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纪教授不但书教得好，菜也做的很不错。今天明明只有四个人，纪教授却做了一大桌子菜，菜色极为丰盛。想到纪家父母这么做，为的就是表现出对她第一次上门的重视，吕歆心里不自觉得有些感动，对和颜悦色的纪父纪母自然更加尊敬了几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收拾碗筷的时候，吕歆主动搭手，却被纪母拦了下来，赶去和纪教授聊天。而纪嘉年陪着吕歆坐了一会之后，被纪母叫走，一起洗碗收拾去了。

    虽然纪教授没有什么架子，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重本教授，说话风趣又极富学识。吕歆知道，纪教授多半是想验一验她的见识人品，所以也没拿出对付客户的那一套，实事求是，有什么说什么。和教授相比，她一个本科学历的人知识面当然要浅薄一些，不过她又不是应聘助手，够孝顺够礼貌也就能达到及格线了。

    “伯父，我去接杯水。”吕歆端着空了的杯子起身，纪教授冲她点点头，看样子对她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

    纪家的厨房和餐厅是用两扇移动门做的隔断，饮水机在门边上，吕歆半蹲下来接水的时候，能透过毛玻璃隐约看见背后一起洗碗的母子俩。

    “妈，你觉得吕歆怎么样？”吕歆刚蹲下，就听见厨房里传来纪嘉年混杂着流水声的问话。

    偷偷转头看了一眼，纪教授坐在沙发那边，注意力好像被电视里的证券分析吸引了过去。吕歆轻轻松开已经流出半杯水的饮水机龙头，打算无伤大雅地偷听一下纪母对自己的评价。

    纪母没怎么犹豫地说：“我觉得小歆挺好的。懂事，乖巧，孝顺，而且很会说话，就是工作压力可能大了点，别的都很好。你啊，既然已经把别人带回来了，就好好收收心思，安安生生谈个恋爱，结婚生孩子，听到没有？”后半句是对纪嘉年说的，纪母之前一直是温和和蔼的样子，此时和纪嘉年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严肃，好像是在告诫他似的。

    纪嘉年沉默了一会，笑说：“我不是一直安安生生的么？”

    纪母叹了口气：“我前几天在学校里遇上舒清妍了。”停顿了一会，她又说，“我不知道你们见过面没有，但是我不想你再和她折腾出什么事情。吕歆这姑娘不错，你要好好对待人家知道吗？”

    纪嘉年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知道了，妈。”

    吕歆站起身，端着自己的半杯水走回了客厅。

    收拾完厨房之后，纪母和纪嘉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吕歆留了心，总觉得纪嘉年看起来兴致不高，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纪嘉年送吕歆回家的时候。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吕歆解开安全带，扭头看驾驶座上的纪嘉年：“那我走了？”

    纪嘉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忘了星期三梁煜组的局，打扮得漂亮点。”

    听他提起梁煜，吕歆倒是想起一件事，迟疑了一会才问：“嘉年，梁煜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纪嘉年有些惊讶，不知道吕歆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他还是仔细地想了想才说：“嗯，我和他高中就认识了，关系一直不错。他这个人……可能是家庭原因，说话有点油腔滑调，但是很讲义气。”

    吕歆点点头，又问：“那他和金佳呢？”

    “金佳？”纪嘉年举了举双手，装出一副投降的样子，“朋友妻不可戏，吕小姐，我可以和你保证，我跟金佳没那么熟。”

    吕歆笑着白了他一眼：“我说正经的呢，他们怎么样？”

    纪嘉年说：“他们是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金佳以前还是我们高中的校花，梁煜追了她很久才打动她，”像是想起了高中时候的趣事，纪嘉年笑了一下，“然后梁煜一直就是一个‘妻管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每次遇上金佳就跟个哈巴狗一样。”

    吕歆“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确定。她对别人的声线很敏感，梁煜的声音辨识度也还算不错，她可以肯定那天她不小心听到的声音，的确是梁煜在和别人说电话。可是照着纪嘉年说的，梁煜和金佳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总不能拿着一件捕风捉影的事去挑拨他们。

    见吕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下子安静下来，纪嘉年恶作剧地把吕歆的刘海揉得蓬起来：“我说，你不会是在羡慕他们吧？”

    “啊？”吕歆还没从思绪里回过神。

    纪嘉年很少看见她这么呆萌的样子，凑到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说，你不用羡慕，我会争取做一个最好的男朋友的。”

    吕歆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可得好好加油啊，纪先生。”

    和纪嘉年的道别还算轻松愉快，吕歆在玄关换鞋时，看见了和舒清妍见面那天拿的巧克力礼盒。她对甜食不算特别热衷，巧克力被她随手丢在这里，一直也没想起来吃。

    拿着巧克力回房间，吕歆坐在床上剥了一颗。

    酒心的，闻着很香吃起来也不会太腻。

    可是甜食也没能让吕歆觉得开心起来，她脑子里老是反复出现梁煜对着电话咆哮的声音，很不正常的声音。

    随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吕歆仰面躺下来。金佳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到处飞，吕歆和她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不过两人倒是很谈得来，很早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看着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吕歆上下划了很久，始终没法下定决心，把电话拨出去。

