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肖曦咬咬牙，还是说了：“明晚上你不加班的话，我有话想跟你说。” “你有事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肖曦摇头：“我还是想明天再说，明天吧！” 肖宇寰点头：“行吧，我尽量抽空。” 肖曦心跳如擂鼓，三两步逃也似的钻进自己房间，爬上床，裹紧棉被，熄了灯，四周黑漆漆一片，仿佛自己才安全了点。他深深地呼吸，有些悲观地想，也许今晚是最后的平静了，从明天起，他的生活多半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道还能不能安稳地躺在这张床上睡觉。 爸妈要是知道了他和郑海飞的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mama肯定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吧，爸爸会不会打死自己？他们会把自己赶出去，还是把自己锁起来呢？肖曦缩在被窝里想了很多，辗转反侧，心虚不宁，直到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父母早已出门。早餐做好了放在桌上，mama留了一张字条，让他放微波炉里热过再吃。肖曦吃着母亲做的早餐，心里五味杂陈。吃完早饭，他环顾了一下房子，决定为家里做点什么，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肖曦捋起袖子，开始帮忙整理房间。他记得年前的时候mama说过储物间的门锁坏了，他爸没空，一直都没修，肖曦拿出工具开始修门。修好门，又将院子里的花草收拾整理了一下，干掉的枯枝败叶都剪掉扔掉，多余的花盆都收起来堆放在角落里。整理完院子，又提着mama的皮靴出了门，这双靴子是mama最喜欢的，但在乡下过年的时候，鞋后跟卡在路上的石缝里断掉了，mama心疼得要死，舍不得丢掉，说要去换个跟，但还没来得及去。 修好鞋子，肖曦又去超市买了菜回来，对着菜谱，浪费了许多材料，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做出了简单的四菜一汤，等父母回来吃饭。下午五点半，肖妈先行回到家，一进屋便闻到了nongnong的饭菜香，她站在门边一边换鞋一边抽抽鼻子：“好香！家里来田螺姑娘了？” 肖曦从厨房里出来：“妈，您回来了？” 肖妈看着系着围裙的肖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儿子，你在做饭？” 肖曦点点头：“哦，我闲在家里没事干，所以做了饭，就怕不好吃。”年前他还去打工，年后就没去了，拜完年就彻底闲了。 肖妈欢天喜地地朝厨房跑，路过餐厅，看到饭桌上的菜，凑过去看了一圈：“不错、不错，看起来还挺好吃的。居然能吃到儿子亲自下厨做的菜，真是有生之年啊！儿子，你太贴心了！”说完跑过来，抱住肖曦，踮起脚尖，在肖曦脸上亲了一下，欢喜得什么似的。 这是他们母子多年未曾有过的亲昵行为，自肖曦上小学之后，他就拒绝母亲亲他了，这次他没有拒绝，反而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是母亲那句“有生之年”触动了他，这令他内心格外愧疚。 肖妈赶紧跑去洗手，抓了筷子尝儿子做的菜：“挺好，就是盐少了点。这个要是煮的时间稍微再短一点，那就更鲜嫩了。” 肖曦赶紧配合地点头：“我记住了，下次再给mama做。” 肖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谢谢儿子！辛苦了！” “不辛苦，mama才辛苦。我爸什么时候回来？”肖曦内心愈发忐忑不安，这是不是最后的甜蜜温馨时刻？ 这时外面响起了车子引擎声，肖曦说：“是我爸回来了吧？”他赶紧跑出门去，其实有点担心是郑海飞过来了，这个时候，他希望郑海飞晚点来，至少让他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吃一顿温馨的饭——也许是最后一顿，然后再来迎接这之后的狂风暴雨。 很好，不是郑海飞，而是肖宇寰。肖宇寰难得今天没有加班，他推开车门下来，看见系着围裙的儿子，表情略惊讶。肖曦说：“爸，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吃饭了。” 肖宇寰意外地说：“该不会是你做饭的吧？” 肖曦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嗯。我在家没事做，就给大家做了顿饭。” 肖宇寰意外地挑眉：“你做的能吃吗？” 肖妈从屋里跑出来：“老公，你回来啦？真是破天荒啊，咱儿子居然给我们下厨做饭了，快来快来，似乎还不错呢，不难吃！” 要是平时，mama这样说，肖曦少不得要辩驳两句，本少好不容易下一次厨，评价就是不难吃？那以后就不做了！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辩驳，而是很谦虚地说：“第一次做，以后会更好的。” 