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林依依插在窗前的糖都还没化，就收到了短信，“我安全落地了，也开通了国际漫游:)” 握着诺基亚直板手机的林依依微微笑，在小小的键盘上按按按，“一切顺利呀~” 论科技改变生活哇！不过上辈子的林依依可是到了上大学军训完了之后，才买了人生第一个手机，不像现在，房姐表示每个月买一个扔一个换一个都不成问题！ 不过林依依一大清早出门晨泳的时候，即使是大夏天的八月份还是觉得格外的冷清。虽然之前冬天寒假的时候安逸也总是不在，但是她知道不到一个月就会再有人陪着她出门，陪着她上下学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遥遥无归期。 第二个不适应的家伙是黎飞，上课没有人给他睡觉打掩护了，没有人给他抄作业了，全班就他一个人是没有同桌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的了！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没有人给林依依带晨泳餐后牛奶和苹果了！从前每天早上游泳完了都要从林依依那里依靠手掰苹果技能偷吃一半的黎飞表示，太想念苹果君了！没有加餐到了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就开始饿死人了！林依依你不要自暴自弃啊！安逸不给你带加餐苹果，你就不吃了吗！自己带啊！顺便给我也带一个啊！ 林依依翻个白眼儿，特别想教天天嚷嚷着没有加餐苹果吃的黎飞一首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火火火火火！” 因为自从进了高三林mama早饭也不再由着林依依自己起来煮玉米白水蛋吃了，都是每天早起给她变着花样做各种营养早餐，所以林依依不吃加餐水果也没什么。 不过中午只用做一份爱心午餐的林mama也不太习惯，菜妥妥地做多了，使劲拼命地给林依依的饭盒里加菜，经常添满了还要用饭勺再压一压，再装一层进去…… 中午去校门口的林依依一接过来热腾腾的饭盒，就感觉入手沉甸甸的……到了教室打开一看，一样的体积，绝对不一样的密度！简直到了筷子都插不进去的地步！ 这么密集的一盒饭，林依依只好分给小伙伴们一起吃，她可不想再次饮食失控，即使是压力山大的高三也不可以。于是黎飞的不适应立刻飘走了，表示安逸不在的话，林mama多出来的饭菜可以给他嘛！完全抵消了没有半个苹果吃的饥饿与哀伤！ 高三一轮一轮的复习压下来，天天都在背背背，林依依的数学和英语的单科第一在文科班就从未动摇过，总分也基本可以保持在班级第一的水平，高三九班的文科班主任是教政治的，一位年纪已经五十来岁的女老师，一脸慈爱地把林依依叫到办公室，问问她打算考哪个学校？听到林依依要考本地的a大，班主任颇有点吃惊，“没有信心冲一把吗？清北复交不能说十足把握，但是起码一线城市的985院校你考起来总没有问题啊！只要高考发挥稳定的话！” 林依依摇摇头，“我打算考本地的学校，a大就是本地最好的211了，按照我现在的平均成绩来看，专业还可以任选，其实也挺好的。” 班主任那叫一个遗憾哪，现在的独生子女怎么这么妈宝呢？都多大了，还舍不得离开家，非要读本地的大学？不过高考还有大半年，志愿的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到时候再劝劝学生家长也一样。 虽然林依依没有参加竞选，谈完话的班主任还是舍不得放过她，硬是在高三增设了第二个学习委员，让同学们学习上有问题多去请教她。 林依依表示头痛，虽然文科轻松一些，但是政治课一点也不好玩，班主任还是政治老师年纪大比较古板就更不好玩了！而1840年以后的中国历史背起来更是心痛心疼心肌梗塞啊！如果可以只考古代史世界史地理该有多好啊！而且现在基本一个星期就废掉了一支水性笔啊！手都要写断啦！ 叹完了气，林依依还是老老实实地参加高三新开的晚自习，每天晚上九点半晚自习下课才能放学回家，连自家书桌都要荒废了好吗！每天晚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林依依一个人慢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晃，这是难得大脑可以放空一会儿的时候。然而大脑一旦不需要背什么不平等条约、五项原则、三个代表之后，林依依的思维就开始发散到高考完了去哪里玩这个问题上，去法国玩？ 一个人骑车的时候，没有人说话，秋天来了落叶又变多了，林依依开始养成了一个怪怪的习惯，总是骑着自行车七扭八扭地去压地上的落叶。早晨晨泳之后一起去学校的黎飞发现了这个问题，直呼林依依你变残忍了！ 