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再者,依乔骏的人品绝不可能贸然弑君,除非有人盯上乔骏背后的太子和宁远侯府的势力,故意下了套。 太子被废已成定局,乔骏大概不会死,天子要看宁远侯府的诚意。 想通关节,孟焕之微微一笑,率先带着人出城,经过街口,他不禁回道望向孟府的方向,恍惚间,竟看到妻子带着儿子站在远处挥手。 孟焕之疑心自己眼花,定睛细看真是她二人,迈出脚步收回,往妻儿的方向挪了半步。因隔得远,依稀看见妻子笑靥如花,握着儿子的小指头指着自己。他们都平安,甚好! ☆、163|第 163 章 知言千盼万盼,心里跟猫抓了一般难受,在家坐立不安等了三日,终于在傍晚时分盼到孟焕之回家。分别近半年时间,她心里憋了一股委屈,目含幽怨盯着院门口现身的男人。 他瘦了,也晒黑了,回头叫厨房多炖些汤好好补一下身子。 孟焕之从奶娘手中接过儿子,好沉的大胖小子,腾出另一只手扶着妻子进屋。屋里就剩他们一家三口,知言紧偎在孟焕之怀中不想说话,闻着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久违的胸膛让她依靠。 意儿手中抓着玉佩把玩,瞪大圆亮的眼睛打量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他穿着一身大红裤袄,脖子上带着长命金锁,头顶一缕朝天揪系着红绳,萌萌得眨巴着眼睛,最后咯咯咯笑起来,伸出双手扑向孟焕之。 孟焕之心中别提有多高兴,儿子还记得他。他伸出手抚摸儿子粉嫩的脸蛋,嫩得能掐水来。 “意儿最乖,还记得爹爹。” 听着男人轻柔的声调,知言撇了撇嘴,果断打击道:“你儿子见谁都乐,再别自以为是,以为他还记得你。” 孟焕之偏过头狠咬妻子一口,他不知有多想着她,见到她愠怒的样子,心内痒痒的,再对着她的脸蛋狠咬一口。 “嗞~~”,知言吃痛,捂着半边脸,眼泪全涌出来,串落成线,带着哭腔控诉。 “半年不见你,一回来就朝着人撒气,我再没好脾气伺候你。”她赌气扭转过身子,打算从孟焕之的怀抱中脱身,无奈他的胳膊箍得着实紧,挣扎不开。 “生气了?”孟焕之在她耳边轻语,带着说不出来的暧昧和调戏,吹出的气息令知言不由自己躲闪开。 意儿坐在父亲的膝上,左右晃着小脑袋瞧着父母,不时抓住他们的衣襟放在嘴中吧唧,“爸”,他伸出食指塞进父亲的嘴中。 孟焕之兼顾两头不免有些忙乱,亲吻安抚意儿后,把儿子放在榻里头。紧搂了妻子,扳过她的身子,密密吻着她脸上的珠泪,带丝微咸的味道。掠过长眉美目,划过鼻尖,落到樱唇,他撬开她的唇瓣,探进去横扫一圈。 怀中的人儿温热柔软,孟焕之还想多索取一些,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不多时使性子的人也软和下来,攀附着他。 他想松开,却被她紧追过来,两人又胶似漆腻在一起。榻里的意儿更为不解,咯咯笑出声,倒惊醒了他们。 “讨厌,都是你不好,被意儿看到了。”知言摸着发烫的脸颊,把头埋在孟焕之怀中娇嗔。 孟焕之尽力平复紊乱的气息,手下抚着妻子的青丝,眼里盯着天真可爱的儿子,他们是他的全部。 “都是我不好。”某人认错态度很好。 孟焕之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妻子,想问她几个月过着可是如意,想问儿子有无生病,想问数日前宫乱可是吓着他们。此时,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静静拥有眼前的一切,怀搂娇妻爱子,未察觉间一丝不安消失,心中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外出打拼究竟为何?