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吴苏对紫妮道：“紫妮，去将我那件红色缂丝褙子拿出来。”

    紫妮只好气鼓鼓的去了。

    吴苏站起来，对厉mama淡淡的道：“厉mama去厢房稍等等吧，我总要回过了老太太。”

    厉mama见三姑奶奶果然听话，这才满意的笑了一下，绿豆眼睛一对，点点头笑着道：“那奴婢就等着！”

    吴苏给红罗使了个眼色：“红罗，叫白葛给厉mama倒杯茶，陪着说说话。”看到厉mama出去的脚步顿了顿，她也往外走：“咱们去明和堂。”

    红罗忙答应了，她就站在门口，一转身比厉mama还先出去，站在屋檐下喊：“白葛，白葛！”

    一个十岁上下的丫鬟从后面过来：“怎么了，红罗姐？”

    红罗就道：“请厉mama去厢房喝茶，你要小心点伺候！”

    白葛看了看厉mama，‘哦’了一声，转身慢腾腾地：“厉mama跟我来。”

    厉mama跟着白葛去了厢房，吴苏出了院子重新往明和堂而来，红罗和蓝绸跟着她，一出院子红罗忍不住问道：“大奶奶，咱们真的今天回去？会不会……”

    吴苏没说话，想了一路。来到了明和堂，丫鬟禀报了之后吴苏进去，齐老太太见到她便叹气道：“卫婆子才说，吴家你母亲身边那个厉婆子来了，说你母亲病的严重，我就知道这是必定要回去一趟的……”说着摇摇头，齐老太太脸上有些不耐，有些厌烦：“既然都这样来请了，不去也不好……就回去看看好了。”

    在老太太这边，就只说了嫡母病的严重，并没有提大姐，如果自己不回去，就肯定会被说不孝顺。吴苏听齐老太太说完，点头道：“是，孙媳这就回去。”说着福身行礼，声音略微的轻了些：“孙媳想求老太太一个人带上。”

    老太太原本半阖的眼睛张开了，慢慢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谁呀？”

    “卫mama。”

    老太太不出所料，笑了点点头：“带着吧。”

    卫mama就在旁边，忙上前也笑了道：“是。”

    吴苏这才起身，跟老太太告辞出来，又对卫mama道：“有劳卫mama了。”

    卫mama笑着：“大奶奶何须跟奴婢客气？奴婢这就去准备准备，一会儿直接去西角门等着大奶奶。”

    吴苏点头，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换了出门穿的红色褙子，只带了蓝绸和金缎两个稳重点的丫鬟，红罗都没带，叫上了厉mama，来到了西角门。

    红罗、紫妮几个丫鬟攥着手绢在身后干着急跺脚，生怕大奶奶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厉mama原本得意洋洋的脸在看到了卫mama之后就沉了，一双绿豆眼睛冷冷的扫了一眼吴苏，似乎没想到吴苏会用这样的心眼。

    卫mama面色如常的和厉mama打招呼，厉mama跟在吴二太太身边，更加的深谙宅门狡诈之道，脸色变得更加的快，高兴的跟厉mama打招呼，比对吴苏还热络。

    吴苏上车，两个丫鬟跟着上来，两位mama跟在车后面走着。

    马车往前走，蓝绸压低了声音道：“大奶奶，为什么不叫红罗她们几个跟着？好歹的……万一，也好……”

    今天的情形连丫鬟也看出来紧张了，就算是蓝绸这样稳重的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吴苏心里自然更清楚。

    出嫁的时候，吴二太太给自己身边实实在在的配了八个陪嫁丫鬟，加上四房陪房，这事在宣城也是被谈论了好一阵子，吴二太太的名声就因为这个，被拔高了一大截！世家大族们一说起吴家的二太太，都说贤惠的不得了。

    其实身边的人知道，这些陪嫁丫鬟中，只有红罗、蓝绸、金缎、紫妮这四个是原本服侍她的，陪房里只有紫妮一家子是，其余的全都是从吴二太太那边调来的人手。

    吴二太太派了那么多人跟着吴苏，无非就是不能放手，即便是出嫁了，也想拿捏住。齐家是做生意的，虽然吴二太太看不上门第，但是却能看得上齐家的钱，吴二太太还想叫吴苏在娘家需要的时候，能随时的出手帮忙。

