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学 - 历史小说 - 江上月在线阅读 - 第54节

第54节

    姜宁灵心中既疑虑又不安,抬起头去看他神色,却在仰起头的一瞬间,得到了一个轻柔的、一触即分的吻。

    姜宁灵惊了一跳,伸手抵在穆淮胸膛之上,用力将他向后推去。

    直到穆淮往后退了两步,一双凤眸仍是径直看向她时,姜宁灵才后知后觉自个儿方才做了什么。

    她心中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在心头翻涌,不知怎的,情绪激动之下眼中竟忍不住泛出点点泪来。

    姜宁灵抬手遮住半张面容,想将那莫名其妙的泪意生生压下去。

    但她这副模样落在穆淮眼里,便是又怒又怕,委屈至极。

    的确,她以皇后之身从宫中逃离,突然被他寻到,怎会不怕。

    穆淮张了张口,想要安慰一番,却又忽地觉得他轻飘飘一句“朕不会追究”并不会让人相信许多,便只简短道:“月儿,莫怕。”

    的确,以穆淮的性子,若是半分罪责也不追究,说出去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姜宁灵在他身边这般久,自是了解他。

    正是因为了解穆淮,才会觉得他所言所行实在怪异,只怕是想出了什么新的花招来折辱她。

    姜宁灵抬眼看着穆淮,眼中尽是戒备。

    穆淮忽地明白了“咎由自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明白得真真切切。

    二人对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最后穆淮败下阵来,微叹一口气,往后推了几步:“月儿,进来说话。”

    姜宁灵咬了咬唇,脚下一步未动。

    却在这时才发觉,这小院中同她先前离开时有许多不同。

    院中堆了好几个木箱,里边儿各式各样什么都有,无一不精致华美,抬眼往房内看去,目之所及皆似全换了新的似的。先前这小院虽不至于破败,却也因得那商人近年来不常居住京中的原故显得有些陈旧,而此刻看去,名贵的珍宝堆砌在桌上,同四周有些发暗的院墙显出强烈的反差来。

    姜宁灵看向穆淮,摸不透他要做什么。

    他这模样,不像是要将她捉回宫,但……若穆淮并不在意她回不回宫,又来寻她做什么?

    姜宁灵这般想着,伸手去拉院门,不论如何,先让若竹进来陪着她才行。

    指尖触到门栓的那一刻,姜宁灵便被人重重抵在门上,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

    方才还距她几步之遥的人忽地欺身而上,将她牢牢制住,姜宁灵后背撞在门板上,不疼,却发出沉闷的声响。

    穆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显带了丝丝缕缕的寒意:“朕就在你面前,你还要去哪里?”

    二人的动静实在太大,若竹本就焦心,此刻听得这声响,也不顾会不会触怒穆淮了,用力拍着门板道:“小姐?小姐你可还好?”

    穆淮听得这称呼,面色更沉几分,将那两字单拎出来,一字一顿重复道:“小姐?”

    姜宁灵尚未反应过来穆淮究竟在气什么,并不觉这称呼有何不妥,正要出言安抚若竹一二,免得她太过担忧而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就听得穆淮又道:“你早已出阁,应当称一声‘夫人’才是。”

    姜宁灵有些诧异穆淮竟会在意区区一个称呼,再一想,也许他只是不满她竟这样直接将他二人的婚事视若无物罢了,便先对若竹道:“若竹,我无事,你且退开些。”

    姜宁灵的声音穿过厚重的木板落在了若竹耳中,若竹虽仍有些担忧,却还是依言退开几步。

    听得院外脚步声退开,姜宁灵饶是心中翻涌难安,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仰着脸看向穆淮道:“陛下这是何意?”

    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穆淮松开对她的禁.锢,甚至还帮她揉了揉因反剪在背后而有些发红的手腕:“朕瞧着这小院简陋,想着你定会住不惯,便带了些物件儿来添置一番,你可喜欢?”

    姜宁灵不禁皱了眉,愈发不明白穆淮的意思。

    他不仅只字未提她私逃出宫一事,语气还和缓至极,仿若只想哄她开心一般。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姜宁灵思索无果,索性直接道:“臣妾私自离宫,罪无可赦,甘愿受罚。”

    穆淮的态度便像一把泛着寒光的刀一般,悬在她上方,与其忐忑不安地揣测他的心思,不如直接挑明,省得她多费心神。

    自她谋划出宫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要么离开,要么死。

    只愿她先前刻意造出的假象能蒙混一二,莫让整个姜家被她牵连。

    许是心中早有准备,姜宁灵说出这番话后,心中只剩释然。

    穆淮垂眸看着姜宁灵,眼前小姑娘的反应与他所想的不大一样。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痛哭流涕求他开恩,更没有如他所愿妄图用美人计在他这儿蒙混过关。

    却也并不让他意外。

    姜宁灵已做好了准备,却听得穆淮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受罚?”

    姜宁灵微微蹙眉,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穆淮便又开口了。

    “你想让朕如何罚你?”

    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仿佛姜宁灵只不过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姜宁灵被他噎住,索性学着他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冷声道:“陛下想如何罚我?”