年少时,一心想走一条和祖父截然不同的路名垂青史。 孟仲白铮铮铁骨,金殿上奋力一撞天下扬名。他不同,自取修远为字,起意便是路途艰难,上下求索。 京里的风向变了,孟焕之回想才同长盛帝的交谈。宫乱是剂猛药,下得狠了,不仅连根拔除了近半武将的势力,也触动帝王的猜疑,处在权力顶峰的人风声鹤唳患得患失,不太妙! 知言安然伏在孟焕之胸口处,听着他一下又一下健壮有力的心跳,纤纤手指摸挲着他的大手,手里的茧又厚了几分。她心下疼惜,拉过来亲吻。 “焕之,你辛苦了。”知言发自内心由衷感慨。 从功成身退的老狐狸开始,再到秦枫父子,加上她的丈夫,每一个在官场打拼的人都不易。知言能在家中坐享清福,离不开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功劳。 因为她是祖辅的孙女,才能锦衣玉食长大。加之老狐狸最看重自己的血脉,不容旁人轻视怠慢,秦府中庶出的儿女全都养得尊贵,没受过一点闲气。 也因为她是秦敏的孙女,才能嫁给孟焕之。知言心中曾有一丝遗憾,丈夫不是因为她这个人,而是因她的家世结亲。可她婚后过得和美,再计较旁枝末节也太无聊。 意儿陪伴在不说话的父母身边很是乖巧,想撒尿时扭着屁股哼唧了几声,今天娘亲的心思不在他身上,故没听出来。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意儿很是爽快得尿到父母的衣服上。 被温热的液体浇透衣服,知言明白方才忽略了儿子。意儿已知道大小便时哼唧提醒大人注意,可见她走了神。 孟焕之盯着衣袍上一大块的尿渍,轻捏意儿的下巴戏语:“爹爹一回来,你就给了下马威。好小子,替你娘亲出气也不能专门下爹爹的面子。” 知言边听着孟焕之贫嘴,抱起儿子,交到奶娘怀中,再命送来热水洗澡。她全都忘了,孟焕之在外劳累数日,回到家后理应先洗个热水澡,厨房里也备着他喜欢的菜式。她又从秦晖处讨来一瓮上好的酒,专为备着接风。更应该让他休息睡个好觉。 “我全都忘了。”知言歉然,她站在屋正中,脉脉注视着孟焕之。她只想赖着他,把半年的分离补回来。 孟焕之轻轻走过去,揽住妻子,下巴在她发间轻蹭,她瘦了,下巴也变尖,临走时圆润的身形消失。 “记住我就行了。”他轻声呢喃。 ******* 孟焕之回京后即不得清闲,马不停蹄走了几处,再一次踏上宁远侯府,这回在侯府外书房与宁远侯父子会面。 不同于往日,他今天来隐隐带着钦差的身份,以公为先,自然拱手直呼老侯爷、侯爷。 宁远侯府上下煎熬了数日,得不到天子的准信,全都心内如焚。日前有传言,长盛帝放狠话绝不放过逆臣贼子,论罪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宁远侯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是傻子,大致能瞧出来宫乱背后的诡计。京中那么多的世子、公子哥,独定远侯赵世子和东平伯次子两人安然脱身。 更为甚者,赵世子一跃而为平乱功臣。宁远侯为避嫌交出的兵权及他亲手带出来的军队,都被天子如数交到赵家手中。乔家是欠了赵家,但不代表乔家就得装孙子把赵家供到佛龛上,更不代表乔家甘心让赵家玩弄。 听说孟焕之登门拜访,宁远侯明白天子终于放话提出条件。不管是什么,来了就接着,只要能保住儿子的性命。 时机不同,地点不同,孟焕之不能再像军中那般对着宁远侯,他开门见山直说来意:“想必侯爷听说过威武伯家的事,不知做何想。” 