    吴苏轻轻的摇了摇头：“又不是回去打架，带那两个爆炭做什么？你们不用担心，有卫mama在，二太太就绝对留不下我。”

    蓝绸这才点了点头。

    马车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街过巷，绕过热闹的市集，从北城走到了东城，停在了吴府的西角门前。

    厉mama这会儿已经和卫mama热络的很了，两人甚至还手拉着手，蓝绸和金缎扶着吴苏下了车，西角门的婆子已经笑着上来行礼：“三姑奶奶回来了？”

    吴苏点头，似乎是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大姑奶奶回来了没有？”

    厉mama脸色就一下变了。而就这么巧，不等她给那婆子使眼色，卫mama正好拉着她半转身，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笑着问：“对了厉mama，听说你家的儿子如今也在做生意？做的是什么生意……”

    这边，吴苏边往里走边淡淡的看着那个守门婆子，守门婆子便笑着道：“早上去接的，才回来不一会儿……”

    吴苏走进了角门，嘴边带着冷笑，才回来一会儿，就知道病的很严重？今天厉mama出门的时间有可能都比大姐回家的时间早！嫡母这是在大姐小产的时候或者小产之前就已经做了决定了。

    几乎是用强迫的手段将自己‘请’回来，是想要叫自己伺候生病的大姐，还是打着别的主意？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自己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她还想怎么摆布，想让自己和离，难道是想把自己送给东宁伯世子？以什么名义？

    吴家这世家大族的脸面真的就一点都不要了？吴苏心中真真的是又惊又怒！

    卫mama跟在了后面，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的。厉mama好没意思，沉着脸一副被算计了的样子。

    几个人一直往二房院走，到了正院，早有丫鬟看到了急忙的进去禀报，吴苏已经进了屋子。

    吴二太太阮氏就在暖阁里的罗汉塌上，半倚着靠垫，上身半截大红绫纱斜襟旋袄，齐胸掩盖着被子，脸上苍白憔悴，三月天里盖着这么厚实的被子，似乎是真病了。

    吴苏上前行礼：“母亲。”

    吴二太太点点头：“你回来了……”说了半句就咳嗽起来，用手绢掩着嘴咳嗽个不住，一旁的丫鬟忙上前来端痰盂的端痰盂，拿帕子的拿帕子，抚胸捶背的好一阵子，这才慢慢的停歇了。

    吴苏趁着这时候转头看了看卫mama，卫mama轻轻的点了点头。

    等丫鬟端了茶过来喂着吴二太太喝了一口，吴二太太这才缓过劲来一般，道：“你回来了就好，如今家里乱了套，你大姐……”说着声音哽住了，用手绢擦擦眼角：“你大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吴苏点点头：“知道了。”

    ☆、第5章 命你去做小

    恰这时卫mama上前行礼：“亲家太太。”

    阮氏似乎这时候才看见她，惊讶的叫了一声：“这是……卫mama吧？你怎么来了？老太太可好？”说着朝卫mama伸出手去，温和的笑着：“一直惦记着老太太的病，原本想去看看的，谁知道不巧我也病了……”

    卫mama上前双手拢住了阮氏的手，恭敬的深深的躬身：“老太太这几日病的也有些重，我们都担心的很，可老太太自己却总说没事，安慰我们呢！惦记的事情又多，这不，知道亲家太太病了，就急忙的叫老奴跟着大奶奶回来一趟，看看亲家太太的病。”

    吴二太太拿手绢擦嘴角的手都顿了顿，脸上的阴鸷一闪即逝。自己病了才把吴苏‘请’回来，敢情这位就跟在屁股后面，还说老太太那边也病了，自己还怎么留下吴苏？！

    吴二太太抬起苍白的脸给卫mama勉强的笑了一下道：“卫mama，怠慢了，你先跟着厉mama下去喝茶，我这边有些事情交代一下三丫头。”