    穆淮目光游走过她白皙光洁的面颊,而后落在那饱满鲜艳的朱唇上,似是深思熟虑了一阵,说出的话却又恼人得很:“那便罚你……亲吻朕十下。”

    姜宁心中方才那点忐忑与紧张,已经被穆淮这几句话挥到天边去了,现下只觉得穆淮不可理喻得很。

    “陛下莫要拿臣妾玩笑。”

    美人芙蓉面上泛起了浅浅的粉色,是被气的。

    见她当真恼了,穆淮也不继续再说这事,转而道:“跟朕回宫。”

    姜宁灵咬了咬唇,觉得穆淮这话有些好笑,如今她还有得选?

    还未待她开口答复,便又听得穆淮道:“不愿意?”

    姜宁灵不明白穆淮究竟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同她说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事已至此,她无心再同穆淮多周旋。

    “臣妾既然想方设法从宫中出来,自是铁了心不愿回去,如今锦嫣公主入主毓秀宫,陛下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臣妾何必再横插一刀?”

    穆淮在心中微叹一口气,果然,她果然是因为锦嫣才决意要离宫。

    “朕纳锦嫣,就如同之前假意宠爱唐才人一般,是权宜之计,如今晋国已破,她便会在冷宫中了此一生。”

    姜宁灵有些不可置信。她年幼时跟着几位兄长一同学习过兵书策论,眼界宽广,并非那只知书画的普通闺秀,自然是明白若将晋国收入版图,燕国会得到怎样的利益。

    可……

    “可那是锦嫣啊?”

    是他少年时策马追了几里路,只为将贴身玉佩交去她手上、立誓要护她爱她的锦嫣啊?

    当真薄凉。

    他对锦嫣都能下此狠手,若有朝一日,她不复宠爱,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是否会成为他铲除姜府的最好借口?

    姜宁灵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底漫起一股寒意。

    穆淮微叹一口气,知晓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又容易引她误会,只能一点一点剖开给她看:“朕认错了人。”

    不管她相不相信,穆淮都直截了当道:“朕承诺要爱护一世的小姑娘,名叫疏月。而锦嫣,不过是阴差阳错顶替了她的名头,让朕错付许多年。”

    “是朕太过自负,并未过多确认便断定锦嫣就是疏月,从此一桩桩一件件,都偏离了轨迹。”

    姜宁灵怔愣在原地,听得穆淮这一字字一句句,混杂在耳中,却仿佛又一个字都听不懂。

    穆淮却不容她多想,墨黑的眸子径直看向她:“疏月,跟朕回宫?”

    姜宁灵想不到许多,也来不及去想穆淮是如何知晓她便是疏月,眼下只觉此事太过荒谬,自是不能答应:“陛下爱重当年的疏月,可臣妾早已变了许多,不再是陛下心中那个人了。”

    第58章 咎由自取

    穆淮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姜宁灵索性不再周旋,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一个:不愿回宫。

    美人一双熠熠星眸里还泛着点点泪光,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宁折不弯的倔。

    穆淮垂下眼眸, 眼中晦暗不明。

    他可以用姜煦禾的性命做要挟, 甚至可以用姜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做要挟。

    但穆淮到底生生忍住这个念头, 只微叹一口气,很是无奈道:“朕爱重当年的疏月, 更爱重如今的皇后, 你若不愿回宫,便先在这儿小住几日, 权当散心。”

    穆淮这毫不犹豫的退让姜宁灵诧异了一瞬,甚至生出一股自个儿是在恃宠而骄的错觉来。

    并且,穆淮直至眼下为止, 只字未提姜府。

    姜宁灵咬了咬唇,有些不明白穆淮究竟欲意何为。

    多说无益, 姜宁灵转过身去,又去拉那门栓。

    下一刻, 穆淮的身影逼近, 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无处可去。

    姜宁灵微微蹙眉, 声音冷淡道:“若竹还在外边儿,陛下若不介意, 臣妾须得让她进来才行。”

    听得姜宁灵明明不耐至极,却还是礼数周全,穆淮勾了勾唇, 有意逗弄道:“朕介意。”

    姜宁灵眸中染上恼意,到底是不敢直接拂穆淮的意, 耐着性子道:“臣妾须得让若竹进来,陛下且往后退一退。”

    口中只是将这话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穆淮那句“介意”,姜宁灵只当没听见。

    她愈是这样,穆淮的恶劣心思更甚,略略俯身,在她耳边轻缓道:“月儿没听见吗,朕说,介意。”

    见他这幅不罢休的模样,姜宁灵心中恼更甚,声音也更冷几分:“那陛下想要如何?”

    穆淮依旧带着笑意,沉声在她耳边道:“朕方才不是说了?你亲吻朕十下,便一笔勾销。”

    这话落在姜宁灵耳中,半分认真也无,听着只像是在拿她寻玩笑。

    姜宁灵心中种种情绪堆叠在一起,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将穆淮用力往后推去:“陛下且让一让。”

    穆淮口中虽如此说,却到底还是顺着她的力气,往后退了开,让出那道门来。

    院门打开,若竹急忙进了来,见姜宁灵无恙,松了一口气,这才分出心神来打量眼前的境况。

    却见这院中气氛微妙得很,姜宁灵眉眼间并未有预想中的紧张与不安,反倒带了显而易见的恼意。

    再去看穆淮,神色和缓,若是不知晓事情起末的,只怕都会以为他不过是出宫游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