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重生之将门毒后在线阅读 - 第240节

第240节

    对于谢景行来说,这是最好的报复。

    这就是叶茂才和卢正淳的手段?人都死了,还要在最后来恶心人一把。

    “城里有多少兵马,宫里有多少禁卫?”沈妙问。

    “宫中禁卫足够保护亲王妃,但是那些人已经开始屠戮陇邺城外的百姓了。一旦进城,定然随意杀戮。这些人生性凶残,又混在人群中,若是想要对付,须得派出大量人马。这样一来,宫中的人手不够,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沈妙皱眉:“也就是说,宫里和百姓,二者选其一?”

    邓公公沉默,这话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知道了。”沈妙点头:“将禁卫军调出来,先保护百姓吧。”

    “亲王妃!”邓公公一愣:“您可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若是您有什么危险,奴才怎么同亲王殿下交代!”

    “不是要我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沈妙道:“只是你以为那些人真的只在城外么?只怕城内早就混进了人。他们所做的无非就是引起百姓的恐惧,若是这时候还将禁卫只管着宫里,一旦被他们说几句话,百姓们很容易被煽动。人心不稳,这皇宫就算固若金汤,也得散架。尤其是殿下就要回来了,越是不可以出乱子。”见邓公公仍然不赞同的神情,沈妙道:“况且,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殿下临走之前,给我留了一些人马,他们会保护我的。”

    留在睿亲王府的一些墨羽军,后来也跟着沈妙进了宫。她心中清楚,眼下已经不是可以选择的余地。卢正淳和叶茂才最后的一招,就像是刻意给人恶心似的。若是沈妙只顾着自己不管百姓的死活,此事一过,日后就算谢景行登基,也会落得一个自私冷酷之名。一个帝王在初登帝位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人心的拥护。若是失了天下民心,一开始,基业就不会稳固。

    便是为了谢景行,也不能让禁卫军只顾着皇宫。

    邓公公见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坚持。依着她的话去安排了。

    沈妙却并非看上去那般淡然。她拧紧眉头,若是往日便也罢了,偏生是在这个关头,是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说不定那些乱党余孽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无论如何,她都要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罗潭得了消息赶过来,也是忧心忡忡,劝她道:“小表妹,倒不如眼下你去找个地方,咱们躲起来,等生下孩子之后再说。眼下这宫中也不安全,谁都知道你在宫里,那乱贼们自然也知道。一旦宫中守卫人少,他们必然会对此发动攻击。”

    沈妙摇了摇头:“我若是一走,只怕第二日就会被那些人传说自己逃命去了。这皇宫就像是阵地,我先撤,乱贼一上来,皇家的威就怎么都立不起来了。”

    “可是……”罗潭还想说话。

    “没什么可是的。再坚持一些日子,谢景行就回来了。”沈妙道:“只要挺过这段日子就好。”

    果然如同沈妙所料,不出第二日,大街小巷便开始流传出传言,说是睿亲王妃已经自己带了人马先逃走,不管陇邺百姓的死活了。如今大凉朝廷里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乱贼余孽在陇邺城门和城守备军们相斗,指不定哪日就会进城来,到时候陇邺必然血流成河。

    百姓们很善良,善良的人就最容易被人利用。无论是言语还是实质,他们所能依靠的,无非就是天子的庇佑。可是如今听闻这则流言,最能做主的人已经自己逃走了,剩下的他们便如刀下鱼rou,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一时间,大骂皇室无情,沈妙冷酷的话不绝于耳。骂谢景行只顾着自己功勋,不管陇邺百姓性命,骂沈妙毫无仁德,竟会弃城逃走。

    沈妙端坐于金銮殿的侧位。她一身紫金长袍,奕奕流光,梳着正统的宫髻,分明是年轻的眉眼,竟然也能将这沉色压住。她道:“上宫城。”

