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桑小桐和另一位空姐在服务舱准备餐食饮料时，乘务长跑来对桑小桐说：“你认识头等舱的那位苏先生吗？他指定要你过去提供服务。” “您没告诉他我只是见习空姐，还不够资格为头等舱乘客提供服务吗？” “我已经说过了，但是他还是坚持点名要你去服务。如果你和他熟悉的话，你自己去跟他解释一下可能会更好。” “ok，那我过去解释一下。” 飞机上头等舱的高票价享受到的不只是最宽敞的座位，更丰富的饮食，还有空姐无微不至的细致服务。航空公司对于头等舱空姐的服务质量和工作技能要求是最高的，一定要经过相关培训以及通过考核的空姐才能去头等舱服务。 掀开布帘走进头等舱后，桑小桐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标准笑容对苏立群说：“苏先生，对不起，我还只是见习乘务员，目前不能在头等舱为您提供服务。我们另有资深乘务员负责头等舱的服务工作，我相信您一定会对她的服务感到满意的。” 苏立群眼神复杂地看着桑小桐说：“小桐，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要你来服务了。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对不起苏先生，我现在是工作时间，没空陪你说话。而且你身边这位米蓝小姐可以陪你说话的，不是吗？” 一旁的米蓝求之不得地直点头：“是啊，苏总，我陪你说话就行了，咱们就别打扰小桐工作了啊。” 苏立群却不肯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定定地看着桑小桐问：“小桐，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离开我？还换了手机搬了家，是因为我没办法和老婆离婚娶你吗？” “不是，苏立群，就算你能和老婆离婚我也还是要和你分手。原因我都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是有夫之妇，你不应该背叛你老婆，我当初也不应该破坏你们的婚姻。所以，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可能继续在一起，你也别再找我问这种问题了。ok？”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改变了想法？以前你都不在乎我是有夫之妇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的想法已经完全改变了。苏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回经济舱工作了。一会儿会有资深空乘过来为您提供专属服务。” 说完要说的话，桑小桐再礼貌地冲着苏立群微微一鞠躬，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掀开门帘走出了头等舱。 头等舱的门帘外，一步之遥就是经济舱第一排的位置，李唐就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座位。 隔着一道门帘，来自头等舱的谈话声可以隐隐约约传出来。虽然李唐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他可以听出苏立群在追问桑小桐为什么要和他分手。而桑小桐的声音则谨慎地压得很低，只有一句格外加重语气的话透过门帘游丝般飘入他耳中：“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可能继续在一起。” 尽管只是无意听到的只字片言，但刑警出身的李唐一向擅长于将零碎信息拼回原貌。因为侦查破案就好比拼图游戏，案件的真相如同一副散乱得支离破碎的拼图碎片，而刑警的工作就是把碎片努力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还原事实真相。 对于桑小桐与苏立群之间的“拼图碎片”，李唐思索着想：看来她早就已经和那位苏先生分了手，而且还是她主动提出的。那位苏先生看来并不想分手，但她已经决定不再当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这个变化应该是发生在她挨打之后，也许原配的受伤与老太太的打骂让她很受震动，所以她决定结束这段不道德的关系，开始新生活。所以，她那天才会那样对我慎重声明，说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脱胎换骨的新人。这么说来，她的确是在努力改过自新中呢。 