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许广笑道,“我挂念玉儿侄女了,不成么?” 谢崇华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见永王没来,那定是代永王去接王妃他们的。 许广正要问他要不要去找辆马车来,就见他一跃上马,稳稳坐在马鞍之上,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他也吃惊,“谢大人会骑马?儿时学的吧,姿势可不像刚学之人。” “以前家贫,连鬃毛都没碰过。”谢崇华将马鞭扔给他,“快上去,接人。” 许广接了马鞭,跨鞍坐下,又问,“那你何时学的?” “在太平县做知县,乡镇偶尔有急案,让人抬过去太慢,自己跑过去太累,后来问了赵押司,他便让我学骑马。那时倒没学得怎么好,每日太忙,只是会骑。再后来丁忧在家,才认真学了。” 许广这才解了疑惑,笑道,“倒不知道你有什么不会的。” 谢崇华说道,“还真有一件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什么?” “细胳膊细腿的,打不了绣花拳。” 许广明白他是自嘲自己是个弱书生不会武功,也是反讽白日那些将军问他会不会骑马的事,朗声大笑,“改日让他们瞧瞧谢大人白面书生变铁面阎王的时候吧。” 谢崇华本已起鞭,闻言倒是若有所思,一会笑笑,“我知道要怎么对付那些跋扈将军了。” 许广忙问道,“谢大人有何计策?” 正等着他说的许广却见他拿了马鞭高扬,骏马长啸,就见他骑马走了。 “先去将我妻儿接回来再说。” 许广心里急得很,可他如今不说的,肯定也不急着施行。唯有跟在后头骑马同去,接他们进城。 此时三家妇孺,已在利安城外半里。下人在马车外面低语一声马上就要进城,睡得昏昏沉沉的齐妙就醒了过来,摸摸伏在她膝头睡的小女儿,又看看车厢内倚着嬷嬷睡得东倒西歪的女儿儿子,探身将被褥提上,盖住那小身板。 撩开窗帘往外看,月光顷刻从小窗口照入,映得车内更是亮堂,如满铺白雪。月光静谧安宁,也让齐妙心中安宁。 马蹄声响在夜里听得十分清晰,已赶到城门的谢崇华探头往那看去,远远看见一行队伍往这赶来。虽然看不清,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他的家人在。他盯看着前面,平静的脸上神情已变得急切,这模样是许广没见过的。 他更是肯定,像谢崇华这样的人,哪怕皇位在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孙韬心中的秤砣全在国上面,谢崇华心里同样有一个秤砣,是全在家上面。心里无端觉得,某种时候,永王比不过谢崇华。若要他选,他好像更想过后者这样的日子。有家有妻,儿女双全,好似十分美好。 真是糟糕,一瞬间他竟想找个好姑娘成家生娃了! 他晃晃脑袋,此念不能起,此念不能起。等真成了家,定不是他所看见的这样,世上多少家宅鸡飞狗跳的事,他决不能被迷惑了。 胡思乱想之际,那马车已到前面。 月色之下,只见为首马车上,有个妙人从车上弯身出来,还没等下人拿了马凳让她下来,就见谢崇华朝她伸手。那妙人嫣然一笑,也不顾众人在旁,倾身落下,被他抱了下来。脚才落地,就见男子在她额上重落一吻,视旁人为无物。 看得许广对月长叹。 谢崇华抱着齐妙,都不愿松手了,难得局势安定,可以得这温存,实在不想顾及旁人感受,反正都已有三个孩子,他们说不了他们伤风败俗。 齐妙到底是女子,将他手松开,笑看他,“我要是说你瘦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说谎话?” 谢崇华笑道,“不会,我等会就去买两斤rou来吃了,补回来给你瞧。” “都半夜了,吃了要睡不着的。” “也不想睡了,想跟你说说话。”要不是那队伍还在等着,他是真想单独和她彻夜长谈的,“上马车吧,一会就到家了。” “嗯。” 齐妙应声,回了马车。谢崇华也弯身上去,对许广说道,“我的马就劳烦你牵了。” 