    朝臣面面相觑,一人上前道:“亲王妃,此举会不会太过冒险了?”这人当初反对沈妙监朝,反对的最厉害。不过近来些日子,倒是安分了许多。

    “要冒险,百姓才会相信在在危难之中不会舍弃他们。”她站起身,惊蛰和谷雨连忙搀扶着她,她如今身怀六甲,走路总有些不方便。

    宫城说是城,倒不如说是城楼。沈妙率领百官上楼的时候,底下便聚集了一些百姓,百姓越来越多。莫擎带着墨羽军,宫里的禁卫军都蓄势待发,防止有刺客暗中偷袭。

    百姓之中也有认得沈妙的,当即就有人惊呼出来:“是亲王妃!”

    不过短短一刻,城楼之下几乎要被挤的水泄不通,只怕陇邺的大半百姓都过来了。沈妙瞧着底下,才慢慢开口。

    “诸位百姓,近来诸多传言,卢氏余孽,叶氏乱党,纠缠不绝,更突袭陇邺,意图惑乱人心。”

    在风中,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似乎带着安抚人的力量,却又充满坚定,令人可以感到她语气中的决然。

    “不过,大家勿要轻信。我以睿亲王妃的名义起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我与你们同在,更与你们同战!”

    城下一片哗然,却有疑惑者,也有相信者。

    “大凉的将士在外征伐,我在陇邺,亦是陇邺谢家一份子,谢氏荣光不灭,我亦不逃。武将世家,不出孬种,可以败,不可以逃。更何况,区区余孽,怎可乱朝纲?笑话!”

    她说话掷地有声,又并不喧华,众人仰头看那女子,着紫金长袍。她微抬下巴,恍惚间却是让人瞧见在外征战的年轻亲王,亦是狂傲,却有资格。

    “所以,勿信,勿言,勿畏,勿怯。”

    “我便在这皇宫之中,看谁敢来?”

    紫色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身后旗帜高扬。

    楼下百姓静默一刻,便又一同欢呼起来,呼声震天而响,似要冲破云霄!

    没有人不喜欢胜利的,百姓需要安抚,更需要霸气的誓言。君主不在,这女子能承担起大业,亦有勇气和胆量,教人佩服,也叫人安心。

    竟是十分拥护的模样。

    而站在她身后的文武百官们,见此情景,皆是动容。

    言语的力量即是如此,这女子好似很能挑动人心,她挑着人心最热烈的那一部分,让人们的血沸腾起来,便无形之中,将陇邺城的城门又牢固了一层。

    沈妙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陇邺的流言算是平息了。便是有好事者挑拨,百姓也会立刻反驳。毕竟那一日,沈妙在这般危险的情况下亲自登了宫楼,一番话说的鼓舞人心,百姓们只要安定下来,人心的力量就能显示出来了。

    不过,卢叶乱党却在城外变本加厉的发动进攻,竟是十分疯狂的模样。

    沈妙一边要看着平日里的折子,一边要安排禁卫军去增援城守备那头,整日忙的团团转。她更是怀着身子,倒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这一日,她才起了个大早,就见罗潭跑了进来。见着她就道:“小表妹,有人来看你了。”

    沈妙皱眉:“谁?”她在宫里,如今除了平日上朝的时候与那些个朝臣说两句话,便也没人特意来看她。在陇邺更是无甚亲朋好友,最好的,也就都在宫里了。

    “我扶你出去看。”罗潭道。

    罗潭扶着沈妙出去,到了正厅,便见有一人坐在桌前,惊蛰正在与那人倒茶。来人一身青衫猎猎,还是如记忆中清傲一般。

    沈妙失声道:“裴先生?”

