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话很简单,但她的声音平静笃定,轻描淡写,让少楼的心情不知不觉得以平复。 十二的目光扫来扫去,终于揶揄地笑道:“怎么了少夫人,您过来抛头露面怕是不合适吧?” 金钗儿望着他,沉声道:“叫他们立刻停手,要是惊动了里头的女眷,就不好收场了。” 十二挑眉,很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而且如此镇定的模样。 他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我自然不是自作主张,乃是奉命来的,就算有惊动也是公务在身,少不得得罪了。” 少楼正要着急开口,却给钗儿拦住。 她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你知不知道今儿派你来的缘故?” 十二脸上的笑容收敛,他皱着眉道:“什么意思?” 金钗儿轻声道:“你自恃聪明,但在冯公公眼里看来你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你真以为威远伯是能轻易给撼动的人?如果事情不如你所愿,你猜冯公公会怎么处理?他当然不会担干系,至于奉命而来的你嘛,会如何?” 十二差点退后,心头一阵阵寒意掠过,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嘴硬道:“不必挑拨离间,危言耸听……今日的公务是、兹事体大,就算是威远伯也不会逃脱。” 金钗儿仍是不急不躁地,淡淡道:“所以说,你真不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十二屏息片刻,终于抬手一招。 门口一名统领疾步而入,十二低低地同他说了两句话,那统领领命而去。 “你最好不是在危言耸听。”十二盯着金钗儿,又左顾右盼片刻,就往旁边偏厅走去。 金钗儿转头对少楼道:“等着,稍安勿躁。”自己却跟着十二入了偏厅。 少楼心中纳罕之极,一边留神偏厅,一边转头看门外,却见那先前领命的统领正低低道:“即刻传令,叫他们、勿要惊动……” 少楼眼前一亮。 那边十二同金钗儿进了偏厅里,十二皱眉忖度片刻,对钗儿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在冯公公面前并不讨喜,今儿派我来干这个,我还以为是高看我呢。原来也可能是另有用意。” 金钗儿说道:“你知道就好。” 十二冷笑了声:“我知道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能抗命?我又不是十四……”说到这里,他的眼珠转动,半是试探地说道:“十四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 钗儿道:“我虽知道,却想你告诉我详细。” 十二吁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详细?” “所有,”钗儿脸色肃然,隐隐还透着几分冷漠:“十四哥为何会死。来龙去脉的所有!” 十二看着她凝重之色:“你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真的要替他报仇?那可就难了!” “就算难如登天,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钗儿仍是淡淡然的,“你只管说你知道的,我要听实话。” “实话,”十二冷哼了声:“实话就是,他太蠢了!” 这件事情,十二当然清楚。 十四信了金凤儿是真心要跟他走,故而中了埋伏,落在了冯英手中。 东厂对待叛徒向来是手段残忍,将他关押在不能蹲坐、且壁上都是利刃尖刺的立笼里,不到半天,已经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他们就是想让十四慢慢的极痛苦的死去,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惨状,这样才能警戒东厂之人切勿叛逆。 “那个跟你相貌一样的丫头,却比你心狠手辣多了,十四竟生生栽在她的手上。”十二的语气有些讥诮,却又道:“不过,应该也是她手段了得,不然十四明明已经被义父……”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钗儿抿着唇,目光幽幽地盯着十二,只要他敢说一句对十四不敬的话,她就要立刻动手了。 谁知十二甚是狡黠,竟看出了钗儿的敌意,便一笑道:“其实公公对他也不薄,公公曾说,只要他肯求饶认错,就发慈悲给他一个痛快,谁知那个小子到死都很是嘴硬,竟是一声不吭。” 纵然只是听着而已,对钗儿而言,却像是有人拿着铁蒺藜在心头上砸来砸去,她不想去想象十四遭受的折磨,但却忍不住总是会想、会在心里闪出那些场景。 且更加叫她意外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害死十四的罪魁源头,竟然是金凤儿。 惊,气,怒,恨……甚至还有说不清楚的愧悔跟自责。 她的头甚至都开始隐隐作痛。 十二看她脸色不对,便道:“我劝你别动那个心思,哦对了,恐怕也动不成的,经过这次后,只怕白梼都护不住你了。你还是趁早想法儿,别让自己落的跟十四一样下场吧。” 说到这儿,外头有锦衣卫来报道:“大理寺有人突然要硬闯进来,已经在门口动了手。” 十二心头一动,喃喃道:“是他……” 他看了眼钗儿,见她仿佛还有些神不守舍,便又道:“总之你们能过了这关再说吧。”说完后他急急地往外走了。 十二离开后,少楼见无人管他,忙跑进来:“jiejie,他跟你说什么了?” 钗儿心里的难过已经似巨浪排空,无法形容了,但却怕情绪外露会吓到少楼,因此道:“没事,不必担心。” 少楼道:“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要出动锦衣卫呢?” 钗儿想了想:“是朝堂上的、很快就会弄清楚。” 