唔，林依依只是觉得，晚上一个人骑车回家只有路灯陪伴的时候，听到落叶轻轻地清脆破裂的声音，好像就显得不那么安静，不那么孤独了。 不过偶尔，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屏幕会亮起来，林依依就趁着下课或者上课偷偷摸摸拿出来看， “最近新学了一首曲子:)” “最近法语的常用日常对话也学得差不多了:)” “最近可以用法语点菜了:)” 收到短信的林依依，背起政治历史来，嘴角也会弯起来，背的速度也要快一些。 到了新年联欢会的时候，因为班上为了给晚自习的学生每天放新闻联播而装了电视和dvd，基本就变成了同学们的ktv大会。被流行歌曲吵得头痛的班主任提前退场了，难得让高三学生们放松一下。 黎飞趁着老师走掉了，虽然失去了他的专门电子琴伴奏，但是还有dvd在嘛！麦霸同学点了一首《可爱女人》，硬是顶着全班的起哄，对着李馨甜的方向唱完了。唱完之后还遭到了李馨甜的傲娇扭头不搭理，对着安逸经常自称情圣的黎飞费解地摸摸头，这个大招的效果不对劲啊？他完全没想到是小姑娘被起哄的害羞了。 取笑着李馨甜过了一个欢快的元旦，林依依数数手指，一月份安逸的生日要到了。记着冬令时是六个小时时差，林依依还特意设了一个早上5点55分的闹钟，想要卡在六点发送一个零点的庆生短信过去。不能每年的零点祝福都是只收不发嘛！ 结果零点的时候，林依依被一个显示一长串号码的未知来电吵醒了。林依依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喂？” 安逸听到林依依明显没睡醒的声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睡了。我听黎飞他抱怨说每天做作业做到12点都做不完，所以以为你还没睡呢。” 听到安逸的声音，林依依清醒过来，忍不住笑着回答，“那是黎飞，所以才12点都做不完！”安逸听到林依依的吐槽也忍不住笑了。 林依依扭开床头的台灯适应了一下，眯着眼睛望向闹钟，零点。“啊啊啊，生日快乐！我其实是有设早上六点闹钟的，我记得你给我说过冬令时是六个小时时差嘛，所以你生日不是还没到吗！” “嗯，法国这边还没到。”安逸顿了顿，最终话还是没出口。我只是想在中国时间里，十八岁成年的第一刻，听到你的声音。 “那你现在在吃晚饭吗？” “还没有，这边晚饭时间比较晚。我还在琴房呢。” “在练小提琴吗？” “嗯，在练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安逸停顿了一下，“你要听吗？” “好啊！”其实林依依完全没懂，不过这时候显然应该回答肯定句！ 安逸透着电话，都能想到林依依一脸茫然的样子，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少年想炫技的心情，他带着笑意问，“春夏秋冬，选一个吧？全部演奏我还背不下来谱子，而且时间那么长，你明天上课就得打瞌睡了。” 窘，林依依心想，原来不是一首叫做四季的曲子吗！“那就冬吧，你的生日不是一月份吗？现在是冬天嘛！” “好啊，那就《冬》的第二乐章吧，这部分流传的广一点，也许你听过会觉得耳熟。”安逸翻到第二乐章的乐谱，把手机放在乐谱边上，开始演奏他新学的曲目。 林依依靠在床头，台灯被她拧到了最暗的亮度，昏黄的灯光照射在被子上，她握着手机，静静地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琴声，嗯，一点也不耳熟，完全没听过。但是琴音收尾，那边传来动静与呼吸声时，她还是很真诚地赞扬，“很好听！” ……不好意思，门外汉的表扬词就是这么贫乏！ “谢谢。”不过琴声的主人满意就好，“不吵你了，凌晨都过了，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晚安。” “嗯，晚安。” 挂了电话，关上台灯，重新钻进被子里，林依依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想起来，这是安逸的十八岁生日喂！结果他的生日还是他主动打的电话，然后弹了一首曲子给自己听…… 林依依又摸出手机，有时候发短信比说出口容易一些，“曲子真的很好听，你一定可以成为首席小提琴的，加油~还有，十八岁生日快乐！” 半分钟之内，信息提示音就响了，“谢谢，我会努力的。你赶紧睡吧，你那边应该好晚了，晚安好梦:)” 握着手机有点失眠很晚才睡着的林依依第二天果然是爬不起来去晨泳的了，赖到了最后一分钟才起床，踩着铃声冲进教室。