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倒不是他们父子想不到宫里是不是有人看上楚域了,这才召进宫见见人。关键是楚域早已成家,宫里有心查不会不清楚。皇家也要脸面,不会挑来挑去挑上个已婚男,因此他们便没往那边想。 然而外面一片宁静,宫里却开始风起云涌了。 楚域进了宫,第二天早上,宫里就传起了流言,说出云公主御花园偶遇状元郎,一见倾心,当天便茶不思饭不想了。 这流言也不知道从哪里起头的,刘贵妃刚开始没主意,只想着不管出云公主看上什么人她都要给搅和了。谁知又听那状元郎是有家有室的,妻子还是名门望族宁家的嫡女,这一下她就惊住了,惊喜来的太突然,让她好一会才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公主看上个有妇之夫,这名声可不好听,若是皇上晓得了……” 绿水是刘贵妃的贴身宫女,她jiejie当年陪着刘贵妃进了宫,等到了年纪被刘贵妃放出去嫁人。她jiejie担心刘贵妃在宫里没个可信的人,便又将自己的亲meimei送进了宫来。 绿水跟在刘贵妃身边有些年了,知道皇贵妃有麻烦她家娘娘才高兴,正准备听她吩咐出去推波助澜。 谁知刘贵妃笑完了,才转头笑说:“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这宫里盯着那边儿的可不止咱们,想来淑妃meimei这会儿也得着消息了。她是家世比我好,根基比我稳,行动起来也方便得多。” 刘贵妃收了笑,死死掐住指甲,她想着要看看情势,然后计划着怎么把这事儿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出云公主坏了名声,连招个驸马都没人要。 刘贵妃祖籍金陵,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小官。谁知她一进宫便被选在了皇帝身边,到后来生下皇子,居然一步步爬了上来。然而比她更传奇的,要数当今刘皇贵妃。如今大名鼎鼎,在宫里呼风唤雨的皇贵妃娘娘何其威风。可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不过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 当年的皇贵妃还叫绿彩,几岁上从人牙子手里买回家,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后来她要进宫,便同绿水的jiejie绿清一起跟着进了宫。 可是谁能料到,就在她怀上皇子时,这‘忠心耿耿’的绿彩居然爬上了龙床,还一举生下了五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刘贵妃被狠狠打了脸,几乎成了整个宫里的笑话。就连肚子里的孩儿,也差点被气得保不住。奈何皇帝就如着了魔一般,一下子被绿彩迷了魂,不仅将她封了嫔还独房专宠。刘贵妃艰难万分地生下皇子,绿彩就得宠多年。由于绿彩丫鬟出生,没有姓氏。她还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建议,将绿彩认成干meimei,也让她姓了刘。 直到原太子摔断了腿成了瘸子,皇上另立太子,将五皇子里封位太子,刘嫔绿彩便一下子从嫔升为了皇贵妃。连自己和自己的四皇子,也被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如今,世人都晓得当今后宫,连皇后娘娘都要避着皇贵妃锋芒,可谁敢当着她的面儿喊一声刘皇贵妃呢?她自己心里也虚着呢。 想到此处,刘贵妃几乎咬破了嘴,不过很快她就微笑起来:“出云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如今有了心上人,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能只有宫里知道,宫外百姓们,也当同乐才对。绿水,来。”刘贵妃对水月耳语几句,水月点头,立刻出门去了。 皇后自二皇子摔了腿失去太子之位后,便一直深居简出,连凤印也交给了皇贵妃,让她代理六宫,如非必要很少出门。 皇贵妃掌管六宫,自然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脱她的耳目。