    裴琅转过头。

    一别近一年,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当初裴琅选择离开,从某些方面来说,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在前生的记忆下,谁都不知道彼此应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对方。

    他见了沈妙,反是微微一笑:“听闻陇邺有难,宫中危况。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至少能分担一些。”

    沈妙蹙眉,一时间没有开口。

    裴琅一笑:“不用想太多,我是明齐人,在大凉,至少便是同乡。况且当初毕竟有师生之谊,也不算全无交情。此次权当是我来帮着乡邻了。”

    他瞧着微笑自若,好似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沈妙仔细打量着他,见他神情坦然,仿佛已经放下了过去,心中不由得轻松起来。

    对于沈妙来说,那一段过去,如今几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更看重于以后,裴琅的出现,的确可以为她分担很多难题。

    她道:“我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上一次,也是裴琅替她挡了一刀。

    裴琅轻声道:“欠?”复又笑了,道:“能这么想,也挺好的。”再抬起头看向沈妙时,就道:“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开始处理一下,陇邺最要紧的事情吧。”

    ……

    陇邺最要紧的事情如今是什么,自然是清理乱党余孽,保护城内百姓安危。四处因为征战而各样朝事,折子数之不绝。光靠如今怀了身子的沈妙来打理,本就十分勉强。况且她临盆在即,确实吃不消这般大动静。

    裴琅来了后,沈妙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一些。

    裴琅原先就是傅修宜的幕僚,自然对这些朝事有所了解。况且他本就在这一方面天赋禀然,面面俱到。即便是第一次入主大凉的朝廷,也做的得心应手。

    不过却也有一个困难,就是陇邺的人手,要守护城内百姓尚且可以,要分出余力去清缴乱党,就有些顾头不顾尾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但这么僵持着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再拖延个把月,谢景行回来,这些乱党就能被清剿了。”沈妙对裴琅道:“只要坚持过这段日子就好。”

    裴琅正在帮着看折子。他们谁也没有提起前生或是与之有关一点点敏感的事情,仿佛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过去。挑明也并不会有什么好处,有时候,装傻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裴琅看见痴傻的叶鸿光时也是愣了许久,大约是晓得叶鸿光和傅明实在是生的太为肖似。因此待叶鸿光也分外温和,叶鸿光倒是很喜欢与耐心的裴琅玩耍。

    “虽然如此,”裴琅有些担忧:“但是卢家乱党也深知这个道理。前日里城守备军已经禀告,卢家乱党如今都未动作。事即反常必为妖,总觉得,他们是在准备什么。”

    “无论他们在准备什么,我们的处境不会有一丝改变。”沈妙叹息一声:“当初以为大凉边境之处守的牢实。陇邺固若金汤,便是有动作,也不过是朝廷之上官员的相互猜忌,谁知道卢家还留了一手。”

    “卢家对皇室恨之入骨,所以知道自己胜利无望,还在最后关头藏了一手。”

    “老贼死不足惜。”沈妙拿着折子,目光却是看着窗外:“但陇邺不可丢。一步也不能让。”

    罗潭提着食篮走过来,笑道:“二位看了这么久的折子,总要吃饭的吧。尤其是小表妹,你如今又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孩子呢。你自己饿着,还要让我的不知道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跟着饿肚子,算什么娘亲呢。”她将糕点和羹汤从篮子里提出来,道:“裴先生也吃一点吧。这些东西我都是亲眼见着从厨房里做的,保证——干净得很!”

    罗潭成日在宫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沈妙和裴琅看折子,她帮不上忙,索性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沈妙的孩子上。宫里人多手杂,吃食更是要用一万二十万个心,多少女人的孩子就是在吃食上不明不白的丢了的。罗潭干脆每天搬个小凳子,守着御厨房,便是有陶姑姑惊蛰谷雨也不行,各种东西都要亲眼见着煮食。

    沈妙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裴琅的目光落在沈妙凸起的腹部,迟疑了一下,问:“大约…。也就是这些日子了吧?”

    “说不好准。”沈妙道:“不过我觉得,也应当快了。”她抚着自己的小腹,眸中温柔一闪而过:“出生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也真是为难他了。”

    “什么兵荒马乱。”罗潭道:“小表妹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要知道如今已经是天下太平,乱世安定,正是繁盛好时光。等妹夫回来,那小家伙可有个打了胜仗的爹,天下都在为他的出生欢呼祝福,此等殊荣,哪是人人都能遇到的。这般好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还像是坏事不成?”