这就算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黎飞一边主动分担林依依密度超大的午餐饭盒，一边问她，“林依依，你不是半个月前才来了例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啊？最好去看看医生，别到时候耽误了学习就麻烦了！” ……林依依简直想把饭盒扣在黎飞脑袋上，你才半个月来一次例假呢！你才内分泌失调呢！还不兴偷个懒不去游泳怎么滴！ 看着一旁笑疯了的李馨甜和抿着嘴乐的杜雯雯，林依依使劲摇晃八卦小公主，“我说你也不管管！” 李馨甜才不承认呢，傲娇地一扭头，“我干嘛管他呀！”黎飞笑嘻嘻地凑过去，“哎呀哎呀，自愿给你管还不成吗？” 过了安逸的生日，马上就是期末考试兼十校联考第一次摸底了，班主任紧张地天天在班上巡视，还给后黑板上贴了一个高考倒计时xx日的牌子每天翻。而且周六考完试也就只能休息周日一天！老师说了，周一来领成绩单领卷子，教学楼一楼会贴成绩榜！周二开始正式寒假补课，一直补到过年前，过年只放五天假！ 听到学生们哀嚎，班主任严肃地训话，“你们觉得老师们容易吗？你们考完了还可以休息一天，老师们周日还要加班加点，就为了第一时间把卷子改出来！”同学们也就不敢再吱声了，老老实实考前抱佛脚去了。 周五周六两天，和高考一样的题量和时间，语数外文综，写的手都酸了的林依依觉得自己发挥还是挺稳定的吧，别的不想了，就想利用唯一的一天假期好好补眠！ 考完当天，林依依早早地上床蒙头大睡，然而一贯晨泳早起作息习惯良好的她，这次却迟迟没有醒来。 梦里昏昏沉沉的林依依，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醒了，睁眼一看却是一愣，自己好像是漂浮在卧室上空的，眼前是一个带着透明翅膀扑扇扑扇的小天使，平行世界试验计划的引导者以及林依依对应的监控者，萌萌。 “林依依，你还记得我吗？已经四年没见了哦！” 林依依点点头，她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如今想想从前的世界，居然已经过去四年了吗？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恍如隔世？这是真的隔世了吧！ “之前我们说好的，你身为最小变量实验组，我们只监控你的世界12年。但是现在别的实验组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手不够，所以，我们要永久暂停你这里的监控了。”萌萌挠挠头，“因为你这里真的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革，我是来和你终止监控合约的，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这里将永远成为你自己的世界。” “啊……好的……”林依依有点恍惚，她记得之前对方说过，从前的自己，植物人了四年之后，因为器官衰竭死亡了。所以，现在，四年过去了，从前的她，已经死了吗？ 听到林依依的问题，萌萌想了想，“唔，两边虽然是平行世界，但是你在这边渡过的时间和那边并不是并列的。”萌萌挠挠头，“我说过我来自原始世界的公元4424年啊，你的原始世界后续发生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唔，反正你这边的实验已经结束了，我说的话即使影响你的选择应该也没有关系的。”小姑娘显得很高兴，“虽然因为你而分裂出来的这个新世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有人的命运改变了很多哦，你猜是谁？” “呃，我父母啊。”林依依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吧。 “不不不，除了你父母以外的人！” “我大姨一家？大伯一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林依依挨个数，现在大家都跟着林依依奔小康了，比起上辈子好了太多。 “哎，你怎么总在家人里面数呢，算了算了，我带你回去看看好不好？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林依依也想知道自己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点了点头，她再次被熟悉的耀眼的白光包裹，往无边的黑暗里跌落下去。 ☆、第69章 也曾有人爱你 从无尽的黑暗与静止中醒来，林依依再次见到了满身绷带和各式插管的自己。超速闯红灯撞飞了林依依的“七十码”家里，爽快地支付了林依依的医药费和后续维持费用，当然并不知道是因为开得起超跑的富二代家里不差钱，还是因为那个路口有监控摄像头，或许两者兼而有之。