很快,有关出云公主心有所属的流言便被压了下来。但她没有想到,流言传得比她想想的要快。宫里虽然压住了,宫外却也听到了风声。 宁家消息灵通,当天便让薛氏找了个借口上了楚家门。 宁氏正在秀花,见嫂子一脸忧心忡忡,立即屏退左右,问她出了什么事。 薛氏将宫里传出来的话告诉她,问:“姑爷那日进了宫,可真是遇上了出云公主?” “是,相公说在御花园碰上的,也不晓得公公怎么带的路,硬是让他绕了一大圈。” “那出云公主怕是早有所图。”薛氏冷笑,她就说嘛,皇帝连上朝的都待不了半刻钟,哪里就想要要见个不久前才上过殿过了的新科状元。 宁氏听了她的话,可被吓得不轻:“嫂子是说,那出云公主早就对相公他……有意?” “好了,你也别担心。凡是有父亲和你哥哥呢。再说,楚家可不是傻子,打断不会休妻另娶的。”薛氏道:“我今天来,便是给你们通个信儿,让楚家也早有防范。外头虽有流言,但不可当真,等姑爷回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他吵。先不说那出云公主是不是一厢情愿,她是公主做不得妾也断不敢逼着楚家休妻做驸马。你相公三岁启蒙,可是寒窗十五年考出的状元,当了驸马便不能出仕,这辈子便毁了。你公公是个有成算的,不会坐视不理。” 宁氏当然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可还是被气得不轻。 “这出云公主好不要脸,身为堂堂公主,不知庄重脸面,竟然想抢旁人的丈夫。” “好了,时候不早,母亲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回去了,你去见见你婆婆,等姑爷回来,可记得千万不要跟他吵。” “我晓得的,嫂子放心就是。回去告诉母亲,女儿好得很,让她不必担忧。” 让明星送薛氏离开,宁氏立刻抱着女儿去了杏花堂。 钱氏正在小寐,一睁眼就看先小儿媳在眼前她掉眼泪,可骇得不轻。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哭什么?” 宁氏一见她醒,哭的更厉害了。 “母亲,有人要暗害相公,这可如何是好?对方还可能与宫里有关,儿媳怕的很。” 钱氏一听事关儿子,赶紧把她扶到身边,细细问是怎么回事。 宁氏一遍哽咽,一遍道:“相公不过进宫一趟,宫里立刻便传出流言蜚语来,说出云公主她,她倾慕我家相公。可是母亲,相公早有家事,这一点人人都晓得,公主她金枝玉叶,如何会看上一个有妇之夫。必是有人嫉恨相公他得了状元,意欲血口喷人,污了相公声名,断了相公前程……” 楚阳娿自薛氏来说话,她就醒了,听了薛氏的话她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既希望流言是假的,又担心宁氏一时气愤跟家里闹翻。 谁知宁氏一进杏花堂便梨花带雨落起了泪珠子,待她开口,楚阳娿更是深感佩服。同样一件事,直接说出来就是吃了外面女人的醋,换个说法就是担心有人暗害丈夫。不管此事最后如何了结,在楚家人心里,她的表现总是好的。 钱氏听完,也是吓一跳,她知道自己儿子生的一表人才,可惹上公主却是个祸害。 好容易安抚了宁氏让她先回去,转手立刻让人出去打探。果然几个相好的夫人相继拜访,也暗暗提醒了外头是有流言传出,而且那出云公主看上楚域也确实不假,让楚家早作打算。 钱氏心中暗恨皇家公主们个顶个的没教养,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等丈夫回来再商量。 楚山栎在公门当差,有得了信儿的僚见了他,一个暗示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道不比钱氏担心,后宫家事,与他楚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至于出云公主看上楚域?抱歉我家儿子早有家室。你便是公主,也不敢坏人姻缘自己硬抢,楚家和宁家,可都不是吃素的。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虽早年也在提拔寒流,有心打压世族。但世族经营多年,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压下去。加上这些年皇帝上了年纪,精力也小了,太子尚未登基,还要拉拢世族,并不敢强人所难。 