的原因,她的手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凉过。 然而今天,她明明披着白狐裘,手上的温度却分明与平常不同。 更让他皱眉的是,林依依的脸色也不对劲,比起往日里来显得苍白无色,透着一股子憔悴。 “依依,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病了吗?”他神色紧张了起来,心中更是暗暗自责,怎么就在这个时候闹起了小脾气呢,你难道不知道你都多大了吗?难道还真的想让她来哄你吗? 虽然心里自责着,但是想起刚才她轻声细语地问他是不是想让她哄哄他,他却羞耻地发现,他真的想她哄哄他。 “我没事儿。别担心,只不过是修练中出了点岔子而已,修养一段日子就行。” 练功出了岔子?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张良顿时急了,他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去扶她。 “怎么可能没事呢?也不看看你的脸色,还有你的手,冰冰凉的。我带你回去,然后找个医……” 他忽然想到,林依依自己就是医师,而且还是世所难见的高明医师。 所以,他还能找到哪个比她更厉害的医师吗? 林依依看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了,忍不住又是一笑,手上使了点力气又把他拉回了榻上。 “你忘了?我自己就懂医术,所以对于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倒是刚才,你说咱们俩好久没有见面了,确实,所以我们刚见面,你就和我闹别扭?” 张良坐回了榻上,心里虽然放心不下,但是好像除了相信爱人之外,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而林依依转回之前的话题,更加显得他好像在无理取闹一样,这让他忍不住脸上又是一红,说话的声音也就低了下来。 “我并不是要和你闹别扭,我只是……”只是有点委屈。他心里道,只是这话他却是说不出来。 “依依,这大半年以来,我大多是跟随在陛下身边,不在家里,我很想你。”他看着她,认真说道,眼中柔情像水一样快要溢出来了。 “偶尔回来,我是想好好陪陪你的,可是你却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依依,你难道就不想我么?”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才生她的气啊。 林依依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好笑。 可是转念一想,她却又有些愧疚。 她想起了这大半年中,有几次张良来炼丹房里找她,是干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叫她去吃饭?有一次是想带她去逛街?还有两次是想干嘛来着?和她下棋?还是想给她弹首曲子?现在想想居然已经记不清了呢。 但是那时她却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炼丹上,除了吃饭,其它的邀请都被她拒绝了,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问他不是在跟着皇帝在平叛吗,怎么会有时间回来? 还让他有事只管忙去,正好她也正忙着…… 林依依越是回想,就越是想骂自己。 “我的身体很好,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张良却不知道林依依正在心里自我反省着,还在怒力着想让她意识到自己被冷落了。 “我不需要吃这么多丹药,我需要的是你。”他握着林依依的双手,目光热烈之中也带着一些委屈。 林依依暗自叹息一声,在厚实的大氅下回握着张良温暖的手,将被二人握在手中的小瓷瓶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不等已经皱起眉毛的张良说话,她连忙道:“我知道。就是为了以后不必那样频繁地服食丹药,我才会为你炼制了这枚药。虽然这种丹药仍然需要你每年都服用一颗,但是以后却不用再服用我以前给你的那些丹药了。你为了装病,常期服用病丹,虽然我已经尽量控制它对身体的伤害了,可那毕竟是病丹,多多少少总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一些伤害的,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服药。” 张良一愣,他没想到林依依居然知道自己不喜欢吃药这件事儿。 他的确不喜欢吃药,或者准确点说来,他很讨厌吃药,倒不是怕苦,而是纯粹的厌恶那种汤药入嘴之后的奇怪味道,因为那并不是单纯的苦或涩,而是总会在苦涩之中夹杂着酸、甜、咸,辣等等别的奇怪的味道,简直是百味杂陈。 他最受不了的是这个。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过这一点。 每次生病或受伤,他都很痛快地将端到他面前的汤药一口而尽,没有半点勉强,实际上却是他其实每一次喝药都更想吐出来。 张良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所以哪怕他其实很讨厌吃药,也绝不会让人看出来,因为他的自尊心不允许,那么,林依依又是怎么知道的? 似乎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林依依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新郑城破之后,你红着眼睛带着人四处袭杀秦军的那段日子了?那时候,你每天都要给自己的身上多添几道伤口。你回来后,总是我给你包扎伤口,你那时心里只有仇恨,几乎都感觉不到我在你的伤口上做了什么,哪怕是我用针线来为你缝合伤口,你都不会皱一皱眉头。可是当我将一碗汤药端到你面前的时候,却看到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你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喝光了那碗药,但是喝过药后你却连续又喝了三碗水。你很讨厌汤药的味道。”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很肯定,张良挑了挑眉毛,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鼻尖,但是刚动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心里还握着一双小手,还有一个小瓷瓶时,便又重新牢牢地覆在了那双小手上,没有承认,更没有反驳。 “所以后来,我尽量把给你的药制成丹药。有点效果,但并不大。你似乎厌恶的是药物入口之后的那种味道,丹药在你的口中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但就是那么一点时间,你也仍然是厌恶的,你只是把三碗水变成了一碗水而已。” 张良的眉毛再次挑了挑,他又想去摸鼻子了,但是最终,他却只是手指滑过了林依依的手背,摸了摸拢在手中的那双小手。 林依依任他摸着自己的小手,微笑着看着有些窘态的张良继续道:“但是你那么讨厌吃药,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那么骄傲,又怎么会让别人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而有机会嘲笑你呢?所以我就假装不知道,然后将一颗颗丹药送到你嘴边,看着你服下。我并不是想折腾你,我是真心为了你好,而你也明白我的心意,可这不代表我愿意看着你忍着厌恶去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儿。所以,我才会想要为你研制出更好的丹药来,所以,你不要辜负我的心意好吗?” 心口很热,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guntangguntang的;胸膛很涨,涨的像要马上爆炸一样。 他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渴望将她拥抱入怀中,于是他想做就做了。 张良掀开大氅,将林依依紧紧地拥入了怀中,黑色的大氅将白色的身影紧紧裹住,从远处看去,就像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