肖妈高兴极了，儿子真的懂事啦。肖宇寰则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肖曦，这孩子不对劲！ 虽然没有打电话通知对方，但是郑海飞似乎跟肖曦心有灵犀似的，并没有在肖家人吃晚饭的时间造访。这顿饭吃得异常温馨，肖曦的手艺不好，但是在牺牲了那么多食材的情况下，还是达到了能吃的水平。肖爸肖妈对他的期望并不高，儿子第一次下厨做饭，能吃就已经非常不错了。整个饭桌上和乐融融，肖妈得意忘形，把儿子夸成了一朵花。肖宇寰稍微沉默一点，但也没有打击肖曦的积极性，甚至还含蓄地夸了他两句。 吃到最后，肖曦还主动起来收拾碗筷刷碗，肖妈靠在椅背上，欣慰地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过完年，曦曦又大了一岁，真是懂事了啊。” 肖宇寰喝着茶，斜睨着厨房里忙碌的肖曦，不对劲，简直太不对劲了！肖曦什么时候这么听话懂事了，简直有点讨好的意味了，这小子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有事相求？ 肖宇寰静静地等着肖曦来跟自己说事情，结果肖曦洗完碗，并没有过来跟他说话，而是直接上了楼，片刻后，他又下楼来了，径直打开门出去了。肖宇寰皱着眉，看着肖曦的背影，皱眉。肖妈正在看电视，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了儿子的背影：“曦曦要去哪里？” 肖曦头也不回：“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肖宇寰皱起眉头，盯着那扇虚掩的门深思。 肖曦上楼是去看郑海飞来了没有，下楼自然是看见郑海飞已经到了。他飞奔着出去，郑海飞到肖曦家门外已经有段时间了，却犹豫着没有进去，他觉得只要一进去，就是在逼肖曦出柜，万一他改变主意了呢，所以就一直在门外等着。 肖曦出了门，一顿狂跑，冲到车前，郑海飞正好从车上下来。肖曦扑上去，大力抱住了他，贪婪地呼吸一下他身上的味道，然后才问：“等很久了吗？” 郑海飞抬手亲昵地摸一下他的脑袋：“没有。你们吃饭了吗？” 肖曦抬起头来，吸一下鼻子：“吃过了，你呢？” 郑海飞微点一下头，事实上他并没有吃，紧张得完全没有胃口，也没想起来要吃饭：“你确定要说吗？” 肖曦坚定地点头：“嗯，我都做好准备工作了。” 郑海飞微微笑着问：“做了什么准备工作？” 肖曦勾起嘴角：“心理准备啊。走吧！”说着拉起郑海飞的手就要往家去。 “等等。”郑海飞拉住他，打开车后座，从里面提出来几个盒子袋子，是一些包装精美的礼盒和昂贵的水果，看样子也是下了血本的。 肖曦还有心思调侃他：“新媳妇第一次上门，礼节这么隆重。” 郑海飞没有辩驳他，只是无奈又宠溺地看他一眼，然后关上车门，深吸了一口气：“走吧。”仿佛是要奔赴刑场似的。 肖曦微笑着拉起他的手进了院子，进去之后，郑海飞还是将手挣了出来，他觉得还是不要给肖爸肖妈太直接的冲击的好。肖曦回头看他一眼，轻笑一下，并没有继续牵他的手，他走到门边，推开门：“爸，妈，郑海飞来了。” 郑海飞紧张地跟在他身后，说话几乎都结巴了：“叔叔，阿姨，过年好！”现在也算是新年，元宵节都没过呢。 肖爸肖妈有些意外地看着郑海飞，来拜年怎么挑晚上？夫妻俩不解地对视一眼，但还是说：“新年好！快请坐。” 肖妈还说：“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肖曦去倒茶。” 郑海飞放下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坐，就听见肖曦说：“爸，妈，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第79章 出柜（二） 肖妈甫一听见这话，压根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肖曦，喃喃地问：“什么？” 肖宇寰的脸色在肖曦话音刚落那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仿佛所有的乌云都汇聚到了他脸上，冷冽的目光如冰箭一样射向二人，用仿佛从地狱里出来的冰冷声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肖曦听见他爸的声音，喉头滑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补充，郑海飞开口了：“叔叔阿姨，对不起，我是肖曦的男朋友，我们两个现在正在交往，请你们原谅我们！” 肖妈的思绪终于回来了，她磕磕巴巴地问：“交、交往？什么意思，是我知道的那个意思吗？” 肖曦低着头说：“是的，郑海飞是我男朋友，我喜欢他，就像男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肖宇寰则怒不可遏，大喝一声：“肖曦，不要给我胡闹！” “我没有胡闹，说的是真的，我要跟郑海飞在一起，请爸妈能够理解我们。”