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不过倾城却知道,他一向是这个样子,清冷的外表下,骨子里狂妄到了极致,从来就没有将谁放在眼里过,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比武就特地去换衣服? 当然,贤王换衣服也并不是代表着将她放在了眼里,贤王那个人,倾城多少也是知道的,讲究排场,讲究精致,为人好喜奢华,那不过是他想趁机显摆一套衣服罢了。 苏家的人,各有各的狂妄,不过表达方式不同。 倾城与苏墨弦相对而站,倾城笑眯眯摆了个请的姿势。苏墨弦看着她,眸沉如水,负手不动。 那我就不客气了——倾城飞身而起。 倾城的外功原就学得少,而且已放弃多时,此刻匆匆要用,她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将招式全部回想了起来,又揉在一起,自己设计了一套最完美的花架子。 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姿态翩跹,矫若游龙……看起来如行云流水般,的确是个高手。 当然,仅仅是看起来。 事实上,华而不实。掌风落处,虚软无力,倾城自己表演了几招,真正攻击到苏墨弦时,他甚至不必用到内力,抬眸看了她一眼,出手,便将她的手稳稳捉住。 ☆、第十二章 肌肤相贴,温暖干燥的触感传来,那些被她狠狠压制下的什么也瞬间倾巢而出,心,大乱。如有天衣无缝的面具瞬间龟裂一般,片刻之前方还掩饰完美的情绪刹那崩溃。她狠狠看了苏墨弦一眼,那一眼,如含着最锋利的箭矢,最剧烈的毒.药。 却偏偏,徒然。 眼神并不能让她的武力增长,苏墨弦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仿若漩涡。他将她的手牢牢握住,她便根本挣脱不了。 恨极这样的碰触,倾城腿上蓄了力,狠狠往他踹去。苏墨弦眼风未动,电光火石之间已腾出一只手来将她的腿扣住。 瞬间,两人之间的姿势暧.昧至极。 殿内,围观的气氛刹那变得微妙。 倾城怒极,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低斥:“你想要做什么?” 苏墨弦凝着她,蓦地,低低笑了,“你说呢?” “放手!你要赢便赢,这么抓着算怎么回事?没听过士可杀不可辱吗?” “士可杀不可辱?我怎么可能会杀你?”苏墨弦忽地笑得邪妄,“你方才说,我若输给你,你便嫁给我,当真吗?” 倾城紧紧咬着牙,嗓音几乎从齿缝里蹦出,“你说呢?” 苏墨弦的目光忽地一敛,沉黑眸子仿佛暗淡下去,嗓音听不出情绪,“我想,你应该只是逗我的吧。” 倾城紧紧咬着唇,用力压下自己心内激烈的情绪。 她不能冲动,此刻,她该按照计划行事。答应他,虚情假意地答应。和他虚与委蛇,长久周旋,若即若离——她一开始就下了这样的决心。 然而此刻,整个人被他控制在手中,再一次这么近的距离,她却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恨,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无法和他周旋下去,连想象都做不到,此刻,她只想一刀斩下去,和他一了百了! “你说对了,就是逗你的。嫁给你?我宁愿灰飞烟灭!” 苏墨弦脸色乍地惨白下去,眼中似有什么急速坠落。倾城抓住这时机,用力挣脱开来,一掌重重落到他的胸口。 “啪!”的一声,虽无多少内力,外力却是足得不能再足,重重一声将大殿之内所有的人全部惊住了。 皇后抓着手帕的手一紧,紧紧注视着下面那两人。 身旁伺候着的林幻儿低呼一声,“怎么可能……” 武帝双目一眯,眼中情绪莫测。 苏墨弦受了倾城一掌,那一刹那,倾城自己也惊住了。苏墨弦什么本事,她自己什么本事,倾城最清楚不过,她竟然……能打中苏墨弦! 按理说,在她一时冲动暴露情绪以后,苏墨弦该是毫不留情将她打败才是,为何却要被她打中?配合着他此刻脸色惨白的模样,竟果然像是被绝世高手打中一般。 演得倒是高明! 转瞬,她却想明白过来。 是啊,他必须演。若是他赢了,他就要娶瑾妃的人为妃。皇后与瑾妃,睿王和太子,势不两立,苏墨弦怎么能娶瑾妃的人?苏墨弦不能赢! 这个念头一起,倾城笑了。苏墨弦,我是打不过你,那就借瑾妃之力吧! 想着,出掌,就要再给苏墨弦最后一击,将他彻底打败。这一次,和方才冲动之下全无内力的一掌不同,即使不能杀他,也要让他痛苦。倾城用尽全力运气,试着将身体里所有的内力蓄积。 蓄积了她所有内力的一掌眼见就要落至苏墨弦胸口…… “啪!” 却在空气里,和苏墨弦对上了一掌。 倾城脸色顿变。 他竟反抗了! 苏墨弦双目沉黑,忽地催动内力,当下,倾城的身体便被弹出,跌落在地。 身体并不怎么疼,苏墨弦果然点到即止,并未下重手。倾城冷笑,就要起身再战,却见苏墨弦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忽地一拂袖袍。 倾城只觉迎面一道劲风袭来,含着强大的内力,将将从头顶掠过。 随即,殿内惊呼之声,一片哗然。 倾城心中顿觉不妙,抬手去摸,果然,束发的玉冠已不知去处。触手之下,一片柔软顺滑,低头看去,满头青丝铺展,触目惊心。 “天!南诏的七王爷竟是个女儿身!” “这,这……太荒谬了!” “简直是欺君大罪,罪无可恕!” …… 耳边,各种声音,不可置信的、义愤填膺的……此起彼伏。 苏墨弦负手立在她身前,脸上一派清冷,双目幽深沉黑,“还要再打吗?” 倾城紧紧咬着唇,只觉心口那里气血翻涌。 上座处,武帝、皇后、瑾妃一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地上已然败下的倾城忽地抬手,竟是隔空将最近一名侍卫身上的佩剑吸了过去。 眼前寒光一闪,皇后眼皮一跳,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定睛一看,已见得一柄利剑刺进了睿王胸口。 “弦儿!”