许广抿紧唇线,说道,“不牵。” 谢崇华恍然,“原来许通判也有妻女要陪。” 许广顿感心有重锤敲来,愤而将他的马牵过,回头他就去找个好姑娘,成家!生娃!让别人给他牵马去! ☆、第78章 恩威并施 车厢里的三个小家伙还没醒,睡得很熟。谢崇华进去后车厢显得窄了,便将孩子从嬷嬷那接了过来,让嬷嬷去别的车。 一家五口,不过分开几天,却觉漫长。夫妻两怕吵醒他们,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互相瞧着,眼里尽是要说的话。幽幽隐入的银白月色,将那眼底的轻柔都收入眼中。 行了一刻,许广在外头说道,“那我带王妃他们去住所了。” 谢崇华答应一声,齐妙往外看去,许广已经领着王妃一队人马往另一边去了。她好奇道,“王妃不跟我们住吗?” “嗯。利安离京师近,会当做据点。所以可能会长住,到底是王爷一家,怕你和jiejie每日要低头问安,小心陪同,住得不自在。” 齐妙笑看她,“还是二郎想得周到。” 谢崇华说道,“王府离得倒也不太远,穿过一条小巷就是了,明天带你去认路。” “明天能有空吗?” 她问的很轻,怕吵醒孩子,也怕他愧疚。谢崇华也微顿,拧眉想了想,“明天编排大军,可能要晚点。” “不急的,你先忙,明天内宅肯定也有很多事要忙,你得空我还未必有空呢。”齐妙笑问,“你要什么时辰出门?” “寅时就得去了。” “那等会我们还可以一起用个早饭。” 谢崇华伸手摸她的脸,“说我瘦了,你才是真瘦了。”他又道,“jiejie跟我们一起住,五哥不去军营,等商行的事忙完了,应该会常在家。你碰上什么事,崇意解决不了的,你就找五哥。” “嗯。” 说着话,已经到家了。 此时谢嫦娥也醒了,抱着女儿下车,才见了弟弟,“二弟。” “姐。” 谢崇华让人去抱青青,谢嫦娥阻了他,“睡着了,换手抱怕她醒。不用顾着我,你还有三个要照顾呢。” 一行人低声细语,进了大宅。声音窸窸窣窣,还是惊醒了小玉。小玉揉揉眼,总觉趴着的肩头比起娘亲的来要小得多,还有些硌人。她偏头瞧去,见了这人侧脸,大喜,立刻环住他的脖子,“爹爹。” 谢崇华轻拍她的背,笑问,“将你吵醒了?是爹爹的错。” “才不是。”小玉抱着他,不肯松开了,“爹爹太坏了,竟然想等我睡醒了才让我瞧见。”她打了个呵欠,还是困的,又趴回了肩头,便瞧见入了眼里的宅子,“我们又搬新家啦?我刚在院子里种了一堆豆子,还没等发芽呢。” 童言无忌,可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却听得明白,“爹爹会很快给玉儿一个安定地方,让你好好种豆,种树也行。” 小玉这下更高兴了,“嗯。” 从大门进她的房间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可等他要将她放下时,却发现女儿又睡着了。小手还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齐妙轻轻松开她的手,只见丈夫衣领那块都被抓出褶子来了。给女儿盖好被子,又去看了斐然嫣然。 等回到房中,已快天亮,也没时间睡了。谢崇华知道妻子爱干净,出门前已经让人烧水,这会水已上好,齐妙洗了个脸,见他已换了身衣服,便放下脸帕,上前给他系腰带,“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出去,你再睡会吧。” “才睡一会,等会起来脑子更糊涂。”谢崇华让她去洗身,等会还能睡一个时辰。 “等你出门了再洗不迟。”齐妙为他束好腰带,俯身将长衫褶子抹平,又拉他到桌前,散了发,取了那白玉冠来,重新为他束发。这才觉得丈夫精神了许多,“王爷要给你封什么职位?” “参军。” 参军犹如军师,倒是意料之中。齐妙说道,“旗开得胜,也愿往后能如鱼得水。” 发已束起,手还在拿着梳子将那鬓角碎发顺平。谢崇华握了她的手,起身将她抱住。齐妙动了动,就听他在耳边压低了嗓音,“别动。” 再动就忍不住乱了发,乱了衣了。 齐妙不动,抬脸看他,没像平时那样逗他。