肖曦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 肖妈已经将刚才这些话的信息都消化掉了，她的眼圈红了，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曦和郑海飞，站起来抓住肖曦的手腕：“曦曦，你别吓mama，你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她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肖曦听见母亲的话，心里也分外难受，但是他并没有否认：“对不起，妈，我让您失望了。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喜欢什么人，我都是您的儿子。我喜欢郑海飞，要跟他在一起，希望mama能够理解。” 肖妈泪眼婆娑地看着肖曦，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今天却做出了令她完全没法理解的事情，她摇着头，泪水都甩了出来：“妈没法理解，妈理解不了，你这样太让我伤心了。儿子，你别这样，跟我说你是闹着玩的。” 肖妈的眼泪让肖曦几乎崩溃，他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妈，对不起。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 肖宇寰朝肖曦吼道：“你给我住嘴！胡闹也得有个限度！”吼完肖曦，他将目光看向郑海飞，指着门说：“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这事以后不要再提，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郑海飞看着肖宇寰刀子似的目光，如果目光也能杀人，他已经被凌迟处死了，那目光充满了威慑力，就连是久经世事的郑海飞也不能无视其中的压力，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低头诚恳地说：“叔叔，我是真的喜欢肖曦，请您能够谅解。” 肖妈听见这话，松开肖曦转身去推郑海飞：“我没法谅解，你给我走，快走，这个家不欢迎你！”肖妈是真的动了怒气，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要跟一个男的谈恋爱，郑海飞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都给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 肖曦则紧紧抓住了郑海飞的手：“爸，妈，你们别这样，就算是他现在走了，也不能改变我喜欢他这个事实。” 肖宇寰将凌厉的目光瞪向肖曦，牙关紧咬，咀嚼肌都凸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郑海飞，请你离开我家，这是我们家的事，我得和肖曦好好谈谈，外人在场不方便。” 郑海飞的脸上浮出窘迫的神色，虽然早就预料到出柜会非常艰难，但也不能免去此时的尴尬，他宁愿肖宇寰将他打骂一顿，而不是现在这种疏离有理的劝退，这说明他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肖曦抢过话头：“爸，他不是外人，这件事他有权利参与。” 肖宇寰的怒火终于隐忍不住了，他不理肖曦，指着门对郑海飞命令：“出去！我是这个家的主人，至少还有权力让谁进来和出去！郑海飞，你若是还有一点素质和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这个家现在不欢迎你！” 郑海飞站着不动，虽然他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伤害：“叔叔，这件事不是肖曦一个人的事，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所以我想留下来，请你们不要责怪肖曦，都是我的错。” 肖曦马上接过话头：“这件事谁都没有错，是我先喜欢他的，你们不能怪他。” 肖宇寰额上青筋暴涨，他竭力隐忍着，咬牙切齿地说：“听好了，我不管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我有话单独要跟肖曦说，不希望你在场，郑海飞，这点你能够答应吧？否则，你就直接把肖曦带走，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他也永远也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郑海飞听见这话，又看着哭得泪人似的肖妈，扭头看一眼肖曦，然后朝着肖宇寰弯腰鞠躬：“叔叔，我可以先出去，我希望您不要太为难肖曦。”