饶是宁远侯父子心中有准备,也是大吃一惊,威武伯府被夺爵降为白身,难道天子意下也欲夺宁远侯府的爵位 老侯爷半生戎马,耳聋眼花,心却不糊涂,掂量来去,率先发话:“威武伯府食君禄却不行臣事,数年来碌碌无为,祖传的爵位被夺也是应该的。我乔家上下个个忠心事君,圣上但有需要,战死沙场虽死犹荣。” “宁远侯府传了也有两百余年,老侯爷能保得再传两百年。”孟焕之身负圣命,语气咄人毫不留情。 话头一露,宁远侯父子听出话外之音,面面相觑,天子想让他们降级袭爵。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但都是没落的公侯府第不得已被天子降级,几代之后再博不出功名也就沦为平头百姓,与寻常武夫没甚两样。 宁远侯府声势浩大,尚不到那种地方。圣上真够狠,形势迫人,逼得他们不得不答应。 纵有不甘又能如何,各大公侯世家迟早都有这么一天,长盛帝要的是他们主动上折请降。宁远侯握紧双拳,紧咬牙关不作声。 个中艰难曲折,孟焕之都明白,他适时提醒:“时不待人,请老侯爷和侯爷早做决定,下官先行告退。” “等等”,宁远侯唤住孟焕之离去的脚步,迎着屋外正盛的阳光,他瞧不清侄婿面上的神情,语气中带丝哀求:“孟大人,犬子忤逆冒犯天威,论罪当诛。念在宁远侯府数代人忠心为国的份上,恳请大人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别的不图,只求能保他一条贱命。” 孟焕之正视在座的两代宁远侯,老朽者风骨依存,半百之人老当益壮,宁远侯府不坠其名。 ☆、164|第 164 章 宁远侯府的‘诚意’打动君王,乔骏得以法外开恩,逃过一场死劫。上次走出家门时仍是世子身份,再次归家顶着罪人的名头。他长跪在奄奄一息的祖母床前,唯有无尽的忏悔。家中用祖传世袭罔替的爵位换得他的性命,苟活于人世间。 他切身体验到兄弟的背叛,亲眼目睹挚友们惨死,再连累到家中。从天堂直坠地狱,乔骏没有怒,只有悔,今日之果,全因他率性而为造成。 短暂的相聚,再次聆听祖父和父亲教诲,两位长者只轻叹好自为之。站在当地,乔骏生生觉得短了一截,不敢看他们殷切的目光。 再与妻儿话别,乔骏厉声命两个儿子对天发誓,不允许他们对世子之位起一丁点的贪念,儿子们尚在稚龄,懵懂点头。他电眼如炬盯着妻子,一字一顿说出:“过了风头,父亲定会为二弟请封世子之位。你若是心存不满,干出不妥的事,将来也不必再见我,趁早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乔家。” 原先的世子夫人燕氏哽咽着声应下,搂过两个孩子失声痛哭,发誓赌咒只一心把两个孩子带大,绝不敢生出二心。 乔骏是亏欠了妻儿,可不能因为这份亏欠,就任由他们在家做乱。他的亲娘舅家腌臜事一大堆,各房争得你死我活。当年嫡亲meimei去舅舅家小住,因一时嘴快叫人记恨,被下了害染上痘症,差点没了命。妻子自小耳濡目染,手段和心机皆不差,乔骏必须辖制住她。 短短几个时辰,乔骏觉得还有话须得叮嘱二弟,他还想去再看一眼二妹...... 已是不能了,能回来一趟都是破例,天明前他必须动身出城,走出老远,回首再望一眼宁远侯大门。雄浑大气,院墙蜿蜒一眼望不到头,屋舍隐在树林之间。 他生长于厮,别了,再会无期! 街外长亭,孟焕之和秦昭已候了多时,他两人昨夜城门下锁前便出城,宿在京郊别院,专为送别乔骏而来。 见到两位表亲鹤姿挺立,玉树临风伫立在马前。今时不同往昔,京中愿意送别他的人恐只有眼前两位,乔骏不无自嘲道:“罪人而已,劳动两位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孟焕之打心底可惜乔骏的境遇,国家正值用人之际,难得一见的将才折戟沉沙。