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她尖叫了一声,“燕相如,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的是陛下,臣不过礼尚往来罢了。”他牵唇笑着,“你不是要生皇嗣吗,给你六玺,你还我个儿子,可好?” 这算什么?用这种事做交换吗?这人果然从来不做蚀本的买卖!扶微红着脸呵斥他,“不许胡来,再不住手,我要叫人啦!” 他嗤地一笑,“陛下不是说这温室隔音好吗,叫破了嗓子,也没人听得见。”他嘴上说着,又将她的中衣扯开,竟不知道天气寒冷,她仗着衣裳厚,早就不束胸了。于是一番角力后,那兰胸赫然撞进他眼里来,他一瞬惊呆,起先不过玩笑,结果弄成这样,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丞相这方面学识有限,乍然一见就像中毒,立刻病入膏肓了。 脑中架起了千百架风车,一齐转动起来,那嗡鸣声简直震耳欲聋。他不敢看,然而又挪不开视线,她太年轻,菽发隐约,青涩可爱。平时冠服俨然,很难让人联想到女人楚楚的身姿,如今他却看到了玲珑的曲线,不单那里,还有精致的锁骨,微微一点嶙峋,像鸟儿张开的翅膀。他有些傻了,目光流连巡视,观之不足,一时情热,把唇印了上去。 扶微轻轻倒吸一口气,一番挣扎后精疲力尽,以力角力到底不是他的对手。完败,被动当然羞怯,自惭形秽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担心他的看法。于是她细细辨别他的表情,从他的震惊里发现了赞美。 他吻吻她的肩头,窸窸窣窣,她听见他解玉带的声响,鎏金錾花包边磕在食案边角上,沉沉的动静令人心慌。他的呼吸声在她耳边放大,那种失控的状态会传染她。还好他温柔克制,嘴唇每挪下去一寸,便抬头征询式地看她。扶微觉得自己再张不开眼睛了,就这样,到地老天荒也很好。 落进一片温暖里,她把自己绷成了一张箜篌,他挑动,她便吟唱。有些东西无师自通,她机灵,他也不笨,要论起实践cao作来,可能他还比她强一些。 建这温室,其实就是这个用途,她糊里糊涂想。他说要用儿子来交换六玺,有些侮辱人,可是她宽宏大量,也没有很排斥这个说法。她抚抚他的脸颊,抚抚他的耳廓,从来没有感到他离她这么近过。在十五岁的收梢怀上皇嗣,等到来年九月就能生了。她和他的儿子,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孩子,将来一定凶悍异常。 丞相生得很白净,激动起来脸色透着红,会让她想起艳若桃李这个词。他的眼睛是一片澜海,里面巨浪滔天,视线和她相接,她找不到浮木。他脱了玄端,只着中单,眷恋地亲亲她的鼻尖,“想好了吗?” 扶微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享受,但脑子从来没有停工。即便片刻失神,很快也会归位。 孩子是一定要有的,生也一定是同他生,可是选在这时,究竟应不应当?当她大腹便便,就算六玺在手,还有什么用?她知道他在算计她,倘或有孕,四五个月时便掩不住了,刚刚建立的政权会因为她的中途消失土崩瓦解,她想真正亲政,路还长着呢。 她脸上的神情逐渐冷下来,他不由怅然,明白了,绝不会苛求,翻身让到了一旁。 她默默坐起来整理好衣襟,依旧笑得圆融,“嗳,今天不是黄道吉日,待我翻了黄历再说。”拧身看看他,“你不会生气吧?” 他说没有,把玄端穿得七颠八倒,“反正臣已经习惯了。” 习惯憋着吗?听上去很可怜的样子,她趁他不备,伸手摸了一下,在他的瞪视里冲他咧嘴,“只要你说,我可以帮你。” 他红着脸打掉了她的手,“临阵退缩的人,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扶微有些苦恼,哪怕用情再深,防备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舍不得闹翻,心里委屈也不说,因为怕他就此撂下,再也不爱她了。她只有强颜欢笑,“我是怕你丢人,再给你些时间准备罢了。”一面说一面纠缠他,拖他坐下,靠在他怀里,手一不小心,就伸到那里去了。 他皱着眉几次搬开她,可是一霎儿工夫她又来了,撵也撵不走。他没办法,愁眉苦脸看着殿顶想,今天是在劫难逃,要死在她手里了。 第56章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呢?”丞相问。 少帝很谦恭地笑了笑,“你我关系密切,这也是早晚的事嘛。” 她就像得了个新玩具,感兴趣的程度简直超过以往任何东西。大概因为自己欠缺,才觉得格外有意思,轻轻捋了下,再捏一捏,不敢太放肆,担心惹恼了他,被他一脚踹下去。