肖宇寰是个极其冷静且理智的人，他处理问题的方式让郑海飞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虽然他可以带走肖曦，但是这就意味着肖曦永远众叛亲离，他们今天的出柜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肖宇寰板着脸，冷冷地说：“那是我们的事了，你用不着cao心。” 肖曦抓着郑海飞的手不放，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以跟着郑海飞走，但走出这道门，想进来就再也不容易了，他是打算出柜，但并没有打算做选择题，在郑海飞和父母之间只能选择一个。郑海飞将手覆盖在肖曦手背上，对他点点头，温柔地说：“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一下，你和叔叔阿姨好好聊聊。别担心，我一直都在，不会走的。” 肖曦吸一下鼻子，无奈又无措地点头。郑海飞终于走了，他低着头，肖曦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不那么挺拔，仿佛无形的重压将他的腰压弯了似的，走到门口的时候，郑海飞又回头来看了肖曦一眼，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却是那么地苍白无力。看得肖曦的鼻子忍不住酸了。 郑海飞刚一出门，肖宇寰将郑海飞提来的东西都扔在了门外。郑海飞听见动静，回头看着地上那几个礼盒，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无奈笑容。 屋子里又剩下了一家三口，跟之前吃饭时甜蜜温馨的气氛截然迥异，父子二人都不说话，肖妈独自饮泣，一股nongnong的悲伤环绕着他们，气氛沉闷而压抑。肖曦等了好一会儿，父母都没说话，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说：“妈，你别哭了。” 肖宇寰的目光终于再次聚焦，犀利地对准了肖曦：“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个男的，你中了什么邪？” 肖曦耸一下肩：“我也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 肖宇寰说：“这是一种心理变态！” 肖曦听见后心底一凉，自己父亲居然是这么认为同性恋的，他自嘲地笑一声：“变态就变态，反正也改不了了。” 肖宇寰冷哼一声：“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 肖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你们的脸面比我的幸福要重要。” 肖宇寰鄙夷地扯了一下嘴角：“两个男人谈幸福，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肖妈终于停止哭泣，再次抓住肖曦的手，仰头看着儿子：“曦曦，你一向都懂事，别让mama为难，咱们不这样了好吗？跟他分开，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肖曦为父亲的语气寒心不已，他以为的精英式的见识卓绝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狭隘和偏激，他有些绝望地摇头：“妈，这不可能，我不会跟他分开的。” 肖妈求助地扭头看着丈夫，肖宇寰注意到老婆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冷哼一声：“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肖曦，我对你放任太久了，所以你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今天我不管管你是不行了，否则你这辈子就都毁了。” 肖曦看着父亲说：“我没想到爸您也这样狭隘，什么叫毁了？不结婚生子就是毁了吗？我到底毁在哪儿了？” “还跟我顶嘴！当心我抽死你！”肖宇寰的耐性即将磨尽，冲肖曦暴喝了一声。 肖曦说：“那你把我打死吧，如果我死了能让你觉得有面子的话。” 第80章 出柜（三） 肖宇寰扬起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放下，将手掌捏成了拳头，最后说：“你给我去书房好好反思一下！” 肖曦站在原地没动，肖宇寰竭力隐忍着，咬牙切齿地说：“还要我拖你去？” 肖曦红着眼看了一眼父亲，从小到大，只有做错事的时候，他爸才会让他去书房反思，他梗着脖子说：“我不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违纪犯法了吗？我损害他人利益了吗？我不过就是喜欢一个男的，这犯什么罪了？” 肖宇寰的眉毛跳了两下：“你还觉得你没做错？你让你妈伤心难过了，你让爱你的人痛苦了，这就是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