    相爱多年的男朋友，男朋友哥们的女朋友，想也知道金佳心里会偏向谁更多一点。吕歆嘴巴里的巧克力吃到后来，有些发苦。

    还是算了。

    吕歆泄气得想把手机丢开，手里的机子却忽然震动起来。看了一看屏幕，还好显示的不是金佳的电话，否则她恐怕得骂一声见鬼了。

    “喂，孙姐，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孙姐是他们公司的人事主管，以前也是猎头，吕歆刚进公司的时候，带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要照顾家庭的关系，孙姐自己申请调到了人事部。吕歆和她相处的不错，很多手上的资源也是从她那儿接来的。

    孙姐笑说：“昨天就想找你，谁知道你那么早就跑的没影了。吕歆啊，我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吕歆坐得端正了些：“你说，我要能帮的上忙的，一定帮！”

    “总公司那边要调任一个经理到咱们公司来的事情，你知道吧？”孙姐问。

    “调任吗？不过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开玩笑，结果是真的要走了？”是他们的直系领导，昨天还和她打过招呼，没想到马上就要调走了。

    孙姐说：“对估计会被调回总公司，原先公司里的人闹腾得厉害，还以为能竞争上岗，结果直接空降了一个过来。”

    “哦……”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领导好不好相处。

    “我找你是想你帮个忙，等领导来了之后，暂时充当他两个月的秘书，帮他熟悉一下公司的状况。”孙姐说。

    “秘……书？”吕歆拉长了声音，“孙姐，虽然我做猎头的时间不长，但是业绩也还算可以的，你叫我做秘书，还一做就是两个月，真的不是在给我小鞋穿吗？”

    也就是她们两个熟，吕歆才敢开这样的玩笑。其实她心里早就想过了，新领导并不是真的缺秘书，只是缺个“导游”而已。而能借着这件事和新领导搞好关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孙姐有些无奈地说：“我乘着没走，和他申请一下，给你付额外的工资做奖励怎么样？”

    吕歆在心里打了个对勾：“孙姐最好了！”

    挂了电话，吕歆的手机里多了条消息，是她之前在医院做的体检，医院通知她明天去拿报告。

    吕歆又给自己剥了颗巧克力，想了想今天，还是高兴的事情发生得比较多。

    ☆、第7章

    吕歆拿着一叠体检报告单从妇科诊室出来，上边的数据即使看过这么多次，她也还是一知半解。不过看不懂报告单不要紧，刚才那个和善的女医生已经告诉她，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每年定时体检是她养成的习惯，但这一回，不得不说她是有些私心的。现在她和纪嘉年的感情正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恋爱之中什么时候时机到了擦枪走火，都是无法预料的事情。吕歆想着自己随手把体检报告露出来，装成随意的样子让纪嘉年也去做个体检的场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结婚对象的话，总得把各方面的条件都摸透了，才能作出决定。

    把体检报告收起来，吕歆打算出了医院就给唐离打个电话，星期天不管是去看电影还是去逛街，都挺不错的。

    只是她刚拐了个弯，就听到有人拉扯的声音，梁煜双手抓紧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双臂，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却克制不住里边的气愤：“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吕歆看到他的身影之后，立刻就退了回去。她的动作很快，那两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吕歆躲在转弯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转弯口挂着的指引牌上写着“产科”。

    梁煜怎么会在这里？吕歆皱了皱眉，刚才虽然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她却可以确定，和梁煜在产科门口纠缠的女人绝对不是金佳。

    医院的走廊里很安静，那个女人小声哭泣的声音可以很清晰地传到吕歆躲在的墙角。

    “思思，听话。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你把他打了好不好？”梁煜勉强压下火气，面前的女人哭得梨花带雨，他心里却越来越不耐烦。王思思来之前明明已经决定好了要打胎，这个时候却突然反悔了，他和金佳就快要结婚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梁煜坚定了决心，这才能按捺下性子，小声哄对方。

    王思思红着眼抽泣，她抹了抹眼泪问：“是不是我打了这个孩子之后，你就再也不会和我见面了？”

    梁煜连忙说：“怎么会，就算……咱们也还是朋友啊。”当初他会稀里糊涂和王思思上床，完全是一个错误。梁煜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这些话根本言不由衷。

    王思思看着他，语气忽然平静了很多：“其实你是在骗我吧梁煜，你现在只是觉得害怕，担心我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去找金佳，所以才这么好声好气地哄我。等孩子没了，你一定会扭头就走。”

    梁煜被说中的心思，却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不是的思思，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个错误。咱们把这个错误解决了，以后还和从前一样是好哥们啊。”