    卫mama笑着点头：“应该的。”躬身行礼，跟着厉mama下去了。

    吴二太太这才抬眼冷冷的看了吴苏一眼，吴苏低着头没看她的眼神，倒是说道：“母亲身子不适，有没有请大夫来看看？大夫是怎么说的？”

    阮氏想要盯住她的眼睛，偏偏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眼睛不看自己，阮氏以前总是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睛盯住吴苏，那时候的吴苏，瘦瘦小小的，在她这种眼神的盯视下，能吓得哭都不敢哭。

    现在，出息了啊，居然知道避开自己的眼神了！阮氏心里想着，眼睛继续狠狠的盯着吴苏，声音冷冷的道：“你知道你大姐回来了？”

    “女儿知道。”

    “你三婶去说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吴苏顿了顿，声音带着淡淡的怯意，眼神依然躲着阮氏：“母亲是怎么想的？叫女儿和离，回来了女儿怎么办？”

    阮氏马上就道：“你担心这个干什么？你回来了，我自然会给你另外找一门好亲事！你今年才十六岁，又和那个齐子晟没有圆房，理亏的是他齐家！就算是咱们要和离，齐家也不敢多说什么。至于名声，于你来说，和离是一点都不吃亏的，名声是有些不好，但是你的这种情况全宣城人都知道，想要找门好亲事还是很容易的，找到了好亲事过了门，三两年之后，这话也就没人提起了，你就是人家门的正经的……”

    吴苏看着阮氏，不过双眼还是微微的下垂，像是有点躲着阮氏的目光：“正经的什么？这么说，母亲是已经给女儿看好了亲事了？能不能跟女儿说说，女儿也好琢磨琢磨。”

    阮氏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始终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心里冷笑，不过如此而已！到了婆家也不见得长了什么出息！又咳嗽了两声，示意丫鬟端来茶水。丫鬟忙端了上来，阮氏在丫鬟的搀扶下坐直了，端着茶边喝着，边审视着面前的吴苏。

    吴苏依然是低着头，坐在锦杌上的身子有些不安，虽然控制着没动，但是似乎有些发抖，可见心中在剧烈的挣扎。

    阮氏审视了自己的这个女儿一会儿，心里飞快的琢磨着，自己考虑的那件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在知道了吴苏推拒了三弟妹之后便将她叫回来，亲自给她施压。

    并且，三女儿在齐家的一举一动，她知道的清清楚楚，三女儿身边跟着去的那些丫鬟陪房，每隔一段时间就详细的给自己禀报一次。阮氏知道，吴苏在婆家几乎是不出门的，既没有掌管了家务，也没有得到老太太的格外垂青，傻乎乎的就知道呆在她的小院子看书绣花。

    没得到齐家老太太的喜欢，齐家长房的大太太又不在，提和离的话应该比较容易，何况自己这边拿着个大把柄，那齐子晟和三女儿没有圆房，出门在外还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来！

    齐家那边应该容易，三女儿这边只要说服了，这件事就成了。

    而阮氏也有这个信心能说服吴苏，想了想，倒是没必要在隐瞒，将事情摆在她眼前，她自然知道衡量好坏，堂堂一个东宁伯世子，难道还比不上那个不着家的生意人？！

    想到这里，阮氏便放下了茶杯，看着吴苏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来：“你大姐的事情你也知道些，你大姐夫……”

    想了一下怎么措辞，阮氏突然想，不如就说了实话，吴苏到底才十六岁，肯定有虚荣心，知道有人对她念念不忘，还是身份高贵的世子爷，肯定心里头美得上天，说不定不用怎么劝解就答应了。

    想到这里，阮氏便实话说了：“你也是出嫁的人了，这里就只有咱们娘儿俩，我就和你直说了，你大姐夫那时候见过你，对你也是很喜欢的，一直念念不忘……”

    看到吴苏红着脸低下头去，阮氏更觉着有了几层把握，接着道：“如今你大姐小产了，不得不回来养病，世子爷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免不了就在外面胡来……这时候你要是去了，必定能得到宠爱。世子爷身边侧妃的位置还是空悬着的，你去了，侧妃是非你莫属的，这个你放心，母亲给你担保！这话原本不该说，不过在咱们自家，也没什么——过几年伯爷过去了，爵位就是世子爷继承，那时候你就是正经的侧妃，谁敢小瞧了你？便是那官宦人家的正室都比不上你！”