李唐下意识地琢磨着桑小桐的心路历程时，桑小桐掀帘走出了头等舱。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后，她顿时就明白他应该听见了刚才的对话。因为他脸上虽然是一派波澜不兴的沉静神色，但他看她的目光不再那么冷冷淡淡，而是多了那么一丝暖意，如同早春时节的风。 桑小桐很快猜出了个中原因：他一定听到了我和苏立群的对话，知道我在努力“改过自新”，所以刷新了对我的看法。 一念至此，桑小桐原本郁闷不已的心境，有如大风刮过，刮走了所有密布的阴云，露出一片亮澄澄的蓝天。 上午十一点零五分，飞机抵达了目的地y市。飞机开始下客时，米蓝堆出一脸娇笑，拉着神色踌躇的苏立群飞快地走出了机舱。 当初桑小桐突然中邪似的甩了这位有钱大叔后，米蓝趁机当了接盘侠。因为她想要攻陷的那位有钱大叔怎么都攻不下来，相比之下，因为被甩而情绪低落的苏立群则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好对象。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数去俘虏他，也凭借青春洋溢的本钱成为了他的新可人儿。 这一天，米蓝好不容易缠着苏立群答应带她坐飞机来y市度假。没想到居然会在飞机上遇见了桑小桐。看见一身空姐制服倍显优雅美丽的旧友，她顿时就在心里打起了鼓，担心苏立群会对她旧情复燃。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苏立群果然一如米蓝所担心的那样，试图挽回与桑小桐已经破裂的关系，还好桑小桐再次坚定地拒绝了他。为免夜长梦多，米蓝当然是飞机一落地就赶紧拉着苏立群走人了。 桑小桐也巴不得他们走得越快越好，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影走出机舱门时，她有如送走了灾星似的吁了一口长气。 执行完了飞y市的航班任务后，接下来机组成员还要准备执行返回s市的回航任务。 空乘人员正紧张地为下一趟航班做准备时，却接到通知说因为飞机故障航班要取消了，等航材过来进行机务维修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所以，他们十分意外地获得了一天假期。 这个意想不到的一天假期让全部机组人员都很兴奋。因为y市是著名的海滨度假城市，所有人都很开心能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桑小桐兴冲冲地在微信朋友圈发布这条好消息时，被刚刚也完成了一次航班任务的鹿呦呦刷微信时看到，回了她八个字：“大写的羡慕嫉妒恨！” 难得的一天假期，机组成员决定集体出发去y市最著名最漂亮的海滩痛痛快快玩上一天。他们先去酒店放下行李，换了衣裳，然后开始了疯玩之旅。 机组成员一共七人，两位飞行员加四位乘务员再加一位空警。大家都是二三十岁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一起玩得high极了。海滩上的各种娱乐设施都挨个玩了一遍，譬如潜水、冲浪、水上摩托艇、水上滑翔伞等等。 桑小桐兴致勃勃地尝试了水上滑翔伞。被快艇拖到海中央后再飞上几十米高的高空，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在天空中飞翔，那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以前的林慧就很想飞一次滑翔伞，但是因为血压偏高一直不敢动真格的。现在有了一具青春健康的身体，她毫不犹豫地就上了：趁着年轻，有机会体验的我都要体验一下。 玩了一通足够刺激的项目后，多数人开始在沙滩上躺下来休息，吹着海风喝着椰汁，别提多惬意了。但是刘汉却兴致勃勃地租了一只橡皮艇与钓具，打算出海钓鱼。李唐也打算和他一起，其他人则不愿同行，因为橡皮艇没遮没挡，漂在海上只有被阳光暴晒的份儿。 刘汉觉得光两个大男人出海不好玩，便盛情邀请同乡桑小桐一起去。“小桐，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去钓鱼吧，很好玩的。” 桑小桐没有拒绝，她现在的宗旨就是要体验生活中所有新鲜有趣的东西，当下就笑盈盈地点了头：“好。” 就这样，桑小桐和李唐、刘汉一起划着橡皮艇出海钓鱼了。 天空澄蓝，海水碧蓝，在无边无际的蓝色中划船出海，绝对是一份心旷神怡的享受。虽然南国的阳光有些强烈，但是桑小桐并不在乎。难得有时间有机会可以出海玩一趟，就算晒黑了也无所谓。 划到距岸边两百多米远后，他们停下来钓鱼。两位男士先后钓起了七八条鱼，刘汉兴冲冲地宣布：“今晚的海滩烧烤，可以吃咱们自己钓的鱼了。” 桑小桐开心地鼓掌：“太好了，这么新鲜的鱼烤出来一定很好吃，强烈期待。” 