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我的锦衣卫大人在线阅读 - 第33节

第33节

    “那请郡主杀了灵璧!”

    “不可能。”

    “郡主,你……”

    “事情未有定夺,谁知你是不是故意摔下去的。”

    “……故意摔下去?郡主,你从未生育过儿女,你不知道母亲和孩子之间的那种灵魂相通的契约般的感觉。虎毒不食子,天下怎么可能有害死自己孩儿的母亲?郡主,你不能偏袒至此!”

    电光乍亮,人心叵测,刘泠苍白着脸,说的话却漠然得好不讲理。

    “此事还要再查。”

    “……郡主,你……”岳翎哇得吐出一口血,刘泠扶住椅背的手一僵,身子前倾,似一个站起的动作。直到她看到门帘掀开,堂风穿过,陆铭山进来,将岳翎抱在怀中。

    “翎meimei,翎meimei!你别急,别伤心……我会为你讨个公道。事情不会这么算……”温柔地抱着岳翎,陆铭山为她擦去泪水和血水,将安慰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等着岳翎平复情绪。

    刘泠僵硬着神情,敛去焦灼难受,又稳稳地坐了回去。她灵魂好像已经抽离,看着陆铭山怀抱爱人,安抚情绪。

    这让她想起她救陆铭山的那年。

    他奄奄一息,她生无可恋,正好把他当宠物一样养着。

    好多人都来劝她:这个人身份敏感,陆家都还没承认,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但她实实在在救了陆铭山。

    明明是他亲口说,他的命是她的。

    陆铭山此时,却对另一个女人说,要找她讨公道。

    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若真有公道,她早该死了,广平王府那些人也都该死。

    若真有公道,现在的陆铭山就该挨一道天雷,而不是站在她面前,为岳翎和她开战。

    “杀人者偿命,阿泠,你是铁心要包庇你的侍女了?”陆铭山站了起来,肃声问她。

    刘泠平声,“对。灵璧是我的人,她有没有推岳翎另说。就算她推了,要罚,那也是我来罚。而不是你。”

    “……你是郡主,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无处申冤的民女。你要霸道至此,她除了哭,无话可说。但是你要知道,”陆铭山的眼睛不放过刘泠的一点儿表情,“你要知道,阿泠,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你母亲一般。”

    刘泠的目光瞬时缩起,那是一个细微的眼神,空洞颓然在此一眼。和刘泠相交多年,陆铭山太了解她的软处。

    沈宴却不知道。

    沈宴不知道刘泠虽然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她的心却被陆铭山握在手中碾。

    所以,陆铭山想,他还是赢了沈宴的。

    也怕沈大人火眼金睛,察觉到不寻常,陆铭山低了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作疲累状,拱手退场,“阿泠,你这样做,很是对不起翎meimei。我忍了你许久,却没法再昧着良心帮你说话了。阿泠,你我之间,如你所说,确实该做个了断了。'

    刘泠声音空茫,“如我所愿。”

    他深深看着她,“明日,我们去爬山,将一切了结。从此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好。”刘泠低声,说话的力气快要没了。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记得的。

    但是她又不能任他处罚灵璧。

    她对不起那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

    可灵璧被陷害的可能性太大了。总是她对不起的人多了,又何必多说。

    陆铭山告退,他目光与沈宴在空中对峙了片刻,就不动声色地移开。离去寻岳翎的路上,他无情绪地想着:阿泠不能再活了。

    既然和锦衣卫一条心,既然铁心不与陆家合作,既然……翎meimei给了他这么好的借口,何必当作不知道?

    阿泠不能再活下去了。

    对他没有益处,就不该再活着阻挠他的大计了。

    ☆、第39章 和沈大人去爬山

    傍晚的时候,刘泠又去找了沈宴。

    这几乎已经成为她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

    不管一整天下来,跟沈宴说了几句话,沈宴对她态度好坏,每到晚上休息时,刘泠都会换新衣贴花黄梳新发,打扮得明艳动人,花孔雀般,去锦衣卫那里摇曳生姿,跟沈大人眉目传情。

    一开始锦衣卫总要拦一拦,怕郡主刺探机密、影响正务什么的。时间长了,沈大人都习惯了,他们自然也习惯了。

    沈宴忙锦衣卫这边的事,将近两个时辰。刘泠一点儿也不急躁地等着他,拂一拂秀发,整整被风吹得皱如清池的衣衫,跟上沈宴的步子。

    沈宴进自己的屋子,刘泠跟进去。他并不看她,从桌上果盘中捞起一颗桃子,扔向身后。刘泠接得手忙脚乱,幸好对方扔的方向和力道太准,桃子正好落在她怀里。她惊喜,“给我的?”