    沈妙失笑:“你这么会说,怎么不去唱戏说书?”

    罗潭得意洋洋:“我若是去唱戏说书,铁定能弄个天下第一当当。”

    裴琅见他们二人说的热闹,便也摇头一笑,道:“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只希望乱党余孽不要在这时候生出其他事端。”

    天不从人愿,裴琅的这话,在两日后便不小心一语成谶。

    越是在关键时候,越是不能出一点纰漏,只要熬过这段日子,谢景行回来,解了陇邺之危,无论是乱党还是贼子,都会永远的在大凉的土地上销声匿迹,而从此后,明齐秦国不在,天下只有一个大凉,这盛世江山,都会落在谢景行的手中。

    便是逃到天涯海角,这些人都如蝼蚁,如丧家之犬,永远不得安宁。

    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否则也就不会对陇邺进攻,但是前提是杀了沈妙以及沈妙腹中的骨rou,这场死战才来的值当。如今眼看着时日一日日过去,百姓没能煽动成功,皇室安稳,乱贼也会急的。他们急于将整个陇邺弄得混乱一团,好让谢景行回来面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还有妻儿惨死的打击。

    于是他们在两日后对陇邺发动了疯狂地攻击。

    就像是裴琅所猜测的那样,事即反常必为妖,他们制定了详密的计划方案,而这方案原本是卢茂才当初为了逼宫而做出的布置,如今没想到却用来对付这个无人的皇城。

    但也正如沈妙说的那样,无论怎么样,他们的处境并不会因此而有一丝改变。

    卢茂才的计划里,原本是卢家将士对付皇家禁卫。如今这些余孽没有卢家将士那般勇猛,如今这些皇家禁卫也没有永乐帝在的时候多,恰好可以打成平手。

    要拨出禁卫军去保护百姓,皇宫的人自然就少了。沈妙的处境亦是十分危险。

    “亲王妃,要不再召些人回宫。”邓公公道:“如今宫里的人手怕是多些才稳妥。”

    “多一两人也是无用,多多了外头又无人。罢了。”沈妙道:“就这样吧,守过今夜就好了。贼子也要休养生息,今夜攻城不过,自然就士气少了大半。今夜便是最紧张的时候,过了今夜,后面的事情反倒容易得多。”

    陶姑姑有些忐忑:“可是听着怪担心的。而且亲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事么?”

    沈妙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大约是母子连心,这些日子,她能很明显的感到孩子在肚子里踢腿,动作,不过今夜里倒是十分平静。便笑了,道:“大约是睡着了,也晓得这个时候不能添乱,乖得很。”

    裴琅道:“既然下定决心,就守在这里。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出事,就让墨羽军的人全部过来,护着你先逃到安全的地方。虽然这皇宫要守,可是人命也才最关键。便是最后百姓知道你逃了,也是在最后关头才逃的,必然不会怪罪你,毕竟你还要保护皇家血脉。”

    沈妙点头:“我也是如此想的。”

    “那么大家就打起精神来。”罗潭道:“如今正是至关重要的一夜,咱们就都在皇宫之中,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团结,要知道没有什么过不起的坎儿。这一年都快要熬过了,眼下无非就是些无名鼠辈,还怕他不成?”

    罗潭是跟着罗家人长大的,骨子里就是有一股豪气和勇气,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反倒越是不怕。她这么一番话,倒是将宫里的一众人都激的热血沸腾。连同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纷纷跪下身去,纷纷说要与皇宫共存亡。

    倒也没有到那般绝境。

    沈妙端坐在殿中央,大殿很宽敞,宽敞的过头,就显得有些寥廓。裴琅坐在一边翻折子,沈妙在殿中瞧着晌午时候朝臣送来的一些文书,至于罗潭,便是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九连环摆弄。陶姑姑和邓公公立在一边,不时地将茶水温热,看上去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反倒是忙碌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