三个人太过专注于钓鱼，都没有留心到橡皮艇已经逐渐飘离海岸线。等到李唐发现时，橡皮艇已经飘出很远了，暮色正灰蒙蒙地四垂下来，岸上的人只剩下一个个小黑点。他赶紧叫刘汉别钓鱼了，马上拿起双桨划桨返航。 ☆、第15章 城 那时候，海上的风浪渐渐大了起来。尽管李唐和刘汉都年轻力壮，划起桨来很有一把子力气，无奈风力大水流急，船依然继续朝着外海漂流而去。李唐还想努力往回划，谁知用力过猛反而把船桨给折断了。少了一根桨，单凭另一根更加不可能划回岸边。 船划不回去了，他们仨又都没有带手机，无法与岸上的同伴取得联系或是报警求助。朝着海岸线方向大声呼救也没有用，一来距离太远；二来由于风向的原因，岸上的人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呼救声。 桑小桐有些紧张了：“怎么办？我们这样会不会一直漂到深海去呀？” 刘汉回答说：“当然会了，浪流会把我们拖向深海，再不赶紧上岸，估计咱们就要上演少年派奇幻漂流的现实版了。李唐，我看要不咱们干脆跳下海游回去吧？” 李唐认同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这么想。” 桑小桐听得双手直摇：“不行不行，这么远我肯定游不回去。从这里到岸边至少有七八百米远吧？我可是连五十米泳池都游不完的主。” 桑小桐只是粗通水性，仅能在游泳池的浅水区扑通几下，连深水区都不敢下。因为踩不到底的话她就会发慌，一发慌就完全不会游了，只有被动喝水的分儿。如果要在风高浪急的大海里游上几百米，对她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桑小桐的水性不佳令刘汉的计划不可行，李唐当机立断地想出b计划：“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再拖下去船只会越漂越远。刘汉你水性好，你游回去求助，我陪桑小桐留在船上等救援。” 刘汉的父亲是游泳教练，他跟着老爸从小学习游泳，泳技要比一般人高明很多。对于李唐这一知人善用的分工，他毫无异议地就点了头：“行，那就这么办。” 刘汉跳下海游走后，越来越大的风浪将橡皮艇推得离海岸线越来越远。等到暮色浓成夜色时，漆黑一片的海面上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桑小桐和李唐都不知道船到底漂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离海边究竟有多远。 不过虽然处境不妙，桑小桐却并不感觉紧张，因为刘汉已经游回去求助了，而且岸上的同伴迟迟不见他们回来，也一定会报警找救援的。所以，她想获救是迟早的事，无需太过惊慌。 桑小桐的淡定模式，倒让李唐有些微微讶异：“你好像并不害怕？”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怕得哭起来？” 李唐没有说话，等于无形的默认，桑小桐耸肩一笑说：“如果哭有用的话，我可以撒些眼泪珠子下来。可如果没用的话就算了吧，这海水已经够多也够咸了，犯不着我再为它加量加料。” 顿了顿后，她又继续往下说：“再说也没什么可怕的。刘汉已经游回去求助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搜救我们。我倒是有些饿了，本来这个时辰应该在海滩上吃烤鱼的，而不是在这里当水上漂。” “烤鱼暂时是吃不上了，要不要来点生鱼片呢？” 谈话过程中，李唐正在用一个啤酒罐的易拉罐瓶盖代替小刀，处理一条之前钓上来的鱼。先刮去鱼鳞，再剔去内脏，然后将鱼rou割成一块块，便于与桑小桐分食。 拈起一块鱼rou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后，桑小桐一边咀嚼着，一边摇着头说：“嗯，比起三文鱼的味道差远了——不过，比起挨饿的滋味又强多了。” “是啊，现在还有鱼rou吃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都比挨饿强。喏，多吃一点，补充能量，保存体力，做好今晚在海上坚持一晚上的准备。” “啊！”桑小桐听得一怔：“你认为我们今晚会在海上呆一夜吗？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会有人来救，但是应该没那么快。海上搜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现在又是晚上，这艘橡皮艇既没有定位系统、也没有照明设备，搜寻起来的难度系数就更大了。我估计咱们应该要熬到明天天亮后才能得到救援。” “这么说咱们要在海上漂上一整夜了。oh，mygod。” “所以，赶紧多吃几块鱼rou下去填饱肚子吧。在没有获救之前，可不能先把自己饿死了。” 