皇后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睿王!” 朝堂之上,惊呼声此起彼伏。 苏墨弦静静立在倾城身前,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脸上却没有半死起伏,仿佛此刻顺着寒剑流出的血并不是自己的,他甚至余光也没有分给那柄剑,只是直直凝着眼前青丝披散的女子,眼睛里的沉重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沧桑。 倾城亦是直直盯着他,喉头腥甜,鲜血再也克制不下,顺着唇角缓缓流出。 “凝殇”原本就已发作过一次,不过方才靠得苏墨弦的内力压下,此时她却一连两次拼命透支,尤其是隔空取剑那次,以她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办到,甚至是她不要命练习的时候,她也远远办不到,方才不过是靠着药物强撑爆发。此刻反噬,便也毫无悬念。 脏腑的剧痛让倾城站也站不稳,眼前视线模糊,竟恍惚间见得那人脸色剧变。身子软软倒下之际,眼前白影一晃,她已被揽入温热的怀中。 “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耳边,嗓音低哑,竟仿佛带着轻轻的颤抖。 倾城想笑,当然,前提是她还笑得出来。 苏墨弦当真是个演戏高手,她的计划虽是要和他牵扯不清,获取他的信任,但眼前这情形,她都还没能和他攀上交情,他便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倒是入戏入得比她还深。 “七弟!” 倾城刚刚落入苏墨弦怀中,那边,南诏太子云奕见状不妙,便快步上前来。见眼前两人身上都是血,微微一拧眉,当机立断便要将倾城从苏墨弦怀中夺过。 苏墨弦下意识抬手拦了他。 云奕惊住,一瞬,不动声色道:“睿王,说好的点到即止,这……罢了,王爷将七弟交给孤吧。” 苏墨弦修长好看的手一僵,缓缓松开了倾城。 “谁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座上,武帝沉声问。 云奕瞥了怀中的倾城一眼,当下冷笑一声,“孤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点到即止,便是如此点到即止的吗?” “太子,做人可要讲道理,”丞相林辰远豁然起身,沉声道:“分明是七王……七公主女扮男装欺君在前,被睿王打败恼羞成怒,不顾道义趁乱将睿王殿下刺伤在后,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子怎可指鹿为马?” 云奕唇线抿直,看了眼苏墨弦,此时白衣红血,触目惊心。然而,倾城也并不好,脸色青白,嘴角是血,倒是个两败俱伤的比试。 云奕朗声道:“丞相错了,孤的七弟是南诏王子,不是你大周子民,孤的七弟以何种身份面对世人,孤的父王自有打算,与你何干?欺你作甚?此次出使,原是为了两国邦交,却在这大殿之上被睿王当众坏了身份,孤尚未和睿王讨要个说法,你却要反咬一口吗?” “说法?什么样的说法?”武帝沉声问。 云奕就要说话,倾城却抓住了他。 反噬之力太厉害,虽不至于致命,但是脏腑像是被人用刀子剖开,再一片片切碎一般的疼,倾城用尽全力方才站稳,看向武帝,尽量声线如常地说:“不瞒皇上,我女扮男装实为我父王授意,皇上你说,将最爱的女子所生的女儿扮作男子,瞒过天下人,是想要做什么?” 满殿寂然,随即,传来讶异的吸气声。 在场的都是朝堂上翻云覆雨的人,个个人精,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武帝拧眉,下一刻,已听倾城笑道:“自然,是为了将来将皇位传给她。” “我方才说了,小七是父王最厉害的儿子,一统天下,还看小七,皇上以为我是在玩笑吗?”倾城深吸一口气,“是你们说了点到即止,我才愿意与睿王切磋,若我早知点到即止是这样的点到即止,让我身份败露,让我父王多年苦心付诸东流,我将永不能达成他的心愿,那我……” 倾城深吸一口气,实在无力再说下去,而她这停顿却刚刚好。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当然,追根究底,这也不过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愿赌服输,不怪睿王。太子哥哥,我们这便回国吧。” ☆、第十三章 倾城抬眸瞅了云奕一眼。 云奕道:“好,连夜回国!皇上,就此别过。” 话落,搂着倾城,决然转身。 武帝脸色难看至极。 虽说中原得天独厚,国力强盛,但是南诏近几十年来兵力日渐强盛,如今也着实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武帝刚刚登基,内乱还未除尽,此时绝不能再生外患。这小七的生母受南诏王宠爱是天下皆知的,失散多年念念不忘,如今刚迎回宫不久,南诏王便为她废了后,宠爱可见非常。 而且,她方才所说南诏王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皇位传给一个女子,南诏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先例,传言,现任南诏王的“爷爷”实际上便是一名女君,小七的话可信度极高。此刻,她的身份却在大周皇宫内败露,又身受内伤回去……难保不会引起两国交恶,继而引发兵祸。若是此时与南诏短兵相接,对大周极为不利。 武帝心内斟酌,正要说话,已听苏墨弦开口,“等等。” 倾城脚步一顿,云奕看了她一眼,跟着停了下来。 苏墨弦缓缓走到倾城身前,“方才是本王失手,错伤了公主。你内伤不轻,不宜舟车劳顿,还是先回行馆疗伤吧,待你伤好,我再亲自登门赔罪,从长计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