放眼望去,再是无人能与乔骏比肩,张盛犹在年少磨砺时节,负不起千钧重任。 孟焕之费了气力在天子面前为乔骏求情,绕着弯子把他发到北边要塞处。但愿有朝一日能有乔骏的用武之地,一洗前辱,重振神气。 乔骏眼中的颓废逃不过孟焕之的眼睛,这也是一直以来担心的,他负手上下打量一番乔骏,脸上现出凝重之色。 “大表哥,此行你要去牢关扎根,要塞之所地势险要,风寒浸骨,还望多保重。” 一听到牢关,乔骏猛抬起头,眸中闪着亮色,浑身紧绷,犹如猎豹出击的一刹那间。那是二妹战死的地方,孟焕之当真用心良苦,把他放到牢关,提醒他不要忘了前仇。 乔骏微翕嘴皮,笑容一闪而过,“谢过妹夫。”曾几何时,他一心想同孟焕之讨近乎,对方从头至尾客气疏离,只以世子相称。如今虎落平阳,倒收获诚心诚意大表哥称呼。 秦昭在旁观望许久,适时上前轻拍乔骏的肩头,“大表哥一路好走,京中的杂务交于我便是。且莫多想,欠你的终究逃不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乔骏颔首。他不应沉沦,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将来那怕是做个马前卒,也要在沙场上拼命出力。 成年男人之间说话点到为止,乔骏把谢意埋在心底,跟随衙差继续上路,身后孟、秦二人目送他走出老远,才上马回燕京。 前路漫漫,骏马失蹄,带镣出行,乔骏的一生还很长。 ******** 反正是休沐日,不用急着上翰林院,孟焕之信意由缰尽享片刻清闲,马蹄嗒嗒声回响,身后传来秦昭的问话,“圣上许久不露面,真是怪异。” “嗯,天子有恙。”孟焕之轻描淡写道。 长盛帝身体无病无害,心中生出鬼祟。四月壬申日的宫乱,背后看不见的手太多,各方势力为了一个目标,心存默契把事情推到一个无法估量的地步。 禁宫动乱,夜半走水,兵器交锋,自此天子夜不能寐,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含章殿的小内侍和宫女们战战兢兢当差,生怕一个不慎惹怒天子引来杀身之祸。短短一个月时间,被杖毙的宫人已有十数人。 熟悉的面孔日渐消失,孟焕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伴君如伴虎,他才深得体会。 秦昭耳目聪灵,消息来源四通八达,方才只是信口一说,见妹夫索然无兴致,岔开了话题,“妹夫可算是清闲了一日,家父等你回去吃团圆饭也有些日子。九妹带着意儿昨天便回了娘家,说不准早备好酒菜等着我们。” 孟焕之回京后不得闲,去岳父家拜访的事一拖再拖,实在说不过去。岳父本来就对他怀有成见,无论他如何讨好献宝、送字画,都得不到好脸色。没法子,哄了人家宝贝的女儿来,受点闲气也是应该的。 “正好,我想讨杯舅兄的好酒喝。” “可别,我还怕被你灌醉。” “有酒助兴,才可以论昨晚未尽的话题。” “还是不妥,你若吃多了,九妹冲着我使性儿,埋怨我故意苛待她的夫婿。” “哈哈哈”,孟焕之开怀大笑,挥鞭催马,两人放快脚力赶在午饭前回三房。 ****** 知言姐妹四人全都回娘家,聚在一起阅知恬的来信。 信上说,暹罗王待她极好,常带着知恬乘象出行抛头露面,因她生得貌美,大街上平民争相目睹,都道是佛陀转世。 知恬被美负累了若干年,终于有人对她说可以绽放美丽,她内心带着惶恐不安,生怕再招来祸事,几次裹足不前。还是司马老师劝动知恬,让她入乡随俗。最初几次心怀忐忑,后来也习以为常。知恬也有了身孕,快要做母亲,暹罗举国为天仙似的王妃祈祷,佛寺中点着长明灯不熄只求王妃平安。