皇贵妃再胆大包天,也不敢不顾儿子前程。至于朝堂上,寒门出身的最重名声,断不敢抬着公主让人休妻另娶,留下一世骂名。便是有世家与宁楚二府作对,也不敢开这个头。世家最重传承,各个家族都有青年才俊。若是一个出云公主便要抢了人相公,以后其他人便有样学样了。皇帝,可不止一个女儿。而氏族中如楚域那样优秀的,却也有不少呢。当了驸马態出仕,世家培养一个人才花费多少心血,哪里会让一个女人给糟践了。 “那咱们现在如何是好?外头流言可传得厉害。” “静观其变。”楚山栎道:“我楚家问心无愧,何必怕风吹树影斜?再者,咱们着急,有人比咱们更加着急,过不了几日,流言便会烟消云散了。” 第7章 楚山栎所说的更加着急的人,其中之一就有当今太子。 太子萧翰敬一下朝就急急忙忙进了元夕宫。 皇贵妃正在跟女儿说话,萧翰敬一进来,便冷着脸把宫女嬷嬷们全部谴了出去。 “太子这是怎么了?可是不高兴?”皇贵妃见儿子冷着脸,以为儿子又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出云公主起身,叫了一声哥哥,见他似乎有话要与母妃说,准备回避,却被萧翰敬阻止了:“你就在这,不用回避。” 说完问皇贵妃:“母妃,那日可是你做主让楚家公子进的宫,还让幂云跟他御花园私会?” “瞧太子说的,什么叫御花园私会?不过是偶遇罢了。”皇贵妃轻笑:“不过那楚家郎母妃到是打听过,的确是风姿不凡人才出众。” “所以母妃不顾人家早已成婚,让meimei做下这等没脸的事?” 皇贵妃一愣,继而也跟着冷了脸:“太子今日是怎么了?吃了火药桶一样句句带着火气?” “母妃。”萧翰敬叹口气,看了一眼因他的话咬着嘴唇不高兴的出云公主一眼,道:“现如今外头都传遍了,说堂堂一国公主瞧上有妇之夫,成日茶饭不思,委实难听。” “谁敢说我女儿闲话?”皇贵妃脸上一沉:“宫里流言蜚语早被我压了下去,居然被她传到宫外去,看我不……” “好了,”太子打断她:“不管放流言出去的是谁,如今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心人必定会抓着机会往父皇面前告状,为了meimei的声誉,母妃还是早作打算。” 皇贵妃也犯了难,她原本的想法是,既然女儿看上了安国公家公子,她便寻着机会让女儿与楚域见面,待楚域对她女儿有了好感,再由楚家做主找借口休了宁氏。谁知这才刚让楚域进了一趟宫,外面就走漏了风声。 她们在宫里宫外不少对头,有人专心作对,定然不会让他们如意。她之前为女儿的打算,怕是行不通了。 她一边生气那些嫉妒她的人不知好歹,一边想着待到太子登基之后该如何收拾她们。 虽然贵为皇贵妃,又得皇帝宠爱多年,但对皇贵妃来说,儿子才是她的主心骨。如今见太子有了计较,便问他如何打算。 “此事是母妃办得不好,给太子添了麻烦。外头沸沸扬扬,以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把事情圆回来?” 萧翰敬说:“meimei已经到了年纪,先前选中的驸马她不喜欢便推脱了。原本她看上什么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事情有变,母妃还是同父皇商量商量,早日为meimei选个驸马。为她定了驸马,外面的流言也自然就不攻而破了。” “太子哥哥。”出云公主闻言,红着脸说:“除了楚郎,我谁也不要,我的驸马必须是楚郎。” “荒谬!”萧翰敬呵斥道:“那楚域早有家室,如何能做驸马?” “那又如何?太子哥哥不帮我,我便去求父皇,父皇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萧翰敬被气个仰倒。 他们兄妹两人,因母妃受宠,从小也很得父皇宠爱。这个meimei,更是有了父皇母妃的宠爱,加上他这个做太子的哥哥处处维护,便显得有些骄纵起来。 可这些年,她除了时不时耍些小性儿之外,并未惹出过什么祸事。哪里想到,头一回任性就给他成难题。 他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但世家大族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的。自己虽被立为太子,但因为自己非嫡非长,只因母妃受宠而被立为太子这一点,很被老臣们诟病。因为这——不合规矩。 