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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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求是的讲,这个条件相当不差,甚至是他占便宜。 毕竟,对占据互市之利,富得流油的兀良哈,无论鞑靼还是瓦剌,都羡慕得双眼发红。 “当然,条件不仅于此。”杨瓒弯起眉眼,活似拐带纯良的黑心商贩,“但也不会更难。只要点了头,随之而来的,可是数之不尽的好处。” 万户更加怀疑。 真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不相信?” 杨瓒很有耐心,画出大饼,啖之以利。 “想想朵颜三卫,不想过同样的生活?” 当然想! “想想看,牛羊成群,金银满屋。丝绸任穿,美酒任饮。亭台豪宅,如花美眷。居中原之地,再不用餐风露宿,也无需亲自牧马放羊。” “只要点头,一切近在眼前。” 杨瓒每说一句话,万户的双眼就亮上一分。 到最后,青白的脸颊都开始泛红,眼睛眨得飞快。 真能如此? “自然。”杨瓒笑得愈发亲切,“吾乃朝廷命官,正四品佥都御使,天子钦命监军,岂会哄骗于你?” 何况,骗他有什么好处? 有顾卿在旁,到北疆走一圈,抓不来伯颜小王子,一两个万户,还不是手到擒来。 万户想了想,终于不再挣扎,用力眨眼。 甭管有什么条件等着,好处摆在眼前,不答应是傻子。更重要的是,不答应,立即要去见长生天。 有生的希望,没人愿意死。 “很好。” 杨瓒站起身,掸掸袍角,吩咐两句,护卫立即寻来几杆长矛,以粗布绳索捆绑,制成简陋担架,抬起万户,送回城内。 李大夫正在配药,帐篷里还有五六个救回的伤兵。 见到来人,得知杨瓒的用意,点头道:“杨佥宪之意,老夫明白。” 为万户治伤时,看到放在一旁的担架,立时起了兴趣。 知晓此物妙用,当即令徒弟唤来役夫,拆卸木料粗布,赶制十余副。 “请王校尉代老夫谢过佥宪。” 护卫离开后,李大夫背起药箱,留徒弟给万户包扎,并请役夫看守。不怕他跑,怕的是人不在,被哪个边军砍死。 “看着他,老夫去城外救人。” 先时战况激烈,李大夫不好轻动。带回几个伤兵,多数是腰背受伤,双腿完好。 有了担架,无论断手断脚,都能抬回城内,救回的人定然更多。 “这么简单的法子,老夫为何没能想到?” 徒弟役夫在城下搜寻伤者,李大夫拂过长须,不禁蹙眉。 不及弱冠,金榜登科,位列左班,确实不凡。 然观其气色,并非康健之人。疲累则罢,怕只怕遭逢大变,根基损伤,如不细心调养,恐寿数不长。 “天妒英才,慧极必伤,可惜了。” 彼时,敢于抵抗的鞑靼尽被斩杀。余下要么重伤倒地,要么弃刀投降。 顾卿返回,将追击情况告知顾鼎,无意清点战损,打马直奔城下。 杨瓒挽起袖子,正帮李大夫搜寻伤员,并吩咐城内众人,熬煮姜汤,准备麦饼。 听到马蹄声,以为是归来卫军,不以为意。直到腰间被马鞭卷住,愣了两秒,人已被捞上马背。 惊魂未定,声音卡在嗓子眼。 有力的手臂箍在身上,冰雪夹杂着些许沉香,恍惚飘入鼻端。 心头猛然一跳,杨瓒倏地抬起头。 “顾同知?” “是我。” 松开缰绳,顾卿拉过大氅,紧紧将杨瓒裹住。 黑马极有灵性,脚步放慢,走得极稳。 短暂惊讶,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尴尬。上千双眼睛看着,顾伯爷坦荡捞人,被捞的,却着实没法淡定。 杨瓒尽量坐直,始终僵着表情,目不斜视。 走到城门口,看到揪掉一把胡子的李大夫,到底没能忍住,双手捂脸。 这今后……没法做人了! 顾晣臣打马,走到谢丕身侧,开口道:“顾同知与杨贤弟果真莫逆。” 仅是莫逆? 谢丕双眼微眯,沉思的表情,不似谢迁,反像极了李东阳。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巳,明军同鞑靼战于蓟州镇虏营。 是役,明军斩首两百八十三级,降者四百六十一人。俘虏鞑靼万户,千夫长,百夫长共九人。得战马八十九匹,弓箭弯刀帐篷不计。得印章一枚,上刻亦卜剌字样。 明军战死六百七十七人,伤者近千。 战报送还京城,天子下旨,奖赏与战官兵。 总兵官之下,论功得银。 “伤者赐药,死者恤其家人。斩首两级,升一级。斩首五级以上者,赏赐加倍。” 内阁拟旨,户部兵部加印。战报抵京到旨意发出,满打满算不足五日。 如此快的办事效率,实在少有。 天子却是咬着米糕,半句夸奖也没有。 不是朕下狠手,杀鸡揍猴,能有今天? 好商好量,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孤行一意。鞭子甩下去,看你还鼻孔朝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既是吃硬不吃软,还想听好话? 做梦去吧! 北疆传喜,朱厚照发出“暴君”之言,神京城的官员老实许多。可没等熊孩子舒心几天,金陵却出了大事。 十二月戊午,应天府忽遇暴风雷霆。 孝陵白土冈,连落三道闪电。山石崩落,一株百年古木被击中起火,殃及四周,建筑木料俱被火焚。 大火照亮夜空,浓烟两日不去。 古人笃信雷电之说,孝陵被雷劈,更是非同小可。 南京都察院及十三道御史如打了鸡血,当即上疏谏言,直指天子。 奏疏送到京城,新任通政使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不想活了? 想死也别带累旁人! 消息瞒不住,也压不下。 内阁三位都没批蓝,奏疏直接递到天子面前。 如通政使所料,看过两行,朱厚照黑了脸,放下米糕,当场掀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心难测 乾清宫内,仿佛台风过境。 立灯歪倒,瓷盏碎裂,奏疏散落一地。 一只雕刻青龙出海的笔筒,砸落玉阶,沿着石砖,骨碌碌滚到墙角,磕出两道裂纹,方才停住。 朱厚照犹不解气,抓起巴掌大的三足铜鼎,直朝盘龙柱砸去。 砰的一声,铜鼎倒载,香灰洒落,瞬息腾起一片烟气。 殿中宫人中官,都吓得脸色青白,噤若寒蝉。胆子小的,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谷大用北上,刘瑾接位,与张永同在御前伺候。 平日里,两人互看不顺眼,得空就互别苗头,以眼交锋,出言讥讽,还曾闹到朱厚照跟前。现下,都是低着头,诚惶诚恐,装起鹌鹑。 天子怒成这样,别说斗气,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殿内动静,禁卫同样头皮发麻。明知怒火喷不到自己身上,还是禁不住后颈发凉。 圣上离京数日,自皇庄折返,威严更胜往昔。以雷霆手段,处置一批六部官员,更显龙威难测。 御前伺候的中官宫人,越来越猜不透天子的脾气,更不用说内廷禁卫。 唯一能摸准“龙脉”的,正在北边对敌,想求援,也是鞭长莫及。 这个关头,南京又开始闹腾,借孝陵遇闪电生事。奏疏送进宫中,天子大发雷霆,怒火烧起来,一时半刻恐难熄灭。 照愤怒程度,不烧死一两个,绝不会干休。 不可能? 诏狱都快住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