直到外面一声鸡鸣,才垫脚亲了他一口,不舍道,“快去吧。” 谢崇华好一会才松手,温声,“你也去洗洗身睡吧。” 小别胜新欢,果然不假。齐妙送他出门,真想跟了去。瞧了好一会,直到看不见了,才回了屋里。洗净身子,就睡下了。睡得昏沉,下人就来敲门说天亮。坐在床上好一会才回神,打起精神去料理内宅。 这宅子很是宽敞,不过可能是久没人住的荒宅,还没有收拾齐整,显得有些阴恻。 齐妙命人将杂草拔了,里外擦拭一遍,等明天得空,她亲自去挑些小树盆栽来。哪怕是暂时住的地方,也要让儿女觉得这里是家,而不是他乡。 谢嫦娥昨晚也没怎么睡,躺了一会早早起身,见她已起,笑道,“你倒是厉害,睡了这么一会也能爬起来,我差点要沾在床上,起不来了。” “昨晚没睡呢,睡不着。”齐妙见常青跟在一旁,笑道,“青青也起这么早。” 常青唤了她一声,不见表姐在,就没吭声了。谢嫦娥让她自己去玩,不要走远,就和齐妙一起忙去。 常青人生地不熟,也不爱走。坐在客厅里下人要擦拭桌椅,往后院去下人在拔草没地方站,甚至回房都有人在打扫。她唯有跑到门口,这才不见人,便坐了下来,托腮看着门前那卖馄饨的小贩忙来忙去,一看看了好半天。 清扫完院子的下人出来瞧了瞧大门,那牌匾挂的还是以前的,就和人一起抬了梯子来,准备将那门匾取下。 马蹄声响,叮叮咚咚停在门口一侧。陆正禹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青青坐在那,一如既往的发呆不语,安静得像棵树。 常青和他还是不亲近,虽然敌意少了许多,但依旧不同他说话。 “青青。” 闻了这轻缓得耳熟的语调,常青顿了顿,抬头望那看去,就见陆正禹正往这走来。她收回视线,继续看那馄饨摊子,起太早,有点饿了。 陆正禹见她不搭理自己,没有介意,快要走近,忽然那站在梯子上的下人惊声“小心!” 他和常青同时往那看去,只见那牌匾从下人手中脱落正往下坠,看得常青瞪大了眼,一瞬惊愣得不能动弹。耳边只听见有人急声喊她名字,千分的担心,万分的恐惧。随后便见那人一把将她护住,沉重的门匾在他肩胛上叩出沉闷声响,下人慌忙上前将门匾拿开。 陆正禹冷汗涔涔,松开她左右看看,“有没有受伤?” 常青怔神看他,摇了摇头。然后她看见他惨白紧绷的脸上神色瞬间变成欢愉,“没事就好,回屋里吧,这里危险。” 常青抿紧了唇,想问问他疼不疼,可到底是问不出口。起身往里走,跨过门槛,回头看他,已是捂着胳膊,让下人去拿药。她又看了一会,见他瞧来,顿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小步跑回去,刚好碰见母亲出来。 谢嫦娥见她埋头往里跑,将她拦住,笑道,“地都洗过一遍了,滑得很,不要乱跑,知道吗?” 常青默了默,微微抬眼,“他受伤了。” “谁受伤了?” 常青没答,往自己屋里跑去。谢嫦娥皱了皱眉头,直起腰身,就见陆正禹进来。惨白着脸像在摁着胳膊,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陆正禹笑笑,“不小心被东西砸了一下,不疼。” 谢嫦娥拧眉,“不疼你倒是不要捂着,快回屋,我给你上药。”她走了两步,又想起方才女儿的模样,将两件事放一起,就想通了,“你受伤是因为青青?” 陆正禹觉得瞒着她也不好,反正迟早会知道,惊讶道,“原来我夫人是神算,让我看看,是不是有通天眼。” “没个正经,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谢嫦娥拿他没办法,轻责一句,就作罢不问了。进了屋,翻了许久还是没找到药,行李不多,但在冀州收拾得太快,东西都是胡乱塞进箱子里,现在要找就难找了。好在下人跑得快,附近又有药铺,买了跌打酒回来。 陆正禹脱了一只袖子,露出已经淤青的肩胛,肿得像rou里放了个馒头,看得谢嫦娥直皱眉,“怎么伤得这么重……” “不重,又没破皮。” 话落,刚去买药的那下人又折回来问道,“二爷,那门匾卸下了,要换上谢府,还是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