毕竟重伤和死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交通肇事全责或主责，死亡一人可就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了。 亲戚们就和林依依想得差不多，短时间内连续三名亲人出事，他们也有来看过哭过悲痛过，只是慢慢地来的频率越来越低。林依依也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亲戚们呢。 几个月过去，慢慢地每天来的就只有医生护士和护工了。护工的态度也日渐敷衍，反正工资有人付，病人又没意识，亲人也不来，只要拖着短时间内不死就行嘛。知道照顾植物人有多麻烦吗？ 时针慢慢地转过，到了转年除夕的时刻，孤零零的病房里，插着呼吸管的林依依已经得到了她之前每次减肥都失败想要而得不到的消瘦与白皙。比起前些年的严格禁鞭，现在春节期间市区倒是可以燃放烟花了。透过病房的窗户，都可以看到外面绽放的五彩烟花，零点敲响时连续不断地鞭响都让人忍不住要捂耳朵，只不过病床上的林依依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悬在病房上空的林依依的意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对她而言这就像是快速播放的影片一样，难道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从前的自己，渐渐的衰竭，然后死亡？ 直到寒冬过去，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才见到了风尘仆仆地闯进病房的27岁青年安逸。林依依微微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上辈子从安逸18岁出国开始，两个人在即时通讯工具上逢年过节生日也都有留言祝福，但是她只见过安逸几次。没办法，法国的寒假和中国的寒假对不上不说，安逸平时过年也都是跟着父母到处跑的，所以只是偶尔暑假能遇上几次。 而且她现在更熟悉的是瘦削版的十八岁少年安逸，而不是眼前小胖版的二十七岁青年安逸。但她更惊讶的是，眼前的安逸痛苦得不下于她的亲人…… 曾经有人说，现在这个社会，如果一个人把你的即时通讯方式都删了，你可能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当时身处法国的安逸有了切身的体会。本来他就只是逢年过节和生日的时候在企鹅上给林依依留言，联络也不频繁。刚开始只是企鹅留言没有回复，因为有时差，安逸也没有太在意。等到陆续留言了几次都没有回复时，都已经到了他元旦留言新年快乐的时候了。 安逸开始陆续用其他的方式，微信、微博、短信，也都没有回音。这一陆续，又是一个多月以后了，安逸犹豫再三，拨通了林依依的手机，还是联系不上。刚开始打的时候只是已关机而已，安逸就换了几个时间段打，也还是关机。后来再打，就变成了已欠费停机。最后再打过去，就是空号了。 边缘人林小胖并没有什么别的特别好的同学兼朋友，她和安逸的高中同班同学里，也没有第二人和她读一样的帝都二本。安逸居然找不到别的渠道联系到她。 但是课业和演奏任务都很繁重，安逸也不可能和父母说，自己为了联系不上八年前的老同学就要立刻飞回国。直到法国学校放春假的时候，他才按照预定计划飞回国内。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国了，安逸先去看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回家后，从自己多年未用的书桌抽屉深处，找出了一本老久的手写的电话簿，翻开来，里面有幼稚的初一笔迹，记录着林依依家里的座机电话。打过去，也还是空号。 安逸只好凭借着当年的印象，他记得林依依家里是钢铁厂的职工，找到了那个钢铁厂，然而那里已经变成了商业楼盘的地基，如火如荼的工地上，一丝当年的影子也没有了。 这时候，你应该怎么去找一个人？安逸觉得自己心里原本淡淡的情绪在不断发酵，他不知道青春年少时的懵懂的感情会有多深，但是他当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出国。可他现在站在这片商业楼盘的地基面前，心中异常焦虑，烦躁不安。 安逸拦住一些进出的工人，打听有没有人知道原来住在这片地方的人拆迁去了哪里？工人们都摆摆手，他们多数都是外来务工的，干活就是了，哪里知道这些。最后是保安看他确实着急，帮他给包工头打了个电话。