于是使劲趴着他的胳膊,说一些献媚的话,“哎呀郎君,我真是好喜欢……”然后在他迷乱的眼神里,胆子变得越来越大。 这可算是信任透了,换做旁人,谁敢把自己这么交代出去。丞相浑身起栗,实在难耐得很,按住她的手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模样,往后让我怎么见你?” “为什么不能见?大丈夫不拘小节。” 她慷他人之慨的时候,通常都是这句话。 丞相连槽牙都酸了,“臣不是,臣最在意细节,所以请陛下在臣还能自控前,适可而止。” “否则怎么样?你要打我吗?”她龇牙,“温室很大,你想交手,我奉陪,反正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校场了。” 他的话当然都是恐吓,这种时候打起来,也太不解风情了。可是该办的事又办不了,隔靴搔痒简直要了他的命。他手足无力几乎瘫软,只能靠在她肩上,嗅着那淡淡的少女的芬芳,满心里升起了无尽的悲凉。 永远踌躇满志的丞相,这刻竟忽然有了隐退的想法。他偏过头,在她颊上吻了一下,“阿婴,如果我去关外建一座城,你愿意跟我去那里吗?” 扶微正玩得兴起,他这么说,她愣了一下。 “建一座城?还是在关外,你想去吃沙子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隐隐感到沮丧,低声说:“臣老了,自上次病后,臣就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还扣着她的六玺不肯放手?她倒是很了解他,“那是因为你在我怀里,便斗志全无了。一旦离开,你还是那个目空一切,横扫天下的燕丞相,我知道。你的力不从心,只是对我束手无策,不是因为厌倦了政事。你喜欢权力,和我一样。”她亲亲他的唇角,“如果你想要一座城,何必去关外建造,我赐你一座就是了。你喜欢蓝田吗?喜欢白鹿原吗?我把那里送给你,作为你的封邑,好不好?” 他听后微笑,“蓝田有长水、宣曲两部胡骑,陛下不怕吗?” “怕你反我?”她慢慢摇头,“你手上的兵力已经覆盖整个京师了,多两支胡骑又怎么样呢。” 谈到兵权,那便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如果继续,很可能闹得不欢而散。他收住话锋偏身,仰天躺在了蒲桃锦的垫褥上,两手枕在脑后,喃喃道:“普通的一座城池,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是想造个避世的地方,当你厌倦朝堂,可以去那里无忧地活下去。” 他考虑得永远比她要多,她曾想过女帝不能做一世,但是并未真正替自己打算后路。因为一旦迈下王座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后来者不是她的儿子,她逃到天边也不管用。 “我是大殷的天子,可能永远走不出去。”她也躺下来,倚在他的身旁,他舒展了广袖伸过手臂让她枕着,她把手贴在他胸口上,叹了口气说,“我将来的路,不知怎么样,希望你在我身边,这样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愿望是美好的,但当时间渐长,利益冲突越来越大,谁又顾得上谁呢。 “或者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倒更好……” 他不过试探她一下,她听后像被点着了,倒竖起柳眉,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略用了下力,威吓道:“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把那个女人做成人彘,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霸道凶悍,说到做到,他被她扼得咳嗽,蹙眉道:“我不过顺嘴一说,你就这样!” 她义愤填膺,“你和我争权就罢了,再来个女人和我争你,那我做皇帝是为什么?败给你们一家子吗?” 他愕然看她,她气得脸都红了,他才知道这话可能伤了她的心。他只得赔笑,“是我失言了,以后再也不说了,你别气吧。” 她才重有了笑意,嗔怪道:“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没有。你敢抛下我,我就大开杀戒,反正活着没意思了,我要当暴君。” 她实在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拿自己来威胁他,奇怪的是居然每次都奏效。他温言哄她,好话说了半天她才依,两个人并肩躺在那里,好时光真是苦短,走出这里就要回到现实中去,现在还能独处一会儿,各自都享受。 