    沈宴道,“当然不是,只是手抖了一下。”

    刘泠抱紧怀中桃子,看沈大人把厚色帘幔放下,转去屏风后换药了。

    多sao的一个人啊。

    她无声地低头笑。

    刘泠跟着走了进去,从怀中摸出上好的疗伤药给他,“我帮你上药。”

    她看到他立在衣架前,正在褪衣,手臂上绑着的绷带血迹渗出。她颤一下,血迹斑斑的情况只是看一下,就让她心惊,沈宴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像在揭一块不属于自己的皮一样,轻描淡写地把和血rou黏在一处的绷带扯了下来。

    刘泠沉静地帮他,把水酒和药棉翻了出来。

    两人一时无言。

    刘泠心绪纷乱,她想她下午的言行,伤害到了沈宴。

    在面对陆铭山的事情时,她尽量冷静,却也难免冲动。沈宴就在那里,她却答应跟陆铭山走去爬山。沈宴当时一言不发,他像陌生人一样,根本没有介入她、陆铭山、岳翎三个人的爱恨纠缠中。戏一结束,他转身就走了。

    刘泠是必须要跟陆铭山谈清楚的。她一直没勇气跟陆铭山当面把所有谈开,谈妥。当事情逼到跟前,她得压下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坏脾气,跟陆铭山讲清楚一切。她也不能就在这里谈——这边的情况,完全在锦衣卫的掌控中。刘泠不想沈宴更难堪。

    沈宴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

    就是一开始岳翎歇斯底里,要刘泠交出灵璧,沈宴也只是旁观,一点儿都没有替刘泠做主的打算。

    但是就算心里什么都清楚,难受、不舒服、恼怒,这样的情绪还是藏不住的。

    刘泠又一次自我嘲笑:在一切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前,就把沈大人扯进来,果然是她的错。

    有风从窗口小缝进来,晃得灯烛飘摇,室内二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僵硬。

    “我错了,对不起。”刘泠开口。

    沈宴面色突地一变,猛推开刘泠,起身往外走,但他还没有走出去,就忍不住弯身捂住嘴,一口血吐了出来。让身后紧跟的刘泠,看得清清楚楚。

    “……”刘泠脸色发白,她知道她很糟糕,但她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让沈大人光是听她说话,就恶心得想吐?

    沈宴回头看到刘泠的表情,就明白她想多了。他踟蹰一下,正想开口,刘泠比他更快些。

    她向前一步,将自己洁净的素色帕子递给沈大人擦去血迹。她垂着头,眼睫上挂着泪珠,喃声,“是我的错,让你受伤至此。我不知道我这么坏,把你气成这样……沈宴,不如、不如,我们还是……”

    断了吧。

    她让沈宴这么难受。

    他对她那么好。

    她虽然自私,却也知道不应该伤害他,一遍遍地伤害他。

    她和沈宴相交至今,她并没有为沈宴做什么,沈宴却忍了她许多次。

    他应该骄傲,应该冷情,应该不屑一顾。可为了她,沈宴已经退了很多步。

    而她是个被命运抛弃的人。

    和她在一起,总是厄运缠身,艰难苦涩。就算她对沈宴没好感,她也不应该拉沈宴陪她堕下去,更何况她是对沈宴有好感的。

    那么断了,也许沈大人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可是刘泠喉咙干哑,那几个字重如千斤,她难以说出口。

    另一种想法在低声诉说:如果沈宴也走了,也不陪她了,也许她真的没办法再往下坚持了。

    刘泠的泪水往下砸。

    她哭得无声无息,脸上的眉目没有一丁点儿变化。沈宴不低头看她,真的看不出她在默默流泪。

    他看她半天,终是叹口气,将她搂在怀里。他手臂受了伤,抱着她有点累,干脆走向床边坐下,让姑娘坐在他腿上,“不如我们怎样?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想说出来?你连哭都没有声音……你,我,”他无奈一笑,伸出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该说些什么?”

    刘泠想:我怎么知道你该说些什么?

    沈宴沉吟一下,“刘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让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浑身鸡皮疙瘩颤巍巍,全都冒出来了。那么情意绵绵的一句话,被沈大人念得起伏平平,跟催魂咒似的。

    刘泠受到惊吓,眼泪一下子缩回去,悲伤的情绪被感染得有点荡然无存。她湿漉漉的眼眸瞪着沈宴,再找不到心情去哭了。

    她不常哭,而他也不常安慰人。刘泠却极适应,沈宴也平淡无比。好像冥冥中,没什么是值得惊讶的。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什么非要计较。他不提她的软弱点,她也不扮演可怜的必须用心哄、拿糖哄才会破涕而笑的小姑娘。

    “不哭了?”沈宴了然。

    刘泠拥住他脖颈,没有吭气。摆惯了一张傲慢冰山脸,她不愿意以弱小虚弱的形象去面对沈宴。

    沈宴这才慢悠悠道,“你刚才实在哭得太急,我没来得及说,其实我吐血,是因为吃食不妥,胃出血导致的。”

    刘泠愕然,眨眨眼,在沈大人看透一切的眼神中,做恍然大悟状。她又想说点什么,然后听到沈宴继续悠声,“当然,也不是说你哭得完全没道理——毕竟这不能说明我吐血和你完全无关。”

    “……”刘泠感觉沈宴又在耍她玩了。

    真真假假,她总是弄不清沈美人的真实意图。

    但是这一次,她并不急着去猜。

    刘泠湿润的泪水打湿了沈宴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上。她蹙着春山眉,忧虑又平静,“沈宴,我可以每天做饭给你,你不能总是不吃饭。”也许只有她这么无所谓他揶揄的脸皮,才能逼得沈大人纡尊降贵。

    沈宴一时惊讶看她。

    刘泠是很不喜欢多话、很厌恶多管闲事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