对方说没听说这边拆迁去了哪里，这片地都是钢铁厂的，买地的钱也是给的钢铁厂。不过对方给了安逸一个电话，说是他认识的从前也是这个厂里的工人，可以打电话问问看。 安逸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并不做太大的指望，他甚至都不知道林依依的父母叫什么名字，这怎么问？但是对方却意外的知道林依依。无他，一家两口子连续出事，母亲去世的当天女儿出医院又被“七十码”撞成了植物人，这种惨剧传的很快，厂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也凑起来一起去医院送过人情，林mama的后事都是亲戚工友们搭把手办的。林依依就是在医院门口被撞的，现在也还在那家医院里。 听到消息的安逸心中一沉，握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对方喂喂喂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复，摁断了电话。安逸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也听不到身边工地里热火朝天的响声了，他感觉整个脑袋里都在嗡嗡作响。 当他的一次留言一封短信一个电话没有得到回复的时候，他只是觉得不着急，觉得也许对方是一时没看见呢？大不了过几天再联系呗？ 却没想到，可能是永别。 当安逸终于找到病房时，漂浮在上空的林依依的意识想了想，两辈子以来，她其实都没有见过安逸流泪。 但是现在在她自己的病房里，她见到了。 医生说，基本没有痊愈的希望的，这只是在拖日子，毕竟国内没有给植物人安乐死的先例。安逸沉默，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病床上已无意识的林小胖苍白病弱的脸颊。 安逸联系了住院部登记的林依依大姨的电话，给林依依办了转院，去了他小姑所在的医院，因为有人盯着了，护工也不敢再打马虎眼，照顾地尽心了许多。 安逸的父母和小姑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除了拍拍他的背安慰，也不能做什么。他们觉得，安逸为了一个学生时代的暗恋，做到这个地步，也就可以了，很可以了，非常可以了。剩下的，有安逸小姑在医院时不时去盯一下打声招呼，也不会有人怠慢，会让林依依尽量被照顾地好一些，走完她的余生。 但是这辈子都没有对父母的安排说过“不”的安逸，倔强地站在病房里，表示他要弃乐从医。父母劝了许久，安逸也只是沉默地表示坚持。安爸爸没办法，这是过去又在重演吗？他好像又看到了从前的meimei，固执地要嫁给得了癌症的妹夫，丢掉了定音鼓，穿起了白大褂。 安爸爸让安逸小姑作为过来人，去劝劝他。 即便安逸小姑当年作出了那样的选择，她也不是很理解现在的安逸。她坐在林依依的病床边，试图和安逸聊一聊，“你不过是在国内的学生时代暗恋她而已，你们都没有在一起过，你当初都没有表白过，至于现在放弃这么多吗？” 安逸沉默良久才开口，“因为我知道我要出国的，我知道她的家庭条件是不可能出国的，我知道我们的未来是很难有交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知道她最害怕被人喊合肥，被人嘲笑双胖合璧。她喜欢的人很优秀很十项全能，我见过她天天写暗恋日记，我见过她每天盯着对方的背影发呆。我没有勇气去追求也没有自信去表白。” 小姑看看病床上的林小胖，实在是很难理解，这么一个家里是下岗职工，自己是个二本出来做行政文员的平凡的小胖妹，至于让安逸喜欢这么久吗？ 安逸第一次这么表情严肃却又哀伤地回复了她的疑问，“小姑，你别这么说她。喜欢一个人，就一定是因为她优秀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去喜欢最优秀的那个人吗？” 小姑语塞，良久之后叹了口气，“可是你们都没有在一起过。我为了你姑夫可以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是因为我们是学生时代的恋人，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学医也是为了让他的癌症生涯能更好过一些，活得更久一些，更方便照顾他一些。但是，林依依现在基本没有治愈的希望了，她甚至连知觉都没有，你现在再放弃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去学医，也是治不好她的啊……这又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