彼此相视,笑得温情脉脉。丞相发髻微乱,零散的发从冠里散落下来,这个人真是好看得叫人血脉喷张。 “你的母亲,很美吧?你随你母亲,是么?” 他轻挑了一下眉,“我母亲比上美多了,她是大殷有名的绝色。可是女人太美,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我父亲过世后,她被我舅舅骗入禁中,当了文帝的宠妃。因文帝疼爱,我没能回到燕氏,这也算是人生的一桩憾事,我再也没有机会认祖归宗了。” “既如此,为什么不干脆让你姓源?” “我有源姓的名字,三岁前叫源淳,后来文帝架不住我母亲日夜哭泣,便命我姓回燕姓了。” 扶微听得怅然,“你们老一辈的事,我知道得真是不多……”因她用词不当,被他狠狠剜了一眼,忙嬉皮笑脸又道,“这样也好,若不是改回燕姓,你现在应当是个王,在外就藩。” 所以人的一生是由很多机缘巧合组成的,封了王,他便不会任京畿大都督,不会留在京城,更不会当上辅政大臣,不会和她有今日。 她翻身伏在他身上,摸摸他的脸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你是所有皇叔里长得最好看的,那时想同你亲近,你老是板着脸,我心里就很怕你。现在你是我的了,从上到下都让我摸遍了。我照书上写的检查了一下,你处处都齐全,我更加欢喜了。” 他知道她所谓的处处齐全,必然有别的含义,“上指的是什么?齐全在何处?” 她笑得十分暧昧,“我知道的,那处健全,才能叫夫人喜欢。我以手比过……”她张开虎口作圈握状,“难得难得。” 丞相的脸没头没脑地红起来,气愤道:“你平日都看什么书?怎么会知道那些?”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敬王从民间收集来的典籍里,恰好就写到这个了。你莫急,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内幕,是医书。” 那些借着医术之名乱写的民间术士简直该杀,他恨恨地想。见她枕在他肩上眼巴巴看着他,那双眼睛像上林圈养的鹿似的,再大的火气,瞬间也消弭了。 罢了罢了,她还小,对男人的身体感到好奇是应当的,他情愿她在他身上验证,也不想让她回到长秋宫对灵均卖呆。 “彤簿都已经命人打点好了,今晚可以回章德殿。聂君年纪也不小了,男女之间的事,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你留在那里,反倒让他乱了心神,别生出其他是非来。” 吃醋也吃得那么冠冕堂皇,这人就是嘴硬。她有意无意同他提了提,“皇后那日和我说,想与相父共侍君王……” “简直荒唐!”他的面色即刻便不好了,寒声道,“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共侍君王?疯了不成!看来不加约束,终是不成的,长此以往养虎为患,到底要出乱子。” 扶微本来只是逗逗他,见他这样就知道对灵均大不妙了,忙安抚他,笑道:“我已经同他说过了,让他死了这份心,我眼里只有丞相。他还是孩子,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他听了哂笑,“孩子?我一手教导的学生,我最知道他的城府。让他进宫,是看他素日机敏,目下那点小打小闹,我尚且能包涵,如果哪天太过出格,我可管不得你们的三年之约。” 扶微觉得他话里有话,愣愣问他:“莫非他做了什么吗?我看他乖巧得很。” 他发狠警告她,“守好你的心,不许想太多,那么小的孩子不适合你。” 扶微立刻会意了,腼腆地笑着,向下觑了眼,“我省得,有了你,我还图什么呢。”然后捧住他的脸,深深吻将过去。 cao练过好几遍,丞相的本事越来越好,若即若离的一点勾绕,便能让她找不着北。她满怀柔情蜜意,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滑过那坚实的脊背。他华美的玄端上织锦纵横,从她指尖流淌过去,她转了下腕子,将手指探进了他的中单。 像被分割开的太极图,一找到机会便想拼合,他不能阻止她,反正阻止了也没用。她死皮赖脸的样子,真和面对众臣时完全不一样。太傅要是看见他最得意的门生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会一口气上不来,被西天接引了? 她在他腹上摸了摸,壁垒分明,他有极佳的线条,这些年养尊处优不再打仗,身形依旧保持得很好。可惜他小气,让摸不让看,她只能凭借想象,在脑子里勾画那惑人的轮廓。再往下,裤腰扎得太紧,她的手钻了半天,进不去。然后她开始竭尽所能找那结扣,终于找见了,正兴高采烈要解开,他一手捂住了,抽身站了起来。 “今天到此为止。”他慢条斯理把衣裳整理好,“臣到底是活人,这么三番四次的逗弄,会伤身的。既然眼下时机不成熟,还是待一阵子再说。请上整好衣冠,出温室吧。这两日外埠奏报甚多,想必客曹不时会求见,咱们在这里耽搁久了不好。那些四夷事,上先过目,要用玺时可以传唤臣,臣在官署内静待。” 结果兜兜绕绕,天子六玺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他牺牲色相被她结实摸了几把,将她搪塞过去,这就穿戴整齐,打算出门了。 她恼火,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气呼呼系好了腰带,拉着脸站在那里。他耐心等她收拾完了,转身打开温室大门,那些侍立的黄门早就被她屏退了,所以甬道内寂静无声,只有灯座上油蜡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回身对她微笑,“走吧!”说着提袍跨了出去。 可是还没走两步,她从后面跳了上来,他慌忙兜住了,她亲昵地在他颈间蹭了蹭,“郎君背我。” 他怪她任性,在那尊臀上拍了一下,“不怕叫人看见么?”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怕什么?”她的一条胳膊伸出来,往前一指,“就背到那里,然后我下来自己走。” 他宠溺她,爱人之间的小情趣,当然唯命是从。他就那样负载着她,袖缘在地上逶迤,拖出一条缠绵的曲线。她在他耳边哼着嫁歌,“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他只是轻笑,这短短的一截甬道,走不到头有多好。 温室本就建在路寝庑殿的最深处,经过几间用以密议机要的夹室,再拐个弯,便是温德殿正殿。甬道快要到拐角了,她有些依恋,轻声说:“郎君走慢些。”他听她的,一步分作两步走。她恋恋不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走得分心了,她又不愿分开,一时疏忽竟过了那个螺道。 原本是存着侥幸心理的,当然万一真遇上人也没什么。结果事情便往坏的方向发展了,路寝正殿里有六七位等着回事的卿和主事,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丞相背着少帝出现,他们脸上的惊惶,大大赛过了那两个本应当心虚的人。 众臣疑惑不解,脑子里千百种猜测,却不敢再直视,忙垂首退到一旁。御前黄门也不知所措,不敢贸然上前,脚下只管却步,迟迟在殿上徘徊。 撞个正着,有点倒霉,扶微懊恼地把额头抵在了他背上。本想下来的,他却悄悄紧了下胳膊,气定神闲一直将她背到了绣幄里。 “陛下过会儿还是传侍医看一下吧,如今天寒,受了伤不易恢复,必要时正骨才好。” 他是聪明人,给她找了个很好的台阶下,她立刻便接了话茬,笑道:“有劳相父了,今日失仪,还请相父不要见怪。” 他说无妨,不苟言笑的脸,看上去人模人样的,“陛下若没有吩咐,臣便告退了。东曹掾呈送入京的奏疏,后日朝会上还需众议。兹事体大,请陛下早作决断。” 扶微点了点头,“朕心中有数,相父请回吧。” 丞相长揖,退出路寝,他转身的霎那,她看见他绛裳的布料都皱了。想必刚才在温室里纠缠太过,留下了这点隐约的破绽。她偷偷扯了扯腰下的袍子,大带扣得紧,尚可以绷紧上身的缎面。 各官署的人,将各自的政务一一呈报上来,少帝端坐上首,蘸了朱砂来批阅,那微蹙的眉头,充分说明天子是很威严的。这样应该不会受他们怀疑吧,本想感慨一下丞相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她与丞相叔侄情深之类的。但转念一想,是焉非焉关这些人屁事,免得越描越黑,索性闭口不提为好。 路寝里一坐便是老半天,事都办完后起身,发现腿麻得厉害,不害立刻上来相扶,“主公伤得不轻吧?臣这就传侍医来。” 她说不必,“就轻轻扭了一下。” 不害的小眼睛里装满了诧异,既然轻轻扭了一下,怎么就需要丞相背出来呢……可是在少帝严厉的瞪视里,他吓得不敢喘大气了。想来主上年轻好得快,刚才走不得路,坐了这半日,自己自愈了吧! 扶微装模作样,踮着足尖挪出路寝,见廊庑那头有人走来,暮色里辨不清容颜,但这身形她熟悉,是上官照。 自那次争执过后,她就没有再好好和他说过话,他也忙着办翁主的丧事,到禁中通常露个面就着急离开。这是第几日了?算了算已是第五日,想必府里的事都办完了。 他踏着宫灯的光晕走来,甲胄铁片相击,啷啷作响。她停住步子眯眼看,他到她面前,温和的目光一如往常,“陛下伤了脚,行动不便,臣背陛下回小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