    说着斜睨着吴苏：“若你是个有福气的，过去就能怀上……那说不定你的富贵荣华，还在你大姐的前头。”

    吴苏还是低着头好似一副害怕的样子，其实已经气红了眼！要不是装成这样子，阮氏可能还不跟她说实话，现在看果然是如自己猜测的。阮氏好歹的还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好歹的在吴府这个名门望族里做了几十年的二太太！今天吴苏才算是将她的真面目看到了，无耻至极！这样的话亏得她这个贵妇人能说得出口！

    “你虽然新去伯爷府，不过有你大姐照应你，我也放心……”

    吴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阮氏的长篇大论也说完了。吴苏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阮氏道：“母亲，大姐在哪里？女儿想过去看看。”

    阮氏看她眼圈红红的，安慰的点了点头，到底不是笨蛋！衡量一下就知道什么事对她好，去给世子爷当侧室，总比守着个空房强！

    她点点头，叹气道：“你去看看吧，就在她原来的院子……如今你大姐心情不好，你要哄着点，说些好话。”

    吴苏起身站好，又福身道：“是，女儿这就过去。”说着身子半蹲着问：“女儿顺便去看看苏姨娘。”

    阮氏顿了顿，看着半蹲着身子的吴苏，既然要表现自己的宽宏大量，有些小事上面就不能太计较，起码现在不能计较，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道：“去吧，也应该去看看。”

    吴苏这才起身，答应着出来了。

    从屋里出来，厉mama已经迎了上来，不知道她将卫mama交给谁了，她自己一脸的jian猾的笑：“三姑娘，奴婢给你带路。”

    这里是吴苏的娘家，吴苏大姐吴钗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还用的着带路？吴苏心里冷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出了这个正院，前面游廊上去了，往前走了几步就似乎想起来了，站住了脚道：“厉mama，我刚刚回过了母亲，要去看看苏姨娘的，你先去大姐那里等着，我去看看苏姨娘就过去。”

    说着一转身，往左边的游廊上一拐，走了。

    厉mama惊讶的转身叫了一声：“三姑娘！”又跟着过来，在身后叫着：“三姑娘，先去看大姑奶奶好了，苏姨娘那里，明天去也是一样的，这会儿……二老爷在苏姨娘那里呢！”

    吴苏的脚步顿了一下就接着往前走，蓝绸已经转身对厉mama笑着道：“厉mama别急，三姑奶奶在二太太那里问过的，顺便去看看苏姨娘行不行，二太太是答应了的。”‘顺便’两个字，格外的咬真了一些。

    父亲在苏姨娘那里？吴苏皱起了眉头，这是真的还是厉mama为了阻止自己去看苏姨娘说的谎？这会儿才未时，不早不晚的，父亲没有去衙门？

    吴梁瑜三年前的案子查清楚了之后，从狱里出来，据说是冤枉的什么责任都没有，依旧是官复原职。

    吴苏出嫁之后一年回娘家三五次，都要来看望嫡母阮氏和苏姨娘的，却很少遇到过父亲，主要是吴梁瑜在应天为官，因此很少遇上。

    这和她在娘家的时候情况差不多，那时候，吴二太太对姨娘管束很严，很少能见到父亲在这几个姨娘的住处。父亲的那个案子，她是个闺门小姐实在不清楚，父亲是真的被冤枉的后来查清楚放了，还是因为这两桩婚事起了作用。

    ☆、第6章 父亲怒了

    吴苏心里沉吟着，走到了苏姨娘住的小院，丫鬟已经迎了出来，又惊又喜的行礼：“听说三姑奶奶回来了，苏姨娘还以为传错了，正要叫奴婢来看看呢。三姑奶奶真的来了，苏姨娘肯定很高兴，奴婢先去禀报去！”

    吴苏点头，小丫鬟转身就跑了进去。等吴苏走到了门前，丫鬟已经打起帘子来，并且笑着道：“二老爷也在这边。”

    吴苏心中有些惊讶，原来父亲真的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