他上头有个嫡出的,因摔了腿为失去储位的原太子贵王,还有比他年长的三皇兄肃王以及四皇兄雍王,下头还有个母族是幽州王氏嫡女的六皇子。 而他自己,虽认为自己不论是才能智慧上都不输其他兄弟,可他除了受父亲宠爱之外,什么依靠都没有。 他不是嫡子,不是长子,名不正言不顺。要说出身高贵,要当数六皇子的母亲,那是真正的百年氏族所出的高门千金,外家势力不容小觑。而他,不说比旁人,他连肃王都比不上。肃王外家虽然也不过是个四品小官,但好歹也算是正经出身。他的母亲刘皇贵妃,虽被刘贵妃认了干meimei归了刘家族谱,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她的出身很不光彩的。他同雍王一起喊刘大人一声外公,却知道在他们心中,雍王才是真正的血亲。只要雍王在,刘家便不会对他鼎力相助。 他这几年也处处谨慎小心,生怕被人抓住一点错处。朝上那些大臣们,别的不说,一个规矩就要压死他。这几年父皇身体渐渐不好,他开始插手朝政,好不容易一点一点聚集自己的势力,却依旧提心吊胆。尤其在规矩上,生怕被老臣们抓住把柄。 而他的meimei,一出手便要跟有妇之夫暗通款曲,这可是天大的不和规矩。 “此事就此决定,母妃同父皇说了之后,马上cao办起来。至于幂云,便好好在宫里闭门思过,想不到错在哪里,就不要出门。” “哥哥!”出云公主哇一声哭起来:“哥哥你怎么这样狠心?你不是太子么,别人几句流言蜚语你便害怕了,就要将自己唯一的meimei拿出堵住别人的口么?” “你……”萧翰敬气闷,却到底心疼自己的meimei。他叹口气劝她:“云儿,你知道什么。正是因为哥哥身为太子,才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你道为何太皇太后从不让你进安宁宫请安?因为皇高祖母不喜欢母妃,也不喜欢你我。宫里宫外,不喜欢你我,等着我们做错事的人多的是,只要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你不为哥哥想,难道还不为母妃想?此事若传到安宁宫,母妃又要被皇高祖母叫去立规矩了。” 一听到太皇太后,出云公主果然害怕了。 她出生便受尽宠爱,连她父皇她都不怎么害怕,但一见到太皇太后,便怕的不得了。 要说起来太皇太后从未为难过她,甚至因为不喜欢她们兄妹,连她的面也很少见。但尽管如此,她那一双眼睛,却深深印在出云公主脑海里。每想起太皇太后扫视她的目光,明明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一撇,便让她如坠深渊。 她渴望成为楚域的妻子,又惧怕太皇太后动怒,想到不能与楚郎相伴,她简直要伤心死了。 可是哥哥的话她无法反驳,最后只能认命地扑在母妃怀里埋头痛哭。 皇贵妃见女儿伤心,伤感不已,也跟着红了眼睛。 萧翰敬到底心疼meimei,手扶在他肩膀上安慰道:“虽不能招楚家公子做驸马,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哥哥保证,定然千挑万选,为meimei招一位青年才俊做驸马,人品容貌定然超过楚家郎。” “不能了,不能了。”出云公主哭着说:“这世上再无人能与楚郎相媲美了。” “meimei这边有所不知了。”萧翰敬微笑说:“要说容貌出色,楚家郎尽管也算万里挑一,但比起文山云家,却还是稍逊一筹的。” “哥哥胡说。” “我哪里是胡说。meimei难道没有听过《洛水辞》与诗圣缪叔之事?缪叔乃当朝诗书集大成者,当年云家家族云奇枫钦慕其才华,相邀于文山家中做客。缪叔欣然前往,谁知缪叔一见云奇枫便惊为天人,被其容貌征服,立即做出洛水辞一首。此诗据亲眼见过的人说,可算做缪叔一生顶峰之作。奈何因其对云家家主容貌的过分赞美以及言辞之中的向往之意,惹怒了云家众人。云奇枫更是一怒之下将其驱赶,不仅如此,连《洛水辞》也被千方百计销毁了。 那之后缪叔便回了家乡隐居起来,直到去世也再无佳作传出。 此事虽有夸大成分,但云家世代出美人却是不假。如今云家当家家住便是当年云奇枫的亲孙,而他膝下正有几名子弟,容貌卓绝,年纪也与meimei相当。 出云公主听萧翰敬一席话入了神,震惊之余又有些鄙视:“那缪叔一个男子,为何那样赞美另一个男子?显然是脑子不正常。” “管他正常不正常,待哪日见到云家子弟,便由meimei来说同不同意缪叔的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