桑小桐原本还有些嫌弃生鱼块不好吃，听李唐这么一说，她知道获救很可能不是短时间内的事，于是努力地大吃特吃起来。 两个人生吃掉了两条鱼之后，李唐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递给桑小桐说：“省着点喝。” 三个人出海钓鱼时带了六罐啤酒和三瓶矿泉水，啤酒已经被两个男人喝光了，矿泉水也只剩下半瓶了。虽然身处茫茫大海中，四周全是无边无际的水，可那些都是不能喝的咸水。这仅剩的半瓶矿泉水，就是他们漂流期间的唯一生命之源。 桑小桐知道这半瓶水的珍贵性，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舍不得多喝。喝完把水瓶递给李唐后，她发现他抿得比她更少，瓶中的水位线基本就没有下降。他在尽量省着喝，努力节约宝贵的水资源。 大约三四个小时过去了，一如李唐所料，他们迟迟没有等来救援人员，海面上依然只有他们这一艘橡皮艇在孤独地随风漂流。 这几个小时里李唐一直没闲着，他把钓上来的几条鱼全部剥去鱼鳞剔去内脏地处理了一遍，再用钓鱼竿的鱼线把鱼串成一串，然后绑牢固定在橡皮艇里。仅乘的一瓶矿泉水和另外两个空瓶，还有另一根钓鱼竿和一个用来装鱼的小水桶，他也同样用鱼线做了固定处理。 桑小桐看懂了他的用意：“你是怕这些东西会不小心掉下海吗？” “嗯，在救援到来之前，这是我们仅有的食物和水，不容有失。” “那鱼竿、空瓶和空桶呢？” “万一救援没有及时赶到，我们要利用这些东西想办法收集雨水，还有钓鱼充饥活下去。” 桑小桐听得一惊：“啊……这个……咱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我也只是以防万一了。” 虽然李唐轻描淡写地说了只是以防万一，但他的防范措施无形中说明了他所想到的最坏情况——如果运气不好，他们可能要在海上漂流不只一晚。 这让桑小桐也不得不考虑起了情况最坏的一面：虽然刘汉已经游回去求助了，但是海上搜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像马航那么大一架飞机掉在海里出动几个国家的力量搜寻都找不到，何况我们还只是一艘小小的橡皮艇。 这么一想，桑小桐就有些无法淡定了，忍不住问李唐：“天啊，我们该不会像真的少年派那样在海上漂流几百天吧？” 李唐立即否决了这一点，他定定地看着桑小桐说：“当然不会。刘汉报警后就会有救援力量展开搜寻，或许需要一点时间，但他们迟早都会找到我们的。所以，我才会做这么多预防措施，因为我要保证咱们在获救前活下来。” 李唐的语气是镇定的，沉着的，眼晴里有一种冷静清澈的光芒，让桑小桐觉得很可靠，很安全，一颗原本惶惶不安的心，顿时就安宁多了。 一一固定好了与生存息息相关的重要物品后，李唐脱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一件花衬衫，□□出肌腱结实的上半身，小麦色肌肤在月光下闪烁着一层釉似的光泽。 因为是临时得到通知要在y市逗留半天，所有机组人员的行李箱中都没有准备海边度假的衣服，都是在酒店附设的商场临时购买的。无论男女，清一色都选择了海岛风情浓郁的印花衬衫或t恤、还有沙滩裤与人字拖。 桑小桐穿着一件宽松款的白t恤配牛仔短裤，李唐则是一件蓝绿印花的衬衫配蓝色沙滩裤，这身服装白天在海滩上玩时清凉无比，但入夜后就有些过于清凉了。毕竟是十月初秋时节，海滨城市的气温虽然要比内陆高，白天依然有三十来度，但夜晚会降至二十来度，而海面上的气温还要更低一些。 无遮无挡的海面上没有任何阻碍物，风四面八方吹过来，强劲有力。桑小桐已经开始感觉到了些许寒意，所以李唐的脱衣行为让她颇为不解地一怔。 “你脱衣服干吗？不冷吗？” 李唐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还好。” 一边回答，他一边用力把薄薄的花衬衫撕成两半，桑小桐更惊讶了：“你干吗撕破它呀？” “因为我要把它撕成条，再结成一根长布条，然后用来固定你。” “固定我？你的意思是，也要把我像那些鱼和水一样绑在橡皮艇上吗？” “嗯，风浪越来越大，橡皮艇要是万一被掀翻，你又不擅水性，掉进海里就不妙了。用布条把你的手和橡皮艇绑在一起，就算落了水你也不会被海浪冲走，可以一直抓住橡皮艇，等到救援赶来。” “你想得真周到，那赶紧把我绑上吧。” 李唐把花衬衫“改良”成一根五六米长的布条后，一端在桑小桐的手腕处打上结，一端在橡皮艇的某个扶手处打上死结，把人和艇固定成一体。布条的长度让她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万一橡皮艇翻了船，不会把她扣在艇下出不来。她也可以借助绳条一直攀在皮艇上等待救援。 ☆、第16章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