    “是要和你做哥们？”王思思扬着头，声音还带着些哽咽，“梁煜我告诉你，我从来没觉得这是个错误，我甚至觉得很高兴，我终于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你身边，而不是咱们俩都自欺欺人的哥们。”

    “王思思！”梁煜眼中带着警告。

    王思思却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你，喜欢你八年。可是你身边有女朋友，我就只能偷偷喜欢着。你嘴上说着把我当哥们，平时却总是开那些似是而非的玩笑。梁煜，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喜欢我的？”

    梁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就要跟金佳结婚了。”

    王思思带着一点期盼地说：“现在不是还没有结婚吗？还来得及啊。”

    梁煜低吼：“可我只想娶她。”

    王思思看到他恼怒的样子，愣了一下，然后才楚楚可怜地说：“那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好不好？我不奢求你喜欢我，但是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就当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真的我保证。”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梁煜看着对方可怜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自责。其实明明是两个人的错误，承担的人却是王思思，他在心里痛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不是没有愧疚的。此时王思思的举动，把他心里的愧疚全部都勾了出来。

    “思思，你还是年轻，单身mama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你就听我的，咱把孩子打了，你放心，恢复期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梁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王思思忍不住嚎啕大哭，扑进梁煜怀里：“我，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孩子，你再给我点时间，等我准备好了，我会听你的，把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哭得都快说不出话，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梁煜终于还是没能忍心强迫她，又哄了怀里的女人几句，两人半抱着下了楼梯。

    吕歆捏着手机从转角走出来，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了，只是楼梯那头的回声大，偶尔传来几声抽泣。

    她心里此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怎么呼吸都不顺畅。梁煜劈腿的事情算是坐实了，那她应该插手还是不插手？

    最后她叹了口气，决定下次见面的时候，单独和纪嘉年谈一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把体检报告胡乱塞进提包里，吕歆快步走出去。她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仔细理理思路，之前逛街看电影的兴致早就丢得精光了。

    接下来的三天，吕歆出奇得忙。距离新领导入职还有几天手上要交接的东西却不少。作为临时秘书，吕歆必须在新上司来之前，了解和上手那些原本并不熟悉的工作内容。连带的这几天她和纪嘉年的联系都少了许多，每天几乎只有起床和睡前才有短短的个人空间。

    不过即使这么忙碌，她也没有忘记周三的接风宴。工作虽然重要，但是因为忙工作就把男朋友搞丢了，绝对是得不偿失。

    吕歆提前通知了纪嘉年，自己可能需要迟到一段时间，纪嘉年知道她最近的变动，十分体谅。

    等吕歆赶到饭店的时候，包厢里的人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吕歆推开门就听见梁煜扯着嗓门说：“嘿，纪嘉年，你可别抵赖，乘着吕歆没来，你快点和清妍喝了，免得回去跪键盘。”梁煜会来事，包厢里的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起哄，十分热闹。

    纪嘉年的表情看起来很尴尬，和舒清妍对视了一眼之后飞快地偏开去。梁煜倒是不管，把两杯酒直接摆到了他们嘴边端着。相比纪嘉年，舒清妍看起来笑得开心多了，十分自然大方地接过杯子。

    “纪嘉年你看看舒校花，你一个大男人怂不怂啊。”梁煜便挤兑边把酒杯往纪嘉年手里塞。

    他们闹腾得太欢，居然一下子都没注意到吕歆过来。纪嘉年的座位正对着门口，看见吕歆已经关上门，正冲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连忙站了起来。梁煜手里的酒杯也被他夺了过来，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梁煜你别闹了，我女朋友来了。”说着纪嘉年往吕歆身边走过去，亲自把女朋友带到了自己座位旁边。纪家年右手边是他专门为吕歆留的空位，再过去是舒清妍。吕歆坐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舒清妍笑容僵硬的样子。她心中摇头，梁煜做得实在有点难看，不过看到情敌吃瘪，她心里当然还有些说不出来的窃喜。

    吕歆端起刚才纪嘉年放下的酒杯，朝舒清妍举起来说：“今天工作实在有点忙，我来得晚了点儿，舒小姐真是不好意思。”

    舒清妍不好意思不给她面子，就和她碰了碰杯：“当然是工作重要了，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吕歆笑着斜了梁煜一眼说：“但是有些人恐怕是觉得我扫兴咯。”

    梁煜笑嘻嘻地说：“哪里啊，要说扫兴，绝对得说嘉年，玩个游戏还输不起。”

    吕歆说：“到底是我男朋友输不起，还是梁煜你太过分啊？我可是听见了，什么乘着吕歆没来，免得跪键盘什么的。乘着我不在就欺负我男朋友？”说着吕歆和纪嘉年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梁煜酸得跳脚：“我说你们谈恋爱了不起啊，到处冒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谈恋爱是不是？”

    吕歆笑嘻嘻地不说话。

    坐在旁边的舒清妍，却双手紧捏着酒杯，骨节都发白的双手被她放在桌子底下，没有人看见。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