虽然她并不愿显露出来,但少楼仍是看出她的神情不对,竟不敢再问,便道:“不过,刚才我看到外头那些本来要四处查抄的人都停了手……对了jiejie,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钗儿缓缓调息,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刚才、他们说什么大理寺” 少楼忙道:“他们说大理寺来了人,门口动了手,我猜是慕容表哥。” 钗儿喃喃道:“是了,应该就是慕容凤枕。” 少楼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仿佛想亲自出门去看一眼,但隐隐看到锦衣卫们的凶神恶煞之态,却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喃喃道:“大哥到底去了哪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侯府门口。 十二赶到的时候,几个锦衣卫已经把慕容凤枕跟大理寺的一名差官团团围住。 旁边正有人把躺在地上的伤者扶了起来。 十二赶到近前,示意众人停手,他成竹在胸地笑看着凤枕:“慕容少卿,这么快又见面了。” 凤枕之前曾跟十四一起打退过十二,如今十四已经没了,他对于十二自然没什么好感。 何况在这样的危急之时。 慕容凤枕却也同样笑道:“原来是您大驾光临,却不晓得今儿是为什么封查侯府?” 十二说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罢了,具体缘由,只问东厂,不过东厂可只听命于皇上,不知少卿有没有这个胆子去问皇上?” 两个人都是笑吟吟地,远远地看来,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两个好友重逢正热络寒暄呢。 哪里知道话锋底下都是雪亮的刀锋。 慕容凤枕在得知东厂之人往镇远侯府的时候,就知道出了大事,但仍是义无反顾地带着人赶来,就是怕白梼不在府内,整个侯府给人趁虚而入。 虽然口口声声说侯府不是自己的家,但一想到会无故毁于外人之手,却是怎么都不能忍的。 毕竟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太太,都对他关爱有加,另外白蕙白锦……还有钗儿,都是他牵挂之人。 就算明知道得罪东厂的下场是何等可怕,但当务之急,也顾不得多想了。 听十二说完,凤枕呵呵笑道:“我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只是担心府内女眷给惊吓所以过来查看,谁知东厂的兄弟误会了我,言差语错便动了手,其实非我所愿。不过我也算是侯府之人,不知可否让我进内照应?” 不料十二盯着他,早已经暗动杀机,上次就是因为凤枕从中作梗,才让十四逃了,这次他是正大光明领命而来,如今凤枕敢撩东厂的虎须,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正好借机报仇。 “我是负责封查的,岂是你说闯就闯,说进就进的?”他嘿嘿一笑,不由分说堵住凤枕的嘴,便一挥手喝道:“大理寺慕容凤枕知法犯法,胆敢阻碍东厂办差,罪加一等,给我拿下!” 凤枕见他变脸比脱裤子还快些,脸上的笑也瞬间消失:“公公当真要撕破脸吗?” 谁知十二听了这句,愈发勃然大怒:“混账东西,谁是公公!你才是公公!快给我把这个公公、呸!这个混账拿下!” 原来凤枕见十二生得有些许阴柔,说话的语气又鬼魅似的飘忽,且在东厂办差,便不由分说地以为是个太监,没想到无意中一记拍到马腿上。 正无可奈何想要迎战互撕,街头却有急促马蹄声响。 原来是一名传信官,转瞬间已经到了侯府门口翻身而下,来不及站定就招呼道:“快!齐王殿下到了!” 十二听的呆怔:“什么?齐王殿下、来了这儿?” 在他的预计之中,齐王李应这会儿该是在宫内被皇帝质问训斥……然后被定罪等等,无法脱身才是,怎么会突然来到侯府? 难道事情出了什么纰漏? 第62章 东风压倒西风 就在十二的迟疑之中, 王驾已经来至府门口。 凤枕早就收了兵器,忙上前整衣行礼拜见。 轿子落地,内侍把轿帘打起, 齐王李应躬身而出, 一眼看到十二跟凤枕都在近前,便望着凤枕道:“这是……” 他先前没见过凤枕, 是以竟不认得。 凤枕忙自报家门:“回王爷,臣是大理寺少卿慕容凤枕, 听说府里出了事, 不知何故, 又恐怕惊吓到府内的老太太, 便飞奔赶来查看情形。” 齐王一听,笑了:“本王以为是谁, 原来是慕容少卿,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你是镇远侯府的亲眷, 目下是住在侯府的对么?” 凤枕听这王爷和颜悦色,却并不敢松懈:“王爷说的正是。” 齐王上前一步, 仔细打量着凤枕的脸, 笑道:“想不到太素竟有这样出色的表弟。果然是一门华耀, 俗物全无啊。” 凤枕忙道:“王爷谬赞了, 这个卑职实不敢当。” 十二在旁边听齐王跟慕容凤枕谈笑风生, 一颗心高悬, 却不敢插嘴。 幸而齐王早也看到了他, 便道:“你是东厂的人。” 十二忙道:“回王爷,卑职确实是东厂锦衣卫千户,奉命前来查封镇远侯府。” 齐王淡淡一笑:“本王就知道, 所以才特意亲自前来。幸而慕容少卿来的及时,不然真给你们惊扰了镇远侯府,你却担不起。” 十二听齐王的话风越发不对,心头忐忑,壮胆问道:“请王爷恕罪,小人本来自然是不敢贸然侵扰的,只不过这是……宫内的旨意,所以、小人不敢抗命。” 齐王淡淡道:“这其中原本有些误会,倒也怪不了你,幸而大错未曾铸成,倒也罢了。” 十二摸不着头脑:“王爷、这……到底……”虽然满心疑虑,却不敢当面询问王爷。 齐王却面色沉静地敛了双手:“此处没有你的事了,你若还有什么不解,回到东厂,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他说完后见十二不动,便一皱眉道:“怎么,本王的话你是不信?还是不听?” 十二还没来得及张口,齐王身边的内侍呵斥道:“王爷不怪罪你在这里胡作非为,已经是开恩之举,你竟还不识好歹,来人,还不拿下!” 十二脸色一变,忙跪地道:“小人只是一时多嘴,求王爷开恩!” 齐王本来已经往